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芬去世后,王家兄弟两人多次来到三院,要求主治医生和院方对王秀芬的死亡承担责任,院方启动了鉴定程序,但因为主治医生年后一直在休假,未曾露面,同时鉴定结果一直没出,王家兄弟被激怒,合计着就想上医院闹一场。他们在爆破公司工作,日常负责一些矿山、建筑物的爆破,自制了手雷,本意应该只是威胁,逼迫院方尽快给个结果出来,他弟弟拿了刀,一开始也没进去。没想到三院新增的安检设备识别出了他身上带的手雷,兄弟俩慌了手脚,当场挟持人质闹了起来。”
孟时锦听完蹙了蹙眉,问:“谈判专家进去多久了?”
“有半个多小时了。”
孟时锦没再问,目光转向医院大楼。
夜里的医院,灯火通明。玻璃门外,突击小组已经就位,对面狙击手也已经准备好。
周淮琛暗中来到了医院二楼。医院大厅挑空,从布局图上看,他所在的点是能够观察到歹徒的最近位置。
在谈判专家和 王家兄弟谈判的时候,周淮琛压着耳麦,低声向指挥中心传回信息:“自制手雷,真的。”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指挥中心那边,赵队长面色沉了沉:“一定不能刺激他,尽量拖延时间。这兄弟俩有一个舅舅,在他们家困难的时候接济过不少,很说得上话,已经派人去接了。”
周淮琛看了眼底下,这两人有一定的反狙击意识,带着人质退到了柱子前面,三院一楼又是一个相对密闭空间,除了大门没有窗户,所以不论是他还是对面狙击手都无法一枪将歹徒击毙。
这时候院长已经赶来,和谈判专家一起劝兄弟俩释放人质。但歹徒的情绪依旧很不稳定,对院方的承诺也非常不信任。
“舅舅还有多久到?”周淮琛从耳麦里问。
“25分钟。”
周淮琛在心中预判了一下现场形势,问题不大。
变故却在这时候陡生,歹徒手上挟持的女性人质忽然浑身抽搐、呼吸急促。仔细一看,人质面色发紫,短短几秒之内,就失去了意识。
挟持人质的歹徒也露出错愕,但很快,他一条手臂横过人质的脖子,仍旧牢牢挟持住人质不松手。
“怎么回事?”
指挥中心那边同步着现场画面,赵队在耳机里问。
医院大厅内,陪同人质过来的家属在一旁哭着喊:“她去年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啊,最近一直在喊心脏不舒服,心跳时快时慢,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大晚上来医院。你快放开她啊,你这样她会死的!”
医院院长听到了家属的话,再看人质的症状,急道:“应该是室颤,你快放开她!室颤是一种致命性的心律失常,如果不尽快除颤,她几分钟之内就会猝死!”
二楼,周淮琛听见院长的话,目光微动,半指手套下的手几不可察颤了下。
然而歹徒两人听见院长的话,情绪却更加激动,大声喊道:“你现在知道急了,我妈死在你们医院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急?她的命是命,我妈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歹徒的发怒引起了在场其他人质的慌乱,持刀的歹徒拖着发病的人质往后退了退,刀指着其他人:“不许动,通通不许动!不然引爆炸弹,所有人一块儿死!”
他的手臂残忍地勒着心脏病发人质的脖子,人质已经失去意识,被他拖在地上移动。
周淮琛眯了眯眸。
“没时间了。”
他压着耳麦,对指挥中心说了一声,旋即手撑上护栏,一个轻巧的起跃,索降到一楼。
周淮琛一身利落作战服,腰带紧系,裤腿又长又直,收束进军靴里。他落地无声,飞奔向歹徒的速度又快又轻,眨眼就逼近到歹徒身后的柱子。
手持手雷的歹徒正在激动地向院方喊话,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举锁喉,他陡然失声,与此同时,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中高举的手雷被人空手夺走。
周淮琛全力夺下了手雷,却也在同时将自己的身体暴露给了旁边的另一名歹徒,那人手上有刀,见周淮琛夺走了手雷,提起刀就向周淮琛腹部刺去。
……
孟逐溪一向听劝,让她不要下车,她答应了就真不下车,只是紧张地扒在车窗上看对面医院的情况。
忽然之间,只见门外埋伏的所有特警一同闯入,与此同时,警笛声大作。
她的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警戒线外采访的记者立即高举相机,对准医院的方向,但从外面看,具体什么情况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人很多,有特警、民警,也有很多普通人。
好在很快,医院大厅里被困的人就被陆陆续续救了出来,他们挨个往外走。
最后是两名歹徒,他们手上的武器已经被没收了,戴着手铐,被警察押解出来,直接带上了警车。
孟逐溪以为到这里这场突发事故就算是安全解决了,松下一口气,开门下车,却见对面,原本被疏散到安全地带的几名医生匆匆往医院里面跑。周围停着的警车在陆陆续续开走,人群离去,现场秩序在迅速恢复。他们身上穿着白大褂,逆流而上,往医院里面跑,这画面无端就让人紧张起来。
孟时锦还没走,在不远处跟一名警官低声说话,孟逐溪跑到孟时锦身边,等她打听完消息,紧张地看着她:“谁受伤了?”
孟时锦神情有些凝重:“一名人质在手术室抢救,还有,周淮琛。”
*
周淮琛受伤不重,猎豹队的装备都是当前最先进的,加之歹徒往他刺来的时候,他也迅速往后退开。他虽腹背受敌,歹徒的速度也快不过他,刀也就没捅深,但还是见了血。
孟逐溪上去的时候,他刚包扎完,护士端着器具从换药室里出来。
孟逐溪轻轻走进去。
周淮琛背对着她,肩膀宽厚,背脊挺拔笔直,小麦色的肌肤,像山岳一样沉稳。
腰腹上缠了一圈纱布,面积不大,但挺刺眼的。
周淮琛起身拿外套正准备穿上,一回头,就对上门口的孟逐溪。
第19章
周淮琛没来得及穿衣服, 裸着上身,除了腹部包那一圈纱布,其他地方也有伤疤。有两处, 一处在左肩,一处在肋下。
伤疤已经成了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陈年旧伤,只是有些长, 所以一眼看去仍旧很明显。
很明显,他那时候受的伤一定不轻。
孟逐溪只看到那圈纱布的时候其实还好, 这时候的她对周淮琛是有些紧张的,但他们说到底都不算熟,她也还没有到心疼得掉眼泪的地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当猝不及防看到那两处蜿蜒的旧伤,她的眼角忽然就有了热意。
周淮琛这一愣神的功夫, 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红娘红了眼眶, 他一面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一面哭笑不得说:“你怎么还跟来了?”
他本来想说的其实是:你怎么还哭上了?我还没哭呢!
但他知道有些情绪千万不能招, 尤其是对小姑娘, 你越说,她越哭。
所以话到舌尖临时转了弯儿。
孟逐溪果然被带偏, 吸了下鼻子, 辩解说:“我没跟着你来,姑姑他们台里报道, 我跟着她车来的,听说你受伤了, 我就上来看一看你。”
周淮琛也就是匆匆把衣服套上,不至于当着她面赤身裸体, 手指刚捏上胸口的扣子准备系,又觉得两人这面对面的,他当着人家小姑娘这么泰然自若地穿衣服扣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手指尴尬地停了下,没好气说:“那你看得还挺实在啊。”
孟逐溪没听懂他话里的调侃,愣了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哈?实在什么?”
你说实在什么?
谁家好人看望伤患是看伤患裸体的?
周淮琛:“你能先出去,让我把衣服穿好吗?”
孟逐溪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连忙退到门外走廊,背靠着墙面等他。
换药室终于清净,周淮琛无奈地摇了下头,这才继续扣衬衫扣子。他手指修长灵活,从第三颗扣子往下,又回到最上面两颗。
男人身体笔直有力,轮廓英挺硬朗,一旦将所有的扣子全部系紧,就莫名有种禁欲的反差,仿佛身体里的荷尔蒙随时都要崩开他最上面两颗扣子。
也好在这一幕没被孟逐溪看到,不然怕是要再问一句:现在扑上来算不算激情犯罪?
穿好衬衫,他又重新往身上套作战服,腰带收紧,宽肩窄腰的线条立时就出来了,两条长腿笔直,裤管收束进军靴。
最后拿起枪,别回身上。
不知道是时间太晚了,还是刚才经历过恐慌,换药室这一层很安静,走廊上看不见人。孟逐溪背靠着墙面,能够听见房间里周淮琛穿衣服时,衣服面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她此时一点儿都没有想歪,脑子里全是周淮琛身上的纱布和陈年伤痕。
他为什么要选择做特警呢?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这样一个念头忽然在孟逐溪脑子里萌生,然后盘桓不去。
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份危险的工作呢?
孟言溪说他家世很好,她或许都比不上他。可是这样他不是更应该像她一样躺平吗?而她连毕个业都费劲,他却时时刻刻准备着出生入死。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脚步声,步伐很快,却整齐有节奏。
走在后面的一人是陈卓,他身上还穿着作战服,头上的头盔都没来得及摘下。陈卓跟在一名中年男人身后,男人身上穿着常服,大步走在前面,面容沉肃。
孟逐溪飞快看了眼他的肩徽,两杠三星。
周淮琛的领导。
孟逐溪立马识趣地往边儿上退了退。
领导脚步没停,径直进了换药室。陈卓没跟着进去,在门口替他将门拉上。
孟逐溪敏感地察觉出气氛不太对,用口型问陈卓:“这谁啊?”
陈卓手指往远处指了指,示意孟逐溪跟他走。两人走远了,陈卓才说:“赵队。”
赵常平是猎豹突击队支队长,今晚这场行动的总指挥。周淮琛刚别好枪,一抬头,就见赵常平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周淮琛挑了下眉:“哟,知道我受伤,领导这么快就亲临医院慰问来了?”
男人混不吝地握拳碰了下胸口:“组织的关怀记心上了!”
“少给我卖惨!”赵常平手指指着周淮琛就骂,“别以为你受伤,今晚这事儿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我问你,为什么不听指挥,鲁莽行动?”赵常平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座,面容又沉肃了几分,兴师问罪,“你就这么单枪匹马冲上去,你想干嘛?怎么,董存瑞以身炸碉堡,你是想效仿先烈,肉身挡炸弹不成?”
周淮琛收起了脸上的痞笑,打了个立正,正色道:“报告领导,我不是鲁莽行动,我是谋定后动!我在上面已经预判好了形势,有一定把握才会下去!周淮琛本事不大,但也还不至于死在这么两个杂碎手上!”
“你本事不大?我看你本事大得很!”赵常平给他气笑了,“那么多特警出动,最后全让你一个人逞了英雄?怎么,是不是还要我向组织上替你申请一个嘉奖啊?”
“那倒不用。”周淮琛此刻的严肃看起来竟莫名有种客气的喜感。
赵常平哼了一声,没被他带偏,门清儿地回头算账:“为什么不等我统一调度?就算等不到歹徒的舅舅到现场劝说,我也可以安排外面的特警配合你行动。”
“时间来不及。”周淮琛眼眸漆黑,坦荡迎视赵常平,“心脏搭桥后引发的室颤,患者几分钟之内就可能猝死,如果等陈卓他们从前面进攻,两个歹徒一定会拼死反抗,不仅会拖延解救人质的时间,还会极大增加歹徒引爆手雷的风险。不如我一个人从后面进攻,一击即中,釜底抽薪。”
赵常平眯眸注视着周淮琛。
从他还是个皮猴子的时候,他就见过他。一二十年的时间,当年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男孩已经成长为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真正的男人,忠直、热血、有担当。
赵常平在指挥中心看到周淮琛不顾一切冲上去的那一刹那,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大声喊:“淮琛!”可是周淮琛人已经冲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