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洗砚没叫。
他自己锻炼狠了,或有时工作太久,也需要理疗按摩和放松。
不过他一般都选男性老师傅,男女毕竟有别。
千岱兰被按的时候,叶洗砚背对着他们,坐在玻璃窗前看书;
忽然听见千岱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哎……哥……哥哥!杨全怎么……怎么把你行程表发……发我……了!姐姐能……能轻点吗,我……”
叶洗砚忍俊不禁。
他垂眼,心思早不在书上,隔着遥遥,回答她。
“我让杨全发的,”他说,“之后每一次行程表,他都会发你一份。”
——以后,如果她想见他,不必再“碰运气”。
千岱兰疑惑一声呜,被给她揉肩膀的理疗师捏散了。
她只看着叶洗砚那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只想,他真的好忙。未来一周,别说双休了,周六俩饭局周天还有俩异地会议。
——再想想自己,回去后也该张罗着做新品、店铺上新,给慷慨的投资人方琦英汇报进度,把新品寄去给梁曼华拍照片做宣传,梁婉茵那边也得寄些过去,还有赵雅涵带着张静星……
以及法语。
千岱兰的口语是个问题,她想找个法语口语老师,最好是能一对一地联系。
千岱兰决定先不心疼锦衣玉食的叶洗砚了。
她还是先心疼忙忙碌碌的自己。
在苏州的最后一天,一大早,窗帘紧闭,天色未明,千岱兰没叫醒叶洗砚,摸了摸,安心地脐橙。尚在睡眠中的叶洗砚震惊她的大胆,更震惊她居然敢不做任何措施,单手将她抱下去。
刚和好没几天的两人,差点又因为这件事爆发争吵。
叶洗砚不气水煎,他只气千岱兰的没有保护措施;哪怕压着情绪,他还是皱紧了眉,问她知不知道安,全期并不靠谱?万一有了意外她该怎么办?学还要不要上了?书还能不能继续正常读?她那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好不容易安稳的校园生活,难道又要因为这个意外而再度起波澜?
尽管网络已经开始倡导呼吁各种自由,可叶洗砚不想让她拥有“上学时期生育”的自由。
千岱兰自知理亏,但她有主意,软了一下,抱着叶洗砚说哥哥哥哥别生气我只是太爱你太喜欢你太想和你试试没有阻隔的距离了,洗砚哥哥好哥哥,一番话哄得叶洗砚对她说不出重话,只莫可奈何地轻轻扇三下酥软掉的小猫咪。
“我想想办法,”叶洗砚说,“或许有其他解决方式,你别想走歪路子,不许吃药,不许糟蹋自己身体,明白吗?”
千岱兰嗯嗯嗯嗯地说明白。
傍晚,千岱兰才到杭州。
钥匙被压在书包最下层,她翻了好久才翻出来。租的房子有些年头了,门锁不太容易打开,房东也不让换,就这么将就地用着。
拧了好几下,拽着门把手,吭呲吭呲好半天,好不容易推开——
千岱兰差点倒进去。
开门的是殷慎言。
他刚洗过澡,头发明显只吹到一半,还有点湿漉漉的,半干地披在肩膀上;瞧见她回来,眼睛一亮,随后笑着说。
“爸妈都在医院,今晚不回来了,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千岱兰好奇:“他们去医院干什么?”
“新的康复理疗项目,得两天,”殷慎言说,“住院报销多,爸妈就让我办了住院手续。”
千岱兰嗯了一声,殷慎言已经打开冰箱。
“我不知道你回来,”他说,“也没买新鲜菜,家里现在就西红柿、鸡蛋,牛肉……哎,不如我做个洋葱炒牛肉片,再来个西红柿鸡蛋面?”
精力满满的千岱兰,现在被名为叶洗砚的狐狸精吸去了不少能量,早上还狠狠大吃了一顿。现在她无精打采,说了声随便,背着书包,想回房间。
殷慎言看出了她的疲倦。
看到她回家后的笑容立刻收敛,他想问千岱兰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感冒了?南方没有暖气,湿冷湿冷的,也挺遭罪,她该不会是流感——
所有关心的语言,定格在他看到千岱兰脖子后的红痕。
密密麻麻,一个叠一个,颜色深浅大小新旧不一,留下这些东西的人,像是要吃了她。是明晃晃的炫耀?还是情动时的不自禁?忍不住地留下这些,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殷慎言已经336天没有再碰过千岱兰的手。
如此珍惜,如此珍重。
却有人……
他心中一冷。
手先大脑做出行动,当那几乎崩溃的理智归位时,殷慎言只看到被自己按住肩膀,掐住手腕、狠狠地压在墙上的千岱兰。
他看着长大的千岱兰。
此时此刻,她脸上毫无曾经的崇拜与依恋,而是一脸惊恐。
千岱兰极力挣扎,手腕和肩膀被他按得超痛,她只好另辟蹊径,按照生疏学的女子防身术,抬脚要踢开他。
她大声骂:“郭树你大白天犯什么疯病?”
第67章 矛盾
杭州的年总是湿哒哒的。
冷暖空气交汇,回南天将至,旧房子的墙壁浸润着潮气,像大海之上笼罩不散的一层雾。
千岱兰的背压在冷冰冰的墙上,膝盖顶偏了,而这怒骂和反抗惊醒殷慎言,他看着千岱兰的嘴唇,松开手。
恢复自由的千岱兰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
这清脆的一巴掌将殷慎言的脸打到偏移,手指也仿佛沾上他发间的潮湿,千岱兰手掌心发麻发热,心脏也聚着一团热。
“你交新男朋友了?”殷慎言问,“是谁?”
从11月份起,殷慎言换了发型,是稍长的头发,细细碎碎地剪一剪,发梢刚好到肩膀;他本身就是阴郁冷淡的性格,新发型也很适合他。
但千岱兰忘掉了,她曾随口说过殷慎言换个长发会更好看。
她没说新男朋友的事。
殷慎言后退两步,痛苦地看她。
“是谁?”殷慎言问,“你新交的男朋友是谁?叶洗砚的哥哥吗?”
千岱兰惊了:“你发什么疯?他哪里来的哥哥——不,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喜欢和前男友的哥哥谈恋爱,”殷慎言说的话像是疯了,“为什么不愿意考虑我?”
千岱兰的脑子嗡一下,要炸开。
她没听懂他前一句话的意思,但不耽误她被殷慎言的告白惊吓到。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殷慎言没有继续逼近,他觉察到刚才的失控行为对她造成伤害,但此刻的他切实地痛苦,“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明白我的想法?”
他像一只被绳子捆绑起来、放在密封蒸笼中的螃蟹,绝望地等待着必死的结局。
千岱兰说:“我以前确实喜欢过你。”
殷慎言说:“以前?”
“嗯……实际上,还在叶熙京之前,”千岱兰说,“好几次,我都想向你表白……但那个时候,你很不想让我辍学,不愿意让我去广州打工,我就没提了。”
其实,那个时候殷慎言说了什么,千岱兰渐渐地要记不清楚了;保持快乐的一个重要方式就是遗忘,遗忘掉那些刻骨的伤害,尖锐的语言。
千岱兰很成功地忘掉了殷慎言那些恶毒的话语,也忘掉痛苦的感受,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很难过。
她那时不过也是个小姑娘。
“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说出来后,千岱兰心里舒坦多了,她继续,“我确实喜欢过你呀,所以不是不考虑,只是后来……不喜欢了。”
她很坦然。
殷慎言眼神渐渐地灰暗。
像一丛无人续柴的火焰,一点、又一点地沉寂下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艰涩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那时候我毕竟年纪还小嘛,其实也说不清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千岱兰揉着手腕,那里被殷慎言捏红了,有点疼,打他脸后的手掌心也疼,她也只能感受到这些和殷慎言有关的疼,其余的,全淡化了——她将一切说开,“就算当时说了,和现在比,结果可能也没什么不同。小树,现在这样不好吗?”
说到这里,千岱兰仰脸。
“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爸爸一直想认你当干儿子,”她说,“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不好,”殷慎言身体僵硬,尖锐的舌头也僵硬了,“不好。”
千岱兰说:“我现在在和叶洗砚交往。”
“你们不是吵架了?”
“打架了还能和好呢,”千岱兰说,“吵架怎么了?我和爸爸妈妈还吵架呢,也没见他们把我打包扔出去。”
这话令殷慎言短暂失语。
许久后,他转过身,说:“我知道,你一直这样。”
一直这么好。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忘掉他人给予的不好。
这样的特质,如果不是她泼辣的性格,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
殷慎言能如何?
他能怎样?
千岱兰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什么事情?”殷慎言问,“如果我不说我爱——”
“别说了,”千岱兰忽然提高声音,“别说了,爸妈很喜欢你,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把你赶出去。”
她意识到这样不太妥,可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