这些天他发来的内容,无非是问她什么时候回燕北。
温知禾盯着那行字,想告诉他明天的行程,但又预感他不会轻易放行,一星期而已,她选择隐瞒这次的行程。
放眼看向桌上的纸袋,温知禾料定是贺徵朝送的,捡起那张手写的镀金贺卡,果不其然。不见面的日子里,他隔三差五就会让夏助送些慰问品,上次是L家的新品包包,配赠了个拉布布公仔挂件,她随口说觉得丑萌的;上上次是万圣节礼物,纯金定制的南瓜摆件,掌心那么大;再上上次……
由于价格高昂且体积不小,温知禾勒令他别再送,送也得往家里送,放酒店不纯占地方,托运还要钱。
但他这次还送,换了个轻巧的法子,原封不动的包装里是一张实物图片和票根,以及他的手写信——见面倒计时。
他很会搞花样玩浪漫,娴熟程度令人感到发指不快,但同时又确实讨到她的欢心。
没有任何女孩不喜欢阔气的男人。
而他对她的挑刺,也总能拿出百分耐心作解释。
——因为是你,我才什么都会,也必须学会。
在这一刻,温知禾彻底意识到,他是真真切切年长了十二年,根本拗不过,僭越不了。
说情话,送礼,表态。他的糖衣炮弹是如此坦荡明了,直中要害,包括最初。
手机熄屏,温知禾不可避免地想起酒店门口的初遇以及那场饭局,她笑了下,只觉可笑,贺徵朝和贺鸿忠不愧为一家人,那种渗透骨子里的傲慢也如出一辙。
等贺徵朝老了以后,难道也会变成那种人么。温知禾抿了抿唇,把这种想法甩掉,虽然同样傲慢,但平心而论,贺徵朝的脸更好看,也没那么刻薄。
找借口回复完消息,温知禾就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
隔天的航班是下午三点,中午之前温知禾把行李收拾齐整,确认证件没有缺漏,到一楼大厅前台把房退了。
小雪和司机按时开车来为她送行,进入贵宾厅在休息室等候,温知禾又收到贺徵朝的消息,这次是电话。
通报航班的广播声离她较远,电话不会录进去,但温知禾还是有点小心虚,踟蹰了片刻才接通。
“在做什么?”他温和轻缓的嗓音落入耳中。
“工作,还能做什么。”温知禾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还没结束?”
温知禾“嗯”地拉长音:“还有些片段在考虑怎么处理,再等一星期,机票改签吧。”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名服务员,极有可能是要来向她传达登机提醒,温知禾没听清贺徵朝在说什么,忙不迭道:“先不说了,我去处理一下,挂了。”
赶在服务员提醒之前,温知禾手疾眼快地挂断电话,拎起包随着她去登机口。
头等舱很宽阔,也就零星几个人,温知禾找到位置坐下,启航后往窗外眺去,观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对接下来的旅程又新奇又紧张。她头回出国旅行,本来打算就近在亚洲这一片逛,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去更远的地方,夏威夷。
以前穷的时候也想旅游,靠积攒的那些钱,如果不买房的话,在国内四周旅游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一直跟组自费拍小短片,根本没时间。
现在拍一部院线电影比从前更烧钱,有恒川背书,其他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联合出品,她不需要自费,打开余额查询,将那一串串数字汇总到一起,数额已经高达一亿多。这是贺徵朝履行诺言给她的钱,不包含送的车和房,已经足以让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贺徵朝很阔气,从未对她吝啬过,哪怕闹僵的那两个月,他也没有断过她的卡。
如果关系终止,和平分手,她不会亏到哪里去。
若说贺鸿忠的话对她没有负面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不会再掉一滴泪,也坦然接受任何结局。
看会儿窗外风景,温知禾就扣上挡板,戴眼罩小憩。
温知禾在天上飞了将近得有十个小时,手机一直没开过,偶尔醒神的时候,也不联网,用平板看下载好的片子,杜绝一切外界联系。
整整14小时07分,贺徵朝都没收到她的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他没有执着于联系温知禾,打开丝绒盒,垂眼看那闪烁着亮光的璀璨钻石,料定她会喜欢,便充作惊喜,连带突击来访也一并隐瞒。
搭乘的航班降落于南城国际机场,在半个钟头之后进入市区,停摆在酒店门口。
下了车,刚巧是下午五点,贺徵朝让助理代订餐厅布置场地,自行前去大厅。
温知禾的住处是恒川旗下一支走中端路线的酒店,胜在距离工作室近,所以她宁愿舍远抛去南城的几套别墅也要在这里住。
酒店前台并不知来访者的身份,直至总经理一通电话打来,他才明白自己迎接的是怎样一尊大佛,可恕他无能为力,查出的那间房的客人,早在昨天就已经退房。
前台小哥眼观鼻鼻观心,向贺徵朝传达此消息,还不忘问一句,是否要办理入住。
贺徵朝沉默了会儿:“昨天中午?”
前台小哥勤勤恳恳:“是的先生,还要办理入住吗?”
“不用。”贺徵朝淡道,走出大厅,刚要给夏博易拨去电话,又觉得不如问温知禾的助理,转瞬点开了另一串号码。
忙音响起的片刻,贺徵朝心底产生了某种预感,隐隐牵动深处。
“贺先生?”
“是我。”贺徵朝言简意赅:“温知禾不在南城?”
对面停顿一秒,“啊”了一声:“老板没和你说吗?她去旅游啦。”
贺徵朝握着手机的力度紧了几分:“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签证护照机票都是老板自己搞的,行程也没和我们说,她可能是比较想自己出去散散心吧。”小雪解释道,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说好话打补丁,“老板这两天太累了,还跟我焦虑过,怕电影不被观众认可,所以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们一圈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
贺徵朝没再多问,上了车,给夏博易打电话,通知不需要布置场地,要他调查下温知禾乘坐的航班以及目的地。
温知禾的个人信息在他这里是全透明,只要她不是存心躲着他,能查到的一定都能查到。
夏博易闻言,也歇了摆弄饰品的手,心里同样上紧。都说大部分身居高位的男人绝情,换女人如换衣,但他观自己的直属上司,真觉他是大部分人里的异类。
在处理公事方面,贺徵朝属于遇事遇人都安然处之的人,哪怕碰见刺头,也仍能摆出春风和熙的模样,因为他控得住局,鲜少有失算的时候。碰上温知禾,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难题,非贬义的意思,在夏博易看来,这让他变得有生气多了。
最重要的是,讨到夫人欢心,他也有奖金,这谁不上心。
夏博易思来想去,想起一件可能有关的事,主动汇报道:“贺总,前段时间您托我给夫人送礼,我是卡着她可能回来的点儿到的,想专门给她送去,但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就寄存在前台那里,正好看见夫人上了辆车。”
电话里的男人保持缄默,夏博易便继续道:“当时我没太注意,看夫人上了车才留心了一下,和她同行的人似乎是老先生身边的助理。”
从贺鸿忠还没退位之前,夏博易就已经入职做了助理,对靠近中心的那圈人,多少还是有些印象,何况是贺鸿忠的左膀右臂。
“确定?”
电话里的人良久才表态,没问他为何不提前说明,因为早已发生的事,再追究责任也没有任何意义——也包括询问的这两个字。
贺徵朝合了合眼,轻叹一息,声音很淡:“我会拨给李寅确认情况,尽快把我太太的行程查出来。”
夏博易说‘好’,随后电话挂断。
南城的气候不似燕北凛冽,晚风阵阵拂面,却捎来了几分凉意。
贺徵朝彻底明晰心底为何感到空落,是温知禾不在这里,是她不对他说实话,是她对他的有所隐瞒。
可这也不能全然怪她。
他清楚问题所在,也必须去解决。
第70章 不眠夜
飞机落地, 温知禾入住酒店睡了两个钟头,一觉醒来本来打算去海边吹吹风, 天公不作美,下了场雨,室外活动没法进行,温知禾只能在酒店里找点事情做。
这家酒店是当地顶奢系列,侍者服务态度极好,送来的午餐味道也不错,在内部还设有水族馆。温知禾逛了许久, 咋舌这里的豪横,甚至看到一圈高奢品牌店,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她对自己并不吝啬, 看见喜欢的, 就会买下托人送回国;一些可爱精巧的特产小玩意儿,陈笛小雪说不定也会很喜欢, 一并购入。
只是一下午的功夫,她就刷了足有10万美……换算成人民币,七十多万?
温知禾警觉了下,但很快又心安理得起来,毕竟这里税率小,花更少的价钱爽买更多的东西, 也没亏到哪里去。
攥着发票和大包小包的礼盒回酒店,刚巧天气晴朗, 宜出海,温知禾在房里试了很多泳衣, 其中还包括比基尼。
对镜观望自己瘦而不柴的身材,温知禾自我感觉良好, 学着某书凹了几个姿势,拿手机拍照,发给了陈笛。
陈笛:【我靠!!!!!这也太火辣了!!!早两年跟你一起去洗浴我就知道你小汁很有料[勾手指][勾手指]】
陈笛:【不过你这是在哪里,怎么还穿上比基尼了?】
想独处不意味着必须和外界完全断联,那样只会憋死自己。温知禾如实和陈笛分享,还拍了两个礼盒,告诉她是归国给带的礼物,当做庆祝升职的礼物售后。
消息一经发送,屏幕都快装不下了陈笛回复的感叹号和小黄豆了。
陈笛:【我们小霞光上映了以后一定包场,直接包场!】
陈笛:【这一身还有这一身都好棒!你老公知道你发给我吗?嗯?说话】
温知禾懒得应付她的油腻男发言了,回一个表情包便结束对话,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雨过天晴,可以看见上空的彩虹,温知禾仰起头,用相机拍下这漂亮的自然景象。她的计划是体验跳伞潜水,把从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就像奖励小时候没能去郊游,去少年宫的遗憾,所以报复性地抬高了游玩标准——她要上天入地。
第一天温知禾沿着沙滩逛了一圈,打卡除海鲜外的必吃美食;第二天她正式体验第一道挑战,去跳伞。
抵达跳伞基地,称完体重做穿戴训练就可以登机,温知禾是头回坐直升飞机,眼看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即将上升到出舱高度,她的肾上腺素已经开始飙升。
带跳教练在出舱口对她比划了下手势,随后毫不犹豫地带她跳了下去。
失重感侵袭而来,温知禾无法压抑地长嚎,疾风托起她的双臂,向对遥远广阔的大地拥抱,等她适应过后,滑翔伞已经撑起,一瞬的滞空令她胸腔震颤,不再是惊恐,而是兴奋。
她努力、用力地睁大眼去看这不可多得的景色,感受穿透指缝、撩起发丝、从耳畔里呼啸而过的风,灵魂仿佛在这刻被洗涤,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滑翔大概六分钟便可降落,落地之后,温知禾缓了缓才去喝水,这水刚到嗓子眼,又被她呕了出来。
记录下的照片并不算很体面,过后的晕厥感也比想象中强烈,拿到极具意义的证书,温知禾还是很开心,在事项本上挑了个勾。
晚上她在海边餐厅吃了顿焗饭,途经一家半开放的酒吧,在本子上加记了一条目标:喝一杯。
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温知禾避免踩雷,要来了菜单,用手机搜索这些品类的度数。这一幕招来身边人爽朗的笑,抬眼看去,是一位棕发老外。
“不知道喝什么?”
他一开口,竟是有点拗口的国语。
温知禾的目光在他深邃的面庞停滞了一瞬,兀自确认,大概是少数民族的同胞。不回答会显得不礼貌,但点头会让人觉得她很蠢。
温知禾选择藏拙,并透露自己是有同伴:“我在帮我朋友点,忘了她想要什么。”
男人笑了笑,也不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如果和你年龄相仿,是刚过成人礼的女孩,度数较低的莫吉托可能会更合适。”
温知禾没领情:“哦是吗?谢谢你的推荐,但我已经挑好了。”
说完,温知禾把菜单归还给侍应生,点名要一杯长岛冰茶,一杯龙舌兰日出,要求送到斜对角靠窗位。
男人眉梢轻挑:“你很会喝酒?”
温知禾没搭腔,只看了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