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号, 是金菲雪的生日。程南柯以程家想为她庆祝生日的理由,带她回程家。
金菲雪睁开眼后,就发现睡在身边的人已经起床了。被子给她掖得很严实, 床边摆放好她的拖鞋, 走到洗漱间,就连牙刷上的牙膏也给她挤好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 叼着牙刷,就要找程南柯。
厨房散着淡淡的烤面包香甜味,阳光下,程南柯站在窗边和别人讲着电话, 光影落在他的四周, 一切都随着他的出现平静下来。
金菲雪从身后突然抱住程南柯的腰侧,得到的是他侧过身子伸手揉她的脑袋。
“嗯,她醒了, 等会就带她出门。”程南柯垂眸,看着金菲雪慵懒迷离的样子, 笑意里夹杂着宠溺,耳边是许叶君的声音。
女人长叹一口气, 几分欣慰, “直到现在,都还感觉不真实。”
“我爱她。”程南柯视线停留在她唇角的白色泡沫, 用手指轻轻撇去。
金菲雪听到这三个字,“嗯?”猛然抬头。
程南柯就捏了捏她的鼻尖,在她脸颊亲了下。
许叶君听到这句话愣了下, 又听到电话里出现了金菲雪的声音,她释然笑了笑,“你们小两口啊, 行,赶紧回家。”
电话挂断,程南柯一把将金菲雪抱起来,“多大的人了,怎么刷牙都不好好刷?”
金菲雪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程南柯拿着她的牙刷,干脆给她刷牙。
“怎么这种事你都要管啊。”金菲雪震惊地看他。
“啊,张嘴。”程南柯捏着她的脸。
金菲雪表面上听话地张了嘴,实则暗暗用手去捏他的腰。
生日会并没有举办得很隆重,随着岁数的增长,金菲雪没有小时候那样重视生日了,她和程南柯的生日相隔了四个月,一个接近夏天,一个接近冬天,庆祝的方式都是两家在一起给两个孩子过两次。
再次回到曾经那样的场景,估计是不可能了,金菲雪失望发现,程家和金家在七年前,也渐渐没有再走动过。
就像是她和程南柯的友谊出现了裂痕。
大人处理感情的办法要比孩子残忍得多,无声无息地就断了。
小孩子至少写一张绝交信还能撕掉反悔。
宾客包间的门被金菲雪缓缓推开,中间是个大圆桌,位置摆了九个人的空位。
眼前的场景让她愣了下,程家夫妇都到场了,初次之外,还有她自己的爸爸妈妈,连金良雨都在。
她难以置信地偏头看了下程南柯。
“怎么了,过生日不都是这么过的?”程南柯比她淡定,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去。
金菲雪出场的一瞬间,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
“你们来了,刚才我还想让良雨打电话问呢。”许叶君最先开口。
陈莉君也起身笑着往金菲雪的方向走去。
当初,金菲雪和程南柯还因为妈妈名字像,被同学开玩笑是一家人,虽然是纯属巧合的缘分,但是许叶君和陈莉君的性格上也确实相似,关系也很不错。
年幼时候大过年,家里人忙作一团,小金菲雪随便拽她俩谁的衣角,都会被高高举起抱在怀里喊她“乖乖。”
金菲雪想,她可能出生就是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的,程南柯的那份,也属于她。
“这些年是少走动了,但是每年我生日的时候,大家还是会聚一起,金菲雪,猜猜你错过了多少?”程南柯在她耳边轻声言语。
所有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她想象地严重。
安稳地坐下后,金菲雪看着面前的两层蛋糕,是程南柯前阵子让她选的款式,桌上摆着的也是她喜欢吃的菜,两家人坐一起,说着些生活琐事,又或者关心金菲雪回国后的生活。
围绕着寿星,却对金菲雪心里想的话题只字不提。
她以为程南柯要让她开口提结婚的事情了,但是没有,大家在一起,就只是为她庆祝生日。
双方父母对于程南柯和金菲雪的行为举止也没什么诧异,看起来就好像大家心知肚明不点破一样,金菲雪低头咬着菜,余光偷瞥程南柯,感觉他肯定背后没少给他们做功课。
这算什么呢,变相地想让她感动,然后尽快地举行婚礼。
她微微皱眉,有种什么都没准备,被人推着上考场的感觉。关于她和父母的事情,金菲雪也没怎么和程南柯讲过,但他现在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直到整个饭局吃完,无人提问他俩感情上的事情,
“为什么?”金菲雪最后收场的时候,站在程南柯身边问他。
程南柯的动作略顿了下,“几年前的事情,我从你爸那里都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说,我只有自己去问。”程南柯看她,“我没有违背你的决定,你离开三年完全可以。”
“只是这一次,我想告诉你,有路可退。”
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赌气离开,觉得没有后路,就把自己逼迫到绝境再拼命地往上爬。
金菲雪错愕抬头,对上程南柯目光后,她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金秋平。这一刻,她好像也释然了,她垂头,轻轻拉过程南柯的手,“等我。”
说完,就转身朝着金秋平的方向去。
走廊松软的地毯完全听不见她的脚步声,金秋平今天穿得重视,甚至打了领结,他站在偏僻的窗台前等金菲雪的靠近。
只有父女两个人的对话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金菲雪缓缓开口,虽然这话早应该在刚重逢的时候就说的。
金秋平长叹一口气,不言语,他朝着窗外看去。
金菲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雾里赫然立着的高楼大厦正是淮秦市区的瑞丰大厦,金菲雪凑近,在他视野里,指了指靠南边方向的位置,“五年,那里也会高高建起一栋大楼。”
“是我的作品。”她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难以察觉地带了些骄傲。
金秋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手上这个,也是我的作品。”金菲雪拉过他的手。“好看得都不舍得摘吧。”她挖苦他。
金秋平却失笑,“倒也算你有出息了。”
“有出息。”金菲雪重复着他的话,点点头,“有出息啊,我怎么没出息。”
“想要什么我就去得到什么,我当然有出息。”金菲雪看他,怔怔地,“我再也不需要你的肯定了。”
全部说出来后,金菲雪觉得心里的一座山轰然倒塌。空气安静了几秒,她耳边传来这位稍显年迈男人的声音。
“对不起。”
“但是,如果你问曾经梦想的话。”金菲雪抬眸望着远方,“其实没有。”
“你没错,我曾经是有过热爱,但是我确实也半途而废了。”她沉思着,回忆过去的时光,“但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没有因为谁。”
“其实你当时如果真的说是想和程家那孩子在一起,我也许,唉。太荒唐了。”金秋平陷入回忆就叹气。
“那只是一张画而已。”金菲雪看向他,轻声道。“画光看表面是看不明白的,就算我现在看,也不会知道我当初在想什么。”
“那你现在呢,你现在怎么想的。”金秋平追问她。
“现在我只想要他。”金菲雪看向程南柯的方向,“现在这个年纪再做出选择,就不会这么鲁莽了,爸爸。”她侧目看向金秋平。
男人眼角滑过透明的泪水,掩盖在他眼尾的皱纹里,不仔细看其实难以发现。
“我看过你们的结婚证了。”金秋平声音还是有些哽咽,他背着金菲雪,想低头抹掉眼泪。
没有经过家人的同意,也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全然都是她个人的选择。
但其实程南柯也没比他们提前多少天知道她的决定。
想到这,金菲雪就有些想笑。
“嗯,婚礼我会记得邀请你的。”金菲雪撩了下头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潇洒离去。
在金秋平的视角里,金菲雪步伐自信大方,她腰背直挺,全然一副大设计师的架子,成长得犹如优雅高傲的天鹅。
他笑笑,将她的话当耳边风,什么邀请不邀请的,结婚哪有父亲不出席的?
Lacrima正式在五月份开工。
金菲雪的个人展,程南柯参加了,但是金菲雪本人却没有到场。
他一点点看着她这些年的作品,从最初还在学院时期看起,他注意每个作品的主题,想找到她将感情寄托在作品的蛛丝马迹。
但是金菲雪的设计观念从来无关感情,她的创新和想象力早已跳脱感情,她所有的作品其实要比程南柯想象中的理性很多。
每一项都是剥夺视觉的艺术。
程南柯缓缓走着,就像以前那样在他的视角里看着金菲雪。
看她每天都在和什么人说话,都要上什么课,她的侧影,她的背影,她藏在人海中也能一眼找到。
他确实不懂艺术,也不够懂金菲雪。
在她留下的谜题里,四面碰壁,撞得可怜。
直到走到Lacrima大厦的概念模型,那是铺满整个墙壁的大型概念图,详细到模拟大厦建成后的每个角落。
程南柯第一次被这样的建筑震撼。
他需要仰望,抬头,认真卑谦地去欣赏。
当模拟的雨滴淋漓在大厦表面玻璃,光感玻璃接触到水珠,承接了雨滴落下的痕迹,最后归集到中央的一块纪念板上。
——献给程南柯
设计稿大改了很多遍。
唯有这个秘密被她保留存了下来。
第55章 第三视角 我的笔迹里藏着……
五月底, 瑞丰集团Lacrima小组总设计师正式离职。
金菲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她站在客厅里环视了眼,最终默默走向角落里的人工智能管家, 程南柯在此之前教过她怎么关闭这个系统。
“再见, 小柯。”金菲雪将纱布笼罩在整个机器上。
她离开得一帆风顺。
个人展的时间刚好和她定好的机票错开来,金菲雪不太想面对着他道别, 任何不舍的心都会让她的选择动摇,她是个嘴硬骨子里要强的人。
程南柯也确实没来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