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青色披肩搭在她的肩膀上,长裙到脚踝,系着丝带的银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脚踝处被磨得淡淡发红,长卷发搭在她的耳侧,遮住女人半边的眼睛。
她就在这里一直等他回来,也没有提前给他发消息。
程南柯微微皱眉,伸手拉她的时候,发现她指尖冻得冰凉。
两人逐渐靠近,她身上淡淡红酒味,呼吸交错间,金菲雪扯过程南柯的领带,“我再问一遍。”
“你到底有没有瞒我什么?”
琥珀眼眸在夜色下更显沉静,程南柯将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体上,“没有。”他语气平静。
“程南柯。”金菲雪再次对他直呼其名。
“我不喜欢带着答案问问题。”
第38章 第三视角 中间隔着第三者。
她不知道答案。
她永远也不知道答案。
她露出些许期待, 又迅速被困惑掩饰,程南柯垂眸,琥珀眸色犹如深秋死寂的潭水, 黯淡映着她的身影, “你想听什么真话,关于我和你, 还是关于Lacrima。”
金菲雪抓住了他袖口,金属袖扣冰凉硌在她的手腕,“关于Lacrima。”
“瑞丰确实终止了Lacrima项目,并且保留设计稿的建议。”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沉重的石头砸在金菲雪的心上, 亏她早上的时候还在为他说好话, 亏她还这么相信他。
“凭什么?”金菲雪死死拽着他,哪怕手腕被他袖扣硌得生疼。
“凭我是甲方,随时都有终止合作的权利。更何况, 我们的合作在你完成设计稿之后,就结束了。”程南柯手覆上金菲雪的手背, 试图挪去她的手。
也就是碰上的一瞬间,金菲雪抬手甩开了他, 本能地厌恶排斥, “所以我根本看不见Lacrima的建成,是吗?”
程南柯安静地看着她。
“哪怕我留下, 也看不到是吗?”金菲雪眼尾泛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Lacrima会建成的,无论你在不在, 它都会完成。”程南柯眉头微紧,他朝前走一步,金菲雪就往后退一步。
“Lacrima对你来说, 重要吗?”金菲雪望着他,轻声问道。
夜色下,从屋里透出暖色的光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型,光阴落在他深邃的五官,神情薄凉,连同根根分明的羽睫都看得那样清晰。
最后他给出了令金菲雪失望的答案,“不重要。”
一开始就是不重要的,他没有为此付出心血,只是求她回国的借口,只是能够见到她的手段,也是他承担风险玩弄的棋子,新湾地早就有全新的备份方案。
去年开始,市区部分领导不作为的行为引起各方重视,新湾地作为新发展地区,投资金额较大,就让某些人有了钻漏洞的机会,拨款的资金和他实际给出的资金相违,加上大工程的名号,卷入一大笔数目的钱,再进行二次分赃。
备选的设计稿就是给部分小人一个定心丸,实则背后有更大圈套,瑞丰集团秘密配合省察院即将在新湾地开工前,对某位领导实施检举上报。
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后,将由瑞丰集团独自面临两百亿巨额的大厦工程,进行私人地皮的使用权。
眼下一切并未尘埃落定,金菲雪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是个很有风险的选择,如果走错一步,将是步步错,可程南柯还是在看见金菲雪设计师的资料上,选择聘请她回国,他当初只是想再看看她,再见到她。
可真正见到后,却一发不可收拾。
一句轻描淡写的“不重要”显得金菲雪这几个月的努力像个傻瓜。
当初介绍设计理念的时候,“眼泪”只有两个含义,一是缅怀烈士的纪念泪,二是瑞丰东山再起的奇迹泪,其实有第三个含义的。
是金菲雪还给程南柯的亏欠泪。
金菲雪见过程南柯掉眼泪,没有人的时候,他也会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情绪,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冬日跨年的烟花晚会,程南柯独自在房间,他单薄穿着白衬衫,领口被撕扯得凌乱,狭长眼眸里满是戾气,修长的手指上勒出红痕。
而他的眼泪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上,他锁骨轮廓精致,金菲雪总是形容它是天使的翅膀。
晶莹透明的液体滴落瞬间,无数令她怜惜心疼的情绪翻涌。
她将来一定要把眼泪还给他。
金菲雪知道,程南柯是因为她哭的。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玩耍,和程南柯打闹着,爬到了他的腿上。
才十几岁的年龄,十三四岁吧,毛都没长齐。
她就一句,“程南柯你怎么硬邦邦的,好恶心哦。”金菲雪当时并没有完全了解男女生青春期身体发育的知识,她只是偶尔翻阅一些不该看的漫画和书籍。
而当时,她似乎好像确实感受到了,瞬间抵触并反感,觉得不好。
少年瞬间躲开了她,独自闷在房间哭了好久。
小学被金菲雪拽到女厕所当山寨夫人的时候,程南柯都忍了很久,眼泪也没掉下一滴。
金菲雪以为他不会哭呢。
后来金菲雪渐渐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后,就再也没有和程南柯亲近打闹的机会了。
但是她想,程南柯将来一定还会硬邦邦很多次,会不会每一次都要哭。
这么多的眼泪,她要怎么还。
再长大一些,她才明白对程南柯说那种话,是对他的伤害。程南柯没有对她做过坏事,他听话得像是与生俱来的小仆人紧随她身后,他们曾经那样的亲密无间。
重点不是说他硬邦邦,重点是那句“恶心”。
那是金菲雪认为顶顶恶毒的词语了,她竟然用在了心爱的朋友身上。
整个设计夹杂她的私心都是关于他的,程南柯说不重要。
“我以为很重要呢。”金菲雪低下脑袋,眼眶泛着酸楚,“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随便吧,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
“Lacrima不重要,可是你重要。”在她即将转身的瞬间,程南柯拉过了她的手腕,“我只想见你。”
“还有呢。除了这件事,你还有别的瞒着我吗?”金菲雪停留脚步,微侧过身。
他指腹讨好地轻柔过她的手腕,几乎是恳求她别问下去,“没有了。”
什么时候我们对待彼此。
开始谎话连篇。
明明我们曾经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四目相对。
程南柯感受到手中有力量不断脱节,她将手腕抽回,目光冰冷地看向他,“我们.......”她想说分手来着。
好笑的他们并不是所谓男女朋友关系,他们的情分太脆弱了,任何单方面宣布断了那就是断了。
“我们结束吧。”金菲雪背过他,独自离去。
她不相信程南柯会把按照诺言把Lacrima项目建成下去,也再也不相信他所有的话了。
程南柯家里客厅桌面上的电脑屏幕显示定位的系统,金菲雪刚从瑞丰公司出去,工牌都在包里放着,就去了和祁妄赴约见面。
程南柯都知道。
金菲雪独自走了两个路口,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却发现程南柯根本没追上来,她嘲弄地勾唇笑了,情绪很快转成了愤怒。
凭什么程南柯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是不是利用完准备将她甩开了。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一直钻牛角尖的。
她就这么走着,竟然走到了楚林夕兼职的咖啡馆,已经是快要打烊的时间了,店员在忙着收拾卫生,金菲雪在路边的长椅随便坐下,她偏过头看向楚林夕。
那酷似程南柯的身形在人群中耀眼,比程南柯清瘦,神情认真的时候倒也少了些稚嫩,利落干净的五官很讨人喜欢。
金菲雪翻出包里,拿过瑞丰给她的专属工卡,她抬眸环视四周,找到了家五星级的酒店。
于是她不紧不慢提着包,将工牌扔在了酒店门口附近偏僻的角落。
程南柯不是喜欢躲在第三视角看嘛,他看好了。
楚林夕脱下工作服,提着咖啡店里他刚做好的一杯热可可,余光瞥见店门口女人的身影,他几乎有些恍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林夕已经惧怕和金菲雪见面,她像是危险又迷人的深渊,让他陷入其中,越靠近越难以自拔。
没有结果的事情发展下去只有悲剧,楚林夕却完全控制不住地被吸引。
明明他知道,她是属于别人的。
她的心可能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可能属于他。
楚林夕缓过神,恢复往日漠然平静的神情,他将那杯热可可递给金菲雪,“你怎么一分手就想到我?”依旧像往日那般调侃她。
五句里三句都是提到她和别人分手,就好像一直巴不得那天的到来。
金菲雪今天没有教训他,她勾唇笑笑接过他的热可可,“是啊,就是分手想到你了。”
楚林夕失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水果糖,是葡萄味的,他家里是有妹妹的,妹妹哭的时候,用几颗糖就哄好了。
楚家的孩子向来好哄,也好骗,所以楚林夕他爸才如此猖狂地欺负他母亲和两个孩子。
不知道用来哄她效果怎么样。
“把对他的火气撒在我身上吧。”
“反正,我像他。”
楚林夕将糖果塞进她的掌心,硬质的塑料糖纸在光下折射彩色绚烂的颜色。
好熟悉的话。
金菲雪眯了眯眼睛。
又想起那天傍晚,她把程南柯拽过来,在阳台要了他的初吻。
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和他,不太像。”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代替了谁。
那个时候,他的心受伤了吗。
金菲雪看着眼前的楚林夕,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丝受伤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