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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洗砚一直在公司。
晚八点,他回家,听到杨全说,订的书和高价购买的试卷、资料都已经到了。
是各种各样的试卷和教材,包括曾被选为辽宁高考命题组的老师著作,及辽宁一些省重点高中内部出的试卷和学习材料。
打包后,直接寄给千岱兰。
叶洗砚俯身手写她的收货地址,辽宁省沈阳市……
写到最后“红服装店”时,叶洗砚微微皱眉。
——千岱兰可没有告诉他,她父母开的小店,竟然是一家服装店。
——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说来深圳,深圳有什么?
——深圳和沈阳一南一北,距离这样远,十一假期珍贵,她为什么大费周章过来,只在这里住短短三天?
——他不会如叶熙京那样自恋,不会自恋到以为千岱兰这样折腾只是想见他一面。
服装……深圳……短短三天……
忽然间,叶洗砚放下笔:“杨全。”
杨全在门外电梯厅中奋斗,努力用厚厚的泡沫和气泡包装袋,来打包那个用彩钻贴成“千岱兰”的接机牌。
听到老板的声音,他探头,头发上还有细小的、雪白泡沫球球,眼镜上也吸了唧唧歪歪小球球:“怎么了,洗砚哥?”
“杨全,”叶洗砚沉着脸,说,“今天上午,你究竟有没有亲眼看到岱兰去值机?”
作者有话说:
很多00或者05后的宝宝妹妹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格子铺。
我小学初中时候特别爱逛,一个店里好几个货架,每个架子上的格子里都摆满了不同的东西,小首饰啦,针钩的小东西,文具,追星的卡片……等等。
格子铺相当于一种寄售的中介,卖家可以租赁一个格子,把东西放在这里代售。
但读高中的时候,好多格子铺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千岱兰现在还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呢。
她不是完美无缺的人设,所以我允许她迷茫,允许她徘徊,也允许她“犯错”。
人生的容错率其实没我们想象中那么低,人都会犯错的呀,除了生死,没有什么是会搞砸人生的大事。
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高中打鸡血时一些’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之类的标语,也不喜欢“高考决定人生”之类的话,高考很重要,但也并不真的能决定人生。
这么说吧,我读的高中后期实行高压政策,年年都有学生跳楼,那种压抑又痛苦的氛围,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很难过,因为我读高中时,也会被学业压到喘不动气、失眠、焦虑、脱发、神经性的胃痛、吃不下东西、持续呕吐……
人生没有那么多决定局。高考失利还可以复读,也有一个高中校友,普通专科升二本、再考研到北大哲学系,被老师当例子教育我们。
永远不放弃对向上的渴望,我觉得这才是“决定局”。
很多时候,回头看,发现那个时候我们把对某些东西的恐惧放大了。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高中时的我怯懦,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可怜。
就像现在的岱兰,她才二十岁呀,她见过一些世面经历过社会很多事,可她毕竟才二十岁呀。
二十岁的年纪,怎么能将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得令所有人满意呢?我相信,她之后也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因为她是千岱兰。
因为“我坚信,我就是天选之女。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我成功之前必须经历的考验;只要是我选择的,就是正确的;只要我认为正确的,就是对的。”
第33章 火车站
深圳的夜晚又在下雨。
南方的雨水比北方多,空气湿润到人似乎也能长出鳃鳍,从旋转玻璃门离开时,叶洗砚感受到外界的风裹挟着细润的雨袭了一身。
叶洗砚在杭州读的中学,寒暑假就住在姥爷的老宅里,老宅所属的村落已经被纳入西湖景区中,空气清新,也安静,适合休养。姥爷叶素华原姓姚,起初是个茶农,祖祖辈辈都种茶田;生于上海、家境优渥的叶玲丽小姐高中刚毕业,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西湖畔做支教老师,就住在叶素华所在的村落,一来二去,她看中了叶素华的机灵头脑和身强力壮。
这番并不对等的感情自然遭到强烈反对,叶玲丽家中富裕,父母弟弟早已在七年前移居香港,只有她和奶妈、一个哥哥因意外留下。
叶玲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也是性格最倔强的一个,执意要同心上人结为夫妻,哥哥疼她,也没有办法,只要求姚素华改姓叶,要求他入赘。
待到改革开放时期,叶素华的经商头脑令他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毅然带妻女奔赴上海经商。再加上香港那边岳丈家的助力,他赚得盆满钵满,兑现了当初的诺言。
叶玲丽生育孩子痛苦,叶素华不忍妻子再度受难,膝下只有叶简荷一个女儿;而叶简荷自生下叶洗砚后,就同丈夫叶平西感情破裂,之后也不愿再生育。
作为唯一的孩子,叶素华待叶洗砚如金疙瘩一样。积累到如今,早已聘请专业的金融公司打理财产,他也早早放权给叶简荷女士,亲力亲为地教叶洗砚练字学画,督促着一同跑步散步,常常是从梅坞问茶跑到灵隐寺,或从云栖竹径前往法喜寺。
北京的雨凌烈冰冷,杭州的雨潮润温和,而深圳的雨湿热粘稠,诡谲多变,像皮肤上永远裹了一层洗不净的膜,凝重,湿漉漉地透不过气。
杨全的消息也令叶洗砚透不过气。
他看到千岱兰进候机厅的玻璃大门后就离开了——后面的车一直按喇叭催促,那个地方有工作人员指挥交通,杨全也不便停留太久。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停车场,则是千岱兰要求,她说那样太麻烦了。
“麻烦就不送了?”叶洗砚问杨全,“她第一次来深圳机场,在里面迷路了怎么办?”
杨全忙不迭地撑起大黑伞:“应该还有工作人员。”
叶洗砚问:“万一她遇到人贩子怎么办?”
杨全高高举起伞,跟在他身后,快走几步:“岱兰已经二十岁了,应该不会有人贩子去拐卖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吧?”
叶洗砚冷冷看他:“这种事还少吗?”
杨全说:“其实机场里不一定会有人贩子……你是不是担心岱兰会被人骗?”
“……算了,”叶洗砚闭一闭眼睛,“她不去骗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杨全说:“那我们现在是要去……?”
“去机场附近,”叶洗砚说,“我记得那附近有几家便利店和快餐店,去查查监控。”
杨全突兀地啊一声,后知后觉:“洗砚哥,你觉得,岱兰没上飞机?”
“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打电话?”
“打过,她说已经到沈阳,在陪妈妈逛市场,”叶洗砚说,“我听到她那边乱糟糟的一团,周围还有人叫卖咸水角……这个时候,沈阳哪里的市场会卖咸水角。”
杨全提出:“那你为什么不让她说真话?反正都这样了,直接问,也能问出来。”
“我以什么立场?”叶洗砚问杨全,“她前男友哥哥的立场?”
杨全不说话了。
他看着叶洗砚上车——杨全已经下班了,叶洗砚不可能让他继续疲劳驾驶,换了个司机,要去往机场。
撑起一把大黑伞,夜晚的雨水尽数浇在杨全的肩背上,他只用力撑高,不能让丝毫水滴落在叶洗砚身上。
衣服都没换的叶洗砚上车,面容阴沉,一言不发。
杨全关上车门,撑着伞,隔着蒙上一层雨雾的玻璃,看到叶洗砚紧皱的眉;看他如今的模样,不知怎么,总觉得怪异——
他没敢将话问出口。
——那您现在又是以什么立场去找千岱兰?
——完全不像以她前男友哥哥……更像是以她……现男友立场吧……
“阿嚏!阿嚏!阿嚏!!!”
和广州十三行所在的新中国大厦不同,南油的批发市场更大,从新街口、世纪广场到金晖,再到贵航及另一条马路对面的尾货市场,中间大大小小三十左右栋楼,各有各的风格,比如金晖的原创品牌居多,泰力的外贸原单多,贵航的款式更年轻……扫起来麻烦得多。和广州十三行差不多,这边也是主要供货给二批市场或实体店主,大部分不零售,金晖倒是对散客出售,但价格优势不高,不可能给同样的折扣。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专门做大牌的复刻——也就是高仿,衣服鞋子,乃至包包墨镜和项链,新季的衣服上了不到两周,这里的店铺已经把做好的衣服摆了出来,怕被警察查,复刻款都不缝标,但如果客人有需要,可以在预订后把标缝上。
千岱兰也在这里看到了JW的新款,摸了摸,发觉还是有所区别;JW之类的衣服基本都是独家订布料、订辅料五金,这里仿款已经在尽力模仿JW的蕾丝钩花,但那花朵的图案仍旧有微妙的差别,更不要说五金颜色和拉链及其他的定制辅料。
尽管对于了解JW的千岱兰来说还是一眼假,不过,足以瞒过一些不怎么接触的人。
真厉害啊。
千岱兰由衷感慨。
她在这边溜达了一圈,走到腿软了才离开;刚出门口,就察觉到外面落了一层雨。
千岱兰没带伞,只能飞快地跑,天色渐晚,下雨让天空更加黑暗;路旁垃圾桶在淋雨后散发出一种腐烂和发霉的特殊味道,地砖像是电脑上的扫雷,一不注意就呲一腿水。
她还得避开绿化带,免得不慎踩到随机冒出来的大蜗牛。
千岱兰现在已经不想再回顾和叶洗砚一同吃的法式焗蜗牛了,上次还想着以后挣钱了带爸妈再去吃一回,但见识过大蜗牛后的现在,她看到任何和蜗牛有关的东西都会难受。
她连麻辣蜗牛酥都不想吃了。
好不容跑到一家汤粉店前,身上已经彻底被雨水淋湿透了;这个时候的雨水也是闷热黏腻的,淋在身上就像贴了一层黏糊糊的胶皮,千岱兰大口喘气,奔进满是肉香的小店,盯着玻璃橱柜里照着红光的猪蹄猪头肉猪脚筋鸡翅,又后退一步,看玻璃上贴着的红纸黑字手写菜单——
“老板,”千岱兰说,“我想要一份猪蹄双拼饭,再加个卤蛋,谢谢。”
她数出钱,递给老板,等饭上来后,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等待外面雨停。
千岱兰已经习惯了这里忽来忽又止的雨。
有点像傲娇时的叶洗砚,阴晴不停。
她打开手机,给爸妈发了猪脚饭的照片。
第一张照得不太好,把灰扑扑的地也照了进去,千岱兰又重照一张,裁了裁,把那碗猪脚饭照得不仅鲜鲜亮亮,还看起来很大。
千军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夸着说我姑娘真厉害,小小的身板大大的胃;周芸担心她这么晚还在外面,劝她早点回住的地方。
千岱兰一一地答应了,又给回叶洗砚回了短信。
他刚发不久。
叶洗砚:「回到家了吗?」
千岱兰:「早到啦」
她还特意发了提前拍好的照片,是爸爸妈妈和她一起的晚餐。
叶洗砚:「早点休息,明天好好休息」
千岱兰:「谢谢哥哥,你也要早点睡喔」
叶洗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