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避开千岱兰,接起,听了一阵,说好,我知道了。
千岱兰问:“什么?”
“警局的电话,说叶熙京被人打了,让我去看看,”叶洗砚说,“你先去吃饭吧,首饰可以等明天再还。”
千岱兰愣住:“熙京被人打了?很严重吗?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有点严重,现在在医院做伤情鉴定,你要去——算了,”叶洗砚皱眉,看着盛装的她,转过脸,拿起西装外套,没有和她继续谈下去,面容严肃,“好了,和梁先生的晚餐要紧,你去吧,我会代你向熙京问好。”
“这么严重,一定要追究责任啊,”千岱兰说,她的确不可能为了一个冲动打架入院的前男友放弃这样的机会,更何况,还有可靠稳重的叶洗砚在,她只提醒,“一定要打人者付出代价——”
她的手机铃声也在此刻响起,千岱兰接起:“你好,这里是千岱兰。”
身后,叶洗砚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啊?啥?”千岱兰震惊地重复手机彼端警察的话,“你说什么?殷慎言因为打人被拘留了???”
第41章 拿捏
殷慎言打了叶熙京。
确切地说,原本是互殴,但后来演变成了单方面痛殴。
据警察整理的口述,上午十一点,叶熙京独自开车前往寻找殷慎言,将刚出酒店的殷慎言堵在门口,率先给了他两拳。
反应过来的殷慎言毫不客气地回手,在察觉到周围有人时,叶熙京愤怒地提出“好好切磋”,殷慎言欣然应邀。
然后在酒店大堂的吸烟间和叶熙京互殴。
学过跆拳道和散打的叶熙京,在挨打和打架这方面,显然不及和父亲有丰富打架经验的殷慎言,不仅被揪着头发狠狠往墙上撞到额头流血,右手臂还脱了臼。
直到下午两点,迟迟不见叶熙京回来的杨全去找人,才发现了还在打架的两人。
叶熙京已经打红了眼,纵使负伤严重,也拼着和殷慎言厮打;殷慎言的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痕迹,从右眼皮上方斜斜地斜下来,差点被划破眼球。
警方问打架原因,二人异口同声,只有一个理由。
“看他不顺眼。”
别的再不提,闭口不肯谈。
目前为止,警方已经通知了叶熙京的家人,叶平西没时间,林怡下午在美容院做疗养,等保养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六点;叶洗砚这边也是,他下午和人谈事,手机静音,直到现在才接到杨全打来的紧急电话。
殷慎言无父无母,也没有其他在世的亲戚,警方只能联系千岱兰。
“别着急,”叶洗砚说,“我去看看,都是朋友,没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你去吃饭吧,正事要紧,这边不用担心。”
“可是,”千岱兰拧眉,“殷慎言在北京只有我一个朋友了。”
叶洗砚微笑:“那倒未必,他不是还有同事么?”
千岱兰真不想对叶洗砚解释,殷慎言虽然很有能力,但其实懒得处理人际关系——更何况是同事呢?同事不能做朋友这件事,叶洗砚和殷慎言都提醒过她。
殷慎言的同事,大约也只是普通的点头之交,现在他出意外,这样的交情,未必肯过来帮忙。
千岱兰是他在北京唯一的朋友了。
但和梁亦桢、梁曼华的晚餐也很重要,千岱兰已经翻遍了梁曼华的1643条微博和INS,知道梁曼华对食物的口味偏好,知道她乐于尝试很多新兴的小众服装品牌,也知道她想要将JW做大做强的野心——
就在今晚。
还不到一个小时。
千岱兰怎么甘心放弃?
更何况,临时爽约不亚于放鸽子,她本身的话语权就不多,这个时候取消,不仅不礼貌,还很愚蠢,愚蠢到可能会得罪人。
梁曼华爱酒,她若是去见对方,势必要喝酒,会不会喝醉还是个未知数;晚餐后,喝酒后的她去警局,还能及时处理好事情吗……
好烦。
尽管不太好,可千岱兰仍在此刻有种“好烦啊为什么事情全堆在一起”的厌倦感。
她不是在迁怒叶熙京和殷慎言,只是觉得二者……为何要打架呢?为何要这么冲动呢?
只有叶洗砚在微笑:“去吧。”
他温和地说:“那边有我,我知道殷慎言是你朋友——只是冲动了些,别担心,我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在这个时刻,他的声音格外令人安心;
千岱兰却无法心安,她跟在叶洗砚身后离开房间;叶洗砚往走廊尽头去了,要去警局处理弟弟被打的事情。
常年累月保持锻炼、高度自律的人,此刻的背影和四年前并无区别,一如既往地高大,沉稳,浅灰色衬衫下宽阔的肩,这具极有吸引力的躯体,此刻千岱兰看来,除却性意味上的吸引,还多了一份只属于他的稳定。
一种稳定感。
或许因叶洗砚的确做到了所有承诺过的事情。
哦不,除了濒临高超时按住她时说的那句X死你,那次千岱兰成功地活着下了地,虽然的确有好几次都爽到想死。
或许这是文明人一生中说过的唯一一句脏话。
满口谎言和俗气语言的千岱兰该为此感到成就感。
她转过身,还是放心不下殷慎言。
没办法,他嘴巴太毒了。
有时候千岱兰都想和他打一架。
刚和叶熙京恋爱的时候,殷慎言听到这个消息,沉默很久,才冷笑着问她,找男友的眼光为什么这样低,是嫌日子不够苦吗?非要找一个只有脸蛋的小白脸。
叶熙京也同样为殷慎言吃过好几次飞醋,醋到千岱兰无法理解的地步。
在这段磕磕绊绊的初恋中,千岱兰确定自己的确把叶熙京放在了好友殷慎言之前,事事以叶熙京为先——
叶熙京却变本加厉地要求千岱兰把殷慎言的联系方式全部删掉,要求她不能和殷慎言见面,甚至想要给钱给殷慎言,问他怎样才能把名字改掉,改成什么都行,只要不用千岱兰为他取的新名字。
这可真是有些过分了。
千岱兰拒绝后,和叶熙京吵,吵了好久,对方才妥协,只是殷慎言是个大忌——纵使两人从未见过面。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见面就互殴,千岱兰简直无法想象此刻两人的状况。
她的背倚靠在冰冷的墙上,微微伛偻身体,深深地叹口气,忽然觉得男人真的好麻烦。
千岱兰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连睡觉前都得看淘宝逛豆瓣追热点新闻,看看最近上映的剧,抓紧时间去市场上找“同款”。
去年六月份出了个电视剧《裸婚时代》爆火,秋天里,女主角童佳倩的齐刘海梨花烫发型爆火,一夜间,理发店到处都是做内扣梨花烫的小姑娘;童佳倩同款的帽子、围巾和卫衣、鞋子也都快卖疯了。凭借着混迹批发市场多年的经验,千岱兰早早地联系广州档口,订了四百多件针织坠球球的米白色暖帽和围巾,不到一星期卖了个精光。
尝到甜头的千岱兰,现在才把目光转移到这些明星同款、网红同款身上。
她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这些男人还有这么多精力去打架斗殴?野兽吗?
千岱兰正颓然地艰难挣扎,冷不丁,听到温厚的一声“Mila。”
她已经很久没用这个英文名字,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才抬头。
是梁亦桢。
他独自坐着电动轮椅,极正式的白衬衫,还用一条藏蓝色的领带打了温莎结,腿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藏蓝色毛绒毯,遮盖住他不便于行为的两条腿。
“梁先生,”千岱兰笑着打招呼,“晚上好,我记得我们约了七点——”
“怎么不叫亦桢哥了?”梁亦桢问,“因为我看起来老了么?”
“不是不是,”千岱兰说,“您怎么能算老呢?是成熟稳重才对;男人就像酒,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作为佳酿——谁说您老?我可一定要上去和他吵一吵。”
她天生有一张能蒙蔽人的无辜漂亮脸蛋,小白花的气质,甜蜜的嘴巴,说再夸张的恭维话都不违和。
更何况,对待男人完全不必担心恭维话会过度夸大,天然的自信会让他们相信每一句夸奖的话——即使你称赞一个165的男生高大威猛,他也不会认为你在说谎,只会觉得终于有人懂他,165才是男人最好的身高,高于165的男人都该拉去砍掉。
梁亦桢笑了,眼角细纹如古海的涟漪。
“刚才听到你和Cesare聊天,虽然听不到内容,但感觉你们……非常激烈,”他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千岱兰微笑,“什么都没有。”
梁亦桢看了她许久,黑发间的白发丝轻晃。
他忽然间咳嗽几声,告诉千岱兰:“抱歉,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取消今晚的约会……天气降温,私人医生建议我晚上去做个详细检查,希望你能体谅,像我这样的病人……温度的变化会让我痛苦难耐。”
千岱兰眼睛微微一亮,但她又强忍着压下去,关心:“啊,你现在很痛苦吗?”
“咳咳咳咳,”梁亦桢手握成拳,咳嗽几声,“尚可,但……恐怕无法和你共进今日的晚餐。”
千岱兰说:“其实你不必亲自再跑这一回,可以让助理打电话给我——”
“我还没有留你的联系方式——方便的话,我们可以重新约明晚,”梁亦桢慢慢地说,“用轮椅散步也不累。”
千岱兰从包中取出手机,还是当初叶洗砚送她的那只Chanel的2.55,离开北京时,她卖掉了自己买的LV,独独留下叶洗砚送她的Chanel两只包。
她掏出便签,匆匆写下自己名字和手机号码,递给梁亦桢。
对方控制着电动轮椅离开后,千岱兰才匆匆下楼,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飞奔到楼下,请门童叫了出租车,飞快上车,告诉司机:“去警察局。”
她喘着气,恳求:“师傅,能不能快掉?我哥在警察局被人打得很惨……可能是我最后一面了,呜呜,求求您了师傅。”
动了恻隐之心的师傅,一脚油门,擦着违规的边缘将千岱兰火速送到警察局。
踩着高跟鞋跑步很累,千岱兰也顾不得了,蹭蹭蹭快走好几步,冲到警察局,焦急地问,殷慎言在哪里?
殷慎言还在警察局中。
两人的验伤报告都已经出来,殷慎言很聪明,打叶熙京时候都避开了要害,尽管叶熙京看起来惨兮兮的,但其实除却手臂脱臼外没什么更严重的伤,额头破了皮,也没脑震荡,要不是被人按住,他还不服气地打算和殷慎言再来一场。
殷慎言也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只是软组织挫伤,他还穿着分别时的灰色卫衣,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林怡正指着殷慎言骂。
“小伙子长得平头整脸的怎么不干点人事?怎么不撒泡尿在墙根下照照,一身穷酸样还敢打我儿子?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林怡是谁,叶平西是谁,我儿子他哥是谁——有妈生没妈养的人,这么大了一点事都不懂?”
殷慎言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坐着。
林怡还在骂:“你他妈的下——”
千岱兰鼻子一酸,大步走到殷慎言面前,打断林怡:“阿姨,请您说话干净些,别满嘴喷大粪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没来警察局去了垃圾场呢。”
林怡被这突然出来的漂亮小丫头吓了跳,一时间没认出她,心里想着哪里来的姑娘,美得像个明星。后退一步,她看清千岱兰的脸,立刻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