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逐溪没有吭声。
道德上,她或许能为自己辩解一句,不是她翻的,是猫掀开的。但没有必要了,犯罪分子连法律都敢突破,连国家和人民都敢践踏,还讲什么道德呢?
“院长对你这么好,让我们对你客客气气,你被流氓盯上,他还让你来他家,公然护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付姐冷笑一声,“早知道真该不管你,随你像去年那女孩儿一样被那流氓糟蹋算了。”
孟逐溪听到这里皱了下眉,问:“哪个女孩儿?”
孟逐溪追问:“是科研院的工作人员吗?”
她早上的感觉没错,她就觉得刘成辉和付姐面对那个外国男人有种神经质的警惕了,原来竟还真出过事!
“你现在还有心思管别人吗?”
付姐淡淡说着,走到窗前。
她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孟逐溪被她按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回过身来,得意地笑了:“警察已经走了,没有人再能救你。”
很难描述那种感觉,不是孟逐溪报的警,警察也不是她找来的,她本应不报什么希望,可还是,像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被冷水泼灭。
*
周淮琛还在回去的路上就接到了赵常平的电话。
今天来参加这场研讨会的全是国际知名学者,个个有头有脸,背后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从后备箱里当众搜出猫玩具的时候,周淮琛就知道自己遭了道。
这明显是在挖了坑等他跳。
可惜对方自作聪明,到头来却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箱猫玩具只是让他背了个投诉,却同时将他们自己完全暴露。
H,终于出现了。
如果不是真正的对手,根本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坑他。普通人,更没有必要以身作局,当着那么多双眼睛,兜这么大个圈,去削弱专案组的公信力。
只有敌人,才至于此。
H,就在他今天接触的那些人中间!
那200份血液样本,现在一定还在科研院!
可是究竟在哪里?
数据、监控,都查过了,全部都没有问题。
对方显然早有防备,还投诉到了赵常平那里。专案组今天是不可能再回去查了,流程上通不过,除非有新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挂了赵常平的电话,周淮琛闭上眼,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今天的每一个细节。
到底破绽会在哪里?
他忽然想起路上经过的那座别墅。
那好像是科研院附近唯一一所房子……离科研院又近。
科研院在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人事管理上肯定不会如附院那边清楚。如果血液到了科研院,基层人员再从科研院运到别墅里……
“停车!”周淮琛倏地睁开眼。
驾驶人员一怔,倒是依言停下了,却没开锁,提醒道:“周队,赵队让我们回去。”
周淮琛解开安全带,淡道:“我还有点事儿,你们先回。”
车锁没开,另一名队员道:“周队,赵队让你立刻回去见他。”
周淮琛挑了下眉,忽然把腰间配枪拔了出来放那人手上:“替我转告赵队,枪先回,人一会儿到。”
“……”
“开门。”
*
电话来得很快。
付姐刚说警察走了,不到五分钟,别墅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付姐立刻上前接起,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付姐的目光一直打量着孟逐溪,最后颔首:“是。”
挂了电话,付姐将孟逐溪从沙发上拉起来,带着她来到一楼厨房,甚至还细心地把她的包给带上一起。
厨房下面竟然有地下室。
从漆黑的楼梯下去,孟逐溪原以为会闻到腐朽潮湿的味道,说不定还有满地的鲜血,然而实际上尽头处的场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那幅画。
她原以为,那幅画是刘成辉将他的实验室和他家画在了一起,却原来,不是画在一起,而是根本就在一起。
这个地下室,一半是实验室,一半是他的书房。
几台她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实验台上摆着一排排的试剂架,架子上的试管里装着不明液体,白大褂挂在一旁衣架。另一边,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旁边是一架高高的梯子,一直支到书架的最上层。
最上层,放着一张鸟嘴面具。
原来真的有鸟嘴面具。
这刹那,孟逐溪忽然头皮发紧。
天,她到底误入了什么犯罪分子的巢穴?
付姐将她推到一把椅子上,又在她身上加了一层绳子,将她绑在椅子上。做完这一切,付姐转身就走了。
“不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孟逐溪带着哭腔道。
或许因为对方是女人,又或许对方不久前才对她释放出了善意,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避开Harper时的眼神,她能感觉到,是真诚的。
孟逐溪自认不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她也不想再打肿脸充胖子了,她就想让付姐放过她,小声求道:“我害怕,你放过我好吗?”
付姐本来不想理她的,但大约是小姑娘呜咽的声音让她动容了,她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抿了下唇,不情不愿道:“院长让我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想放过你。”
孟逐溪不信。
哪一种放过是要把她带到地下室绑起来的?
这个眼神激怒了付姐,她冷笑一声:“白眼儿狼,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要不信你现在就跟我上去,Harper马上就到。”
孟逐溪听见“Harper马上就到”,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什么,脱口问道:“他是来拿走那个冷藏箱的是不是?”
她还管得了这些?付姐见不惯这些自以为是的正义感,索性摊牌了:“没错,他是来接货的。”
孟逐溪不敢置信:“你们怎么敢?你们不怕被抓吗?”
付姐低笑:“被谁抓?警察吗?警察遭了院长的道,已经灰溜溜走了,现场好几个专家都投诉过了,以那些人的能量,至少今天之内,警察是没办法再回来了。可是等明天再回来,东西都送走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什么痕迹都没有,他们又还能查到什么呢?我们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啊。”
孟逐溪震惊地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
时间差不多了,Harper马上就会到,付姐不能再跟她多费口舌,冷道:“你要跟我上去,让他见到你,把你也一起带走吗?”
孟逐溪摇头。
*
下午,国际研讨会还在继续,院长刘成辉仍在上面主持着大局,只是临近尾声,有的专家还有别的事,陆陆续续跟刘成辉打了招呼,便先走了。
Harper就是先行离开的与会人员之一,走之前他听说刘成辉家里的布偶猫下了一窝崽,还去他家里把母猫和一窝奶猫全都领走了。刘成辉走不开,让超市老板娘去家里帮忙收拾的,连同着那一屋子的猫玩具,收拾出来总共好几大箱。Harper那7座SUV还是把最后一排收起来才勉强装下。
周淮琛半路下车,打了个车又暗中折回了科研院。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好几辆从研讨会上返程的车辆,其中就包括那个外国男人Harper的SUV。周淮琛一一将车牌号记录下来,发给专案组,让他们盯紧。
如果他是H,这个时间差将是他的黄金作案时间。
一来,一个圈套让专案组背了投诉,将他们暂时按住了;二来,回城车辆众多,警方不可能一辆辆地盯。
但再多也得盯,能盯多少算多少,这些车中,指不定有一辆上面就有那200份中学生的血液样本。
尤其是这些提前回城的车辆,更是重点追查对象。
出租车在那座别墅前面不远停下。
周淮琛下车后,先在附近观察了下别墅的监控系统。他在翻墙这方面理论和实践经验都挺丰富的,很快就找出了几个盲点,避着监控,从二楼阳台翻身跃入。
他进去的时候,猫已经被送走了,原来的猫房间干干净净,付姐也回了超市,就像她所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周淮琛一无所获。
难道他真的错了?
周淮琛从二楼来到一楼,简单扫视一遍就要离开。
毕竟是没有搜查证,虽说办案兵贵神速,但如果真把人冤枉了,他这行为还真有点儿说不过去。
周淮琛正准备从二楼原路离开,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视柜上孟逐溪放在那里的那幅画,又猛地转回。
看清画面里那张面具,他浑身微震。
那张面具,孟逐溪不知道是什么,周淮琛是专案组组长,他了解过所有相关犯罪和医疗方面的知识,他却知道。
那是鸟嘴医生,或者说,瘟疫医生。
文艺复兴时期和巴洛克时期,黑死病横行欧洲,这种疾病由老鼠、跳蚤、空气和飞沫等方式传播,有极强的传染性。在那场瘟疫中,欧洲人口足足减少了一半,人类平均寿命也被拉低了将近20年,直到200年后,才恢复元气。而当时,面对这场恐怖的瘟疫,有一群逆行者,他们就是“瘟疫医生”。那时候医疗技术不够发达,医生这个行业具有极大的风险,于是一名法国医生就发明了一种隔离套装,也就是后来所说的——瘟疫医生面具。这个套装由黑色宽帽檐、黑色长袍、皮革马裤、皮手套、面具及手杖构成,而其中最具标志性的就是他的鸟喙防毒面罩,长长的鸟嘴里面填充的是芳香物质,因为当时人们相信,这些香气可以阻止病毒进入体内。
瘟疫医生算是那个时代的逆行者,不过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病人的死亡率仍旧是居高不下,渐渐的,瘟疫医生就和“瘟疫”“死亡”联系在了一起,后来成了“死神”的代名词。
但仍旧有一部分人崇尚瘟疫医生,认为他们不与道貌岸然随波逐流,他们才是真正的正义,他们拥有死神般公平的正义。
别墅的主人就是H!
周淮琛一瞬间,已经有了结论。
他立刻掏出手机,就要给专案组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他当下便知道,信号被屏蔽了。
一定要最快速度找到证据!
周淮琛当机立断,从一楼房间开始一间间重新搜查。到厨房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底下传来声音。
孟逐溪手被反剪在椅子背后,双腿也被牢牢绑着,付姐倒是没有封她的嘴巴,大概也是料定她胆子小,不敢乱叫,到时候说不定招来更凶狠的坏人。
孟逐溪确实也没叫,但她不死心,一点点往实验台那边挪。那边有很多玻璃容器,她想摔碎了割断绳子。
但挪了半天才挪了不到一米,自己还不小心摔倒了,她发现她太天真了,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她这会儿更难受了,浑身被绑在椅子上,还跟着椅子一起摔到了地上。这个姿势让她又酸又疼,想哭。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上面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有脚步声沿着楼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