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是情书。
怎么会不是呢,她曾经一笔一划亲手写的。
至于内容。
她确实早就忘干净了。
雪已经下起来了,晚上十点半。
淮秦经贸中心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办公区乱成一团,技术部临时紧急召开了三个会议商讨决策,法务部也跟着连夜加班,已经是六个小时的奋斗,最终任务接近尾声。
男人靠着背椅,神情倦怠,衬衫袖口挽得工整,露出冷白手腕,黑曜石机械表反衬着闪烁光。
他低眸瞥见了私人邮箱弹出的一份电子结婚请柬,眉头微紧。
“程总,今天同学聚会你真不打算露个面了?”助理是他大学时候带上来的,也听闻过他高中的事情。
程南柯已经提前推脱了这次的聚会,他知道金菲雪会出席,却没有着急见面。
只是,当他看向那份结婚请柬时迟疑了。
被暗恋对象当众送结婚请柬,这种狗血的剧本落在她的身上。
是会难过地哭着买醉,还是干脆直接伤心昏厥不省人事。
缓了一分钟左右。
“去订宵夜,这个点留在公司的全体员工都有。”程南柯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现在吗?”
“不限额度。”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屈了下。
助理识相地将车钥匙递了过去。
“程总你吃什么?”
“我下班。”
“.......”
“有事找另外两个总,决策等我通知。”
黑色宾利飞速行驶在雪夜里,车灯刺眼照亮前方几里的路段,可分明公路附近灯光明亮。
他要审视她的落魄狼狈。
此时的金菲雪站在会场的门口,她提前离场,本想赶在雪下前离开,但是算错了。
寒风穿过围巾每个微孔刺着她的皮肤,天还是早早地下起了小雪。
凛冽北风如刀子划割她细嫩的皮肤,金菲雪试着微眯眼,用睫毛抵挡风寒带来眼角膜处的酸痛感。
也正是眯眼恰好聚焦了不远的某处,霓虹广告灯牌下,那辆黑色宾利平稳地停靠在路边。
大灯都没有熄灭,照射潮湿坑洼的水面反射光,清楚地看见道路边的下水道口盖。
淅淅沥沥,雪水混杂尘土泥泞不堪,烂得令人犯呕。
而那稍微干净的石砖路上,程南柯就站在那。
一袭黑大衣衬出他笔直修长的体型,满天雪地里,男人神色淡薄清冷,风吹动他额间黑发,雪轻轻落下,周遭一切都随着他的出现而变得安静。
未点燃的烟夹在他长指间,只是金菲雪目光落过来时,他食指轻微发颤。
冬夜晚风真冷,他眼尾被吹得有些发红。
程南柯就这么望着她站在门店房檐下的身影,看她手里还攥着曾经“暗恋对象”的结婚请柬。
他思绪万千。
而金菲雪第一眼却下意识看向他无名指。
和祁妄不一样。
程南柯的无名指上没有婚戒。
修长骨感的手指还空着位置。
渐渐,他们眼神碰撞,四目相对。
金菲雪踩在潮湿的雪地里,行动迟而缓,直到站在他的面前。
“金菲雪。”他唤了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得如砂砾磨损蚌肉般绞痛,喉咙压着气息连发声都变得不自然,好像几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突然发声。
轻得如同这夜里的雪。
好久不见四个字已经卡在金菲雪的喉间。
这些年,程南柯手上公司研发的各类产品和项目充斥着国际时尚杂志,各广场大屏,无论纽约还是芝加哥,亦或是她出差去的伦敦、香港,关于他的消息,铺天盖地袭来。
他如同网,笼罩着她的日常方方面面,却又不肯和她相见。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充傻装愣,笑着问道,心知肚明他生活应该再好不过了。
“最近?”男人靠近她,逐步逼近,“你问的是我们分开后的哪一年?”将她抵在车门距离不过十厘米,琥珀色眸狭长清冷,安静地盯着她。
金菲雪被他盯得心虚,背过手开了副驾驶的门,准备上车,动作间却又被他捞了出来。
他不轻不重扯动着她的围巾,像拎小鸡仔一样毫不费力。
当着她的面把大衣脱下,放在副驾驶的位置。
娇气。
连他的大衣都要单独坐一个位置。
金菲雪识相关了副驾驶的门,往后座走去。
既然他甘愿当司机就当吧。
她没说去哪,他也没问。
车内灯在头顶亮得晃眼,金菲雪扭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程南柯透过后视镜,抬眸看她,看得很仔细。
偶尔几次,金菲雪对上他的目光。
分明并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对视,但是她却从他眸中感受到审视的意味,这道目光让她竟产生几分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结婚了,你没哭?”半晌,他开口打破了安静。
金菲雪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手里的结婚请柬上,于是将结婚请柬举起来冲他晃了晃,“哭什么,反正我和他的初恋早就结束了。”说完笑笑。
笑得没心没肺。
初恋从她暗恋无果的开始,就应该画上句号的。
不知道说错什么了,程南柯又不吭声,将车内灯关上然后踩了油门。
金菲雪不明所以,车内虽然开着暖气,但车窗依旧打开,冷风透过窗边缝隙如利刃吹在她脸颊上,让她不得已缩在围巾里,整个人也蜷缩着环抱在一起,像只委屈的小猫。
“我以为的初恋,是两情相悦,而不是单相思。”他打着方向盘,在车从昏暗路面行驶到光明大道时,阴影明暗交错在他高挺的鼻梁,琥珀色眸眼黯然,再次淡淡瞥过后视镜的她。
车子飞速行驶在路面,夹杂着雪的冷风宣告着冬日的到来。
金菲雪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因为两情相悦的初恋,她只和程南柯谈过。
为期十天。
在她暗恋失败之后。
第2章 雪 “重逢第一面就递房卡,不合适吧?……
他没有继续再提,话题戛然而止。
十天而已。
十天占据十年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分之一。
他应该不会记得。
金菲雪坐在后座,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瘦了好多,他眉骨轮廓本就明显,鼻梁侧边依旧有那颗淡淡茶色的痣,手和学生时期持笔时候一样,骨节分明得漂亮。
他还是程南柯,整张脸上丝毫没有“金菲雪前男友”的痕迹。
于是她松了口气。
如今金菲雪回国,是他以瑞丰集团的总裁身份邀请她主理淮秦高新发展经济园的建筑设计项目,项目协议连合同一共六十页纸,条款长达百条,没有一句是他亲笔想写给她的话。
可是字字翻译过来,左右不过想让她回国。
这是他们断联的第五年。
金菲雪洋洋洒洒在条件那里写了两个字。
房,车。
他批准得毫不犹豫。
行驶过市中心繁荣地带,已经能在各种广告荧屏上看见瑞丰的标志,这些年瑞丰占据了新型科技的前沿,人工智能方面格外出色,用技术发家席卷各行各业,在众多同行里杀出重围,如今不断扩大往商业吞并。
外人感叹他事业走得顺风顺水,如有仙人指路上青云。
他引以为傲的成就是她这些年消失的不在场证明。
车库水磨石材质的地板倒映着由无数颗晶莹剔透的小灯组成的星空顶,待灯光熄灭后,四周便昏暗下来,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在车位。
金菲雪开车门,从后座下来,程南柯身侧的车窗缓缓落下,修长骨感的手指夹着一张房卡,递给她,动作散漫自然。
房卡设计精致,边缘镀金刻着她的署名。
“重逢第一面就递房卡,不合适吧?”金菲雪见他从头到尾冷着个脸,便故意逗他。
“小金总满意吗?”他语气也不认真,接着扔给她一把车钥匙,MAYBACH图标反射着金属光泽,一房一车就这么送到她的手上。
金菲雪摩挲着手心里的房卡和车钥匙,见他没有下车的打算,点点头,“倒是符合贵公司一向高调的做派。”
程南柯笑而不语。
地下停车库冷气蔓延着,金菲雪拢了拢大衣,将脸藏进围巾里,她应该转身离开了,正常和他道个别,两个人就这么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对曾经一切都闭口不提。
可她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