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殷慎言什么事?”千岱兰奇怪,“你怎么突然间又提到他?”
“你不愿意换掉他送你的鞋子,”叶熙京问,“你现在要和我分手,是不是因为殷慎言又追求你了?昨天晚上,你下班后没回家,是不是和殷慎言去约会了?我在那边等了你很久……你回来后一身烤肉味,是不是和他约着去吃饭了?你来北京这么多天,不肯见我,也不找我,是不是因为他在陪着你?你来北京,是真的为了我吗?”
“不是,”千岱兰说,“你别恶人先告状,我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因为我还在生你的气,气你没有和异性好友保持距离!”
“那你呢?”叶熙京越说越激动,“你和殷慎言难道就保持好距离了吗?”
千岱兰说:“至少我没有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为了他而暂时抛下你。”
“你现在就在抛下我,”叶熙京放软声音,“岱兰,兰小妹,兰兰,千千,有话我们好好说,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他拉住千岱兰的手,想让她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发。
叶熙京最宝贵自己的头发和发型了,轻易不让人摸头,成年后,只有千岱兰一个人摸过他头顶。
但千岱兰死死地将手握成拳头。
她不肯摸,只摇头:“太迟了。”
叶熙京一下子不能呼吸了。
“昨天你和他吃过饭,今天就突然要分手,”叶熙京双手握住她手臂,咬牙切齿地问,“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这个挑拨离间不要脸的贱人,这个就知道勾引别人女朋友的无耻荡夫。”
“没有,你捏痛我了!”千岱兰一脚踩在他鞋上,问,“分手是咱俩之间的事情,你干嘛扯出来别人?”
她感觉叶熙京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现在看起来很可怕,眼睛和鼻子都发红了,很像冬天时翻越围墙来见她时的样子;
不同的是,那时的叶熙京意气风发,自信满满,而现在的他在失控的边缘。
“兰小妹,”叶熙京又缓了声音,他不可抑制地颤抖,“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我……”
“第一次不是理由,”千岱兰打断他,“谁做事不是第一次?和这个没关系。”
“一定又是殷慎言,一定是他,”叶熙京口不择言,要失去她的强烈恐惧在神经中无序繁殖,他俯身,去解千岱兰的鞋带,“现在就脱掉它——他太土了,完全配不你。”
“你才土呢,你能不能别有这么多优越感?”千岱兰也生气了,躬身,想推开他脑袋,不可置信:“叶熙京,你疯了?”
他现在看起来很想亲吻她的腿。
叶熙京已经解开她的鞋带,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
千岱兰不能尖叫,她今天的裙子太贴合身材,刚才又吃饱了,腰部束缚很紧,咬着牙扇了叶熙京两巴掌:“快点放下我,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熙京。”
混乱中,最终还是叶洗砚喝止住叶熙京的疯狂举动。
他面色不悦,低声斥责叶熙京,又让弯腰捡千岱兰运动鞋的杨全先把她送到车上——
人来人往,闹大了不好看,叶洗砚注重脸面,迅速冷静地处理着这场闹剧,将两人快速分开。
直到将叶熙京带到无人的吸烟室后,才面无表情地重重打了他三个巴掌。
啪。
啪。
啪。
叶熙京的脸被打到偏过去,苍白的脸,鲜红的指痕。
“欺负人一个小女孩上瘾了?”叶洗砚问,“能不能别犯浑?”
“是我犯浑吗?哥?”叶熙京失落,“她……”
他把“她要和我分手”几个字咽下去,说出来也太痛苦了,只是想想就很痛苦。
它好像一个噩梦,只要说出口就会成真。
“哥,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家过的是什么生活,”叶熙京说,“我现在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无人的吸烟室内,只有哥哥在,叶熙京好似又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变成那个什么事都由哥哥兜底、闯再大祸也有哥哥背锅的小男孩。
他说:“之前你在家的时候就知道,我妈,必须事事顺着她,一旦不顺着她,她就歇斯底里地发疯……尤其是和我爸离婚后,她更偏执,你知道吗?我平时在学校里,和哪个女同学多说句话,我妈就会找到班主任,要求调换座位,或者给我转班。从初中到高中,一直这样,甚至到了大学,开学时,我妈还会给辅导员打电话,给我寝室长打电话,追问我有没有谈恋爱……”
叶熙京闭一闭眼。
“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妈这样,爸也这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按着他们的心意上学,为了他们的面子去跳级、去提前读大学,去申研,去成为他们眼中有面子的孩子,”叶熙京说,“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专业,不能……”
他说:“我之前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岱兰,不敢对她太好,就是怕我越是爱她,家里人越针对她。”
“什么理论?偶像剧看多了?”叶洗砚皱眉,“乱七八糟。”
叶熙京叫了一声哥。
他哀求:“我今晚想邀请岱兰回家,我有很多话都来不及说。”
“是很多话来不及说,还是有很多怨气没办法发泄?”叶洗砚冷峻,“如果是后者,我建议你现在立刻买张机票去冰岛,跳进海里冷静一下。”
叶熙京静默。
“真羡慕你,哥,我真的太羡慕你了,”良久,他说,“爸爸就从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你以前还说爸不爱你,但我宁愿爸也不爱我。”
叶熙京想起,叶洗砚还没去杭州、去他亲生母亲叶简荷身边时,在家中,叶洗砚质疑叶平西——
「您从未将我当作儿子,在您眼中,您只有熙京一个儿子。您对熙京寄予厚望,却从不曾为我的学习上过心——哪怕一次。」
那时候,还在念初中的叶洗砚如此说。
彼时叶熙京还是个小学生,也同情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会悄悄将自己的生日蛋糕分给他,把自己的小玩具和书分给哥哥——
但现在的叶熙京,也希望叶平西从不曾对他寄予厚望。
他甚至不理解为什么初中时的叶洗砚会需要父爱,叶熙京真希望和叶洗砚交换,他希望叶平西这个亲生爸爸从不曾爱过他。
叶洗砚说:“爸那边,我会和他说;以后做事前,稍稍动动脑子,你脑浆子里没有硫酸,晃一晃不会死。”
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叶洗砚又重新折返,摸了摸弟弟被自己打红的脸。
“别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他说,“冷静点,越是愤怒,说出的话越伤爱人的心。岱兰很敏感,无论结局如何,你都别太过分。冷静下来,好好谈,将来即使分开,也别留下遗憾。”
叶熙京失落问哥哥:“你觉得岱兰是真的爱我吗?”
“你说呢?”叶洗砚反问,“她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叶熙京心里说,为了和我提分手。
但骄傲让他说不出口。
“不单是做事,说话前也三思,”叶洗砚说,“冲动时的话最伤人。”
叶熙京持续低落:“哥,你骂我前也会三思吗?”
“嗯,”叶洗砚说,“现在发现应该三思再三思,毕竟骂醒你的难度好比同时骂醒十个蠢货。”
叶熙京:“……要不您还是别思了。”
叶洗砚没说话,拍拍叶熙京脸颊上的掌印,他转身,打开门离开。
刚迈出几步,又听见女人压抑的痛哭声;是从旁边的母婴室中传来,伴随着乒乒乓乓砸东西声,大约是花瓶被摔碎了,碎瓷片的声音清晰可闻。
是林怡。
她的哭声一起,条件反射般,叶洗砚小臂上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母婴室的门被仓皇打开,忍耐力到极限的梁婉茵,边尖叫边跑出来,冷不丁看到门外的叶洗砚,吓得呆在原地,才慢慢走过来,喊了一声哥。
那半开的门缝隙中,叶洗砚看到正努力安抚林怡的伍珂。
后者正耐心地叫着林阿姨,低声说些什么。
叶洗砚没停留,也没问什么,微微颔首,平静走开。
餐厅外的车上,千岱兰重新穿上运动鞋,原本的创可贴在挣扎中被挣脱;幸好杨全想起来,叶洗砚今天早晨刚让他买了新的意外医疗包,其中就有创口贴。
只是那个医疗包,被杨全放在叶洗砚另一辆车上。
他立刻打电话给司机,确认后,跑去拿创口贴。
杨全刚走,叶平西就敲响了车窗,微笑着邀请千岱兰去家中做客。
千岱兰对这位的事迹多有耳闻,一见到他,就蹭蹭起了警惕心。
即使千岱兰礼貌地说已经准备和叶熙京分手了,叶平西也只是笑吟吟地说。
“你们现在年纪小,还都是小孩子,拌嘴吵架,都是经常的事,”叶平西说,“晚上都是年轻人一块玩,你们也好好聊聊——毕竟熙京快出国了,总不能因为一时的置气留下遗憾吧?”
千岱兰还想拒绝。
“听说JW招员工,要求最低是大专毕业,”叶平西笑,“是吗?”
千岱兰保持着笑容答应,心里骂了一万遍叶平西的祖宗。
拿创可贴的杨全和叶洗砚刚回来,就看到千岱兰一瘸一拐地下车,像还没适应双脚的小美人鱼。
听到动静,千岱兰抬头,叫了两声哥哥。
她心里清楚得很,叶平西拿工作威胁她,她不得不去;但这样过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她怎么能心甘情愿的低头,肯定还是寻找个可靠的队友更好。
比如,叶洗砚。
千岱兰知道,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弟妹”,还在为那晚的意外做补偿。
她可以稍稍利用一点点对方的这种同情心。
只最后一次了。
千岱兰深知。
等和叶熙京分手后,两人未来的生活仍旧如双平行线,不再会有任何交际。
“杨全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叶洗砚看着她,笑,“这该不会就是你送我的礼物?踩在刀尖上跳舞的小美人鱼?”
“不是,”千岱兰解释,“我想哥哥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其实就算哥哥缺,我也买不起。我的钱不太多,买不了漂亮的东西,但手工活还可以,所以给哥哥织了个小玩具。”
“你自己织的?”叶洗砚大为意外,“是什么?”
“上次哥哥提到茉莉,我想哥哥应该喜欢茉莉,所以用毛线勾了一枝,”千岱兰说,“但是今天出来得太着急,不小心忘在家里了。”
“没关系,”叶洗砚抬手看表,“现在时间还早,等会儿先送你回家——”
“对不起,”千岱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迟疑着开口,“哥哥,今天晚上我不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