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下课,周迟喻立刻去了厕所。
再回来,迎面撞上正在收数学作业的云珂。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边眼睛又红又肿,像被蜜蜂蛰过一样。
该不会昨天哭了一整晚吧?
这小伏地魔表面看着要强,其实内心极其柔软。
都怪他……她昨天对他多好,早起给他做吃的,手上烫了个泡,还给他写了独一无二的加油口号。可是,他怎么对她的呢?
她肯定伤心透了。
那一瞬间,周迟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装在玻璃器皿里使劲摇晃,又闷又疼。
他想和她说话,云珂却低头绕开他出去了。
周迟喻回到座位,搓了搓后颈,如坐针毡。
他长这么大都没遇过这么棘手的事,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哄季云珂啊?
上课前云珂回来了。
她刚坐下来,周迟喻便神情忸怩地喊了一声:“季云珂……”
云珂偏头问他:“有事?”
“你……”他咽了咽嗓子,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话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嗯?”
周迟喻心一横说:“你……你别为我哭。”
云珂有点懵。
为他哭?她什么时候为他哭了啊?
云珂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迟喻嘴唇动了动,没忍心说破。
小伏地魔嘴巴可真硬,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还在这里装坚强呢。
他心口发热,一早上没出去玩儿。
早操结束,周迟喻终于没忍住,问李江川:“你知道要怎么哄女生高兴?”
李江川问:“你要哄学委?”
周迟喻惊讶:“你怎么知道?”
还他怎么知道?一起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周迟喻连自己亲妹都不哄,也没什么亲近的女生,唯一的不同就是季云珂。
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的兄弟算是白做了。
李江川清了清嗓子说:“首先,你得诚恳道歉,其次,你得准备一份礼物,最后,你得做一件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周迟喻不太明白。
“对,就是特别的事,独一无二,”李江川在周迟喻肩膀上拍过一记,神秘兮兮道,“不过,这个得你自己想才行,得投其所好。”
好吧,他自己想。
中午吃饭时,周景仪也看见云珂眼睛肿的厉害,忙问:“珂,你眼睛怎么了?”
周迟喻猛地停下筷子,他家妹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季云珂这么要强的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哭过的。
果不其然,云珂笑着说:“我眼皮上长了个麦粒肿,已经用药涂过了。”
周迟喻心里越发闷了,他就知道季云珂不会承认自己为他哭。
还麦粒肿,亏她能想出这么专业的医学名称来。
小伏地魔故坚强的模样,还真叫人心疼。
都怪他!
周迟喻昨晚没睡好,午睡依旧失眠,他趴在桌上,对着云珂的后脑勺发呆。
投其所好……
他突然想起那天周景仪问她的话:“云珂,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他记得,季云珂说的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啊?他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
*
午睡起来,男生女生们趁着短暂的下课时间,到朝南的长廊上活动,顺便晒晒太阳。
云珂和周景仪正趴在栏杆上,头靠头说着话。
周迟喻走过去,找了个理由把周景仪支走了。
云珂留在原地继续晒太阳。
午睡刚起,她脸上红扑扑的,额间的刘海被风吹拂着在眼皮上落下一小片活泼跳动的碎影,看着暖融融一片。
天气晴朗,远处天空碧蓝,近处花木苍翠,一楼花圃里的腊梅开得正盛。风幽幽地从四面八方漫过来,腊梅枝叶震颤,香气清甜。
周迟喻手扶栏杆,站在周景仪刚刚站过的位置上,微侧着头,看向云珂,问:“聊聊?”
云珂松了松肩膀说:“好啊。”
周迟喻蜷起手心,碰了碰鼻尖问:“你怎么突然不管我学习了?”
云珂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淡笑道:“因为我想通了啊。”
“想通什么?”周迟喻问。
云珂扯了扯嘴角说:“我觉得,你昨天说的很对,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依靠高考来改变命运,出国对你来说,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周迟喻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很疼很疼。
他知道昨天那句话刺痛到她哪里了。
一个人在沙漠里拼命找水,渴的快要死了,另一个人跑来对他说,我刚刚倒了一吨水,水没有的任何用处。
周迟喻吸进一口冷气说:“谁和你说我要出国的?没有参加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想好了,我就要走高考这条路。”
“你要走高考?”云珂愣住。
周迟喻斩钉截铁道:“对啊,我要参加高考。”
“可是……”云珂抿紧唇线,眼中满是疑惑。
“可是什么?”周迟喻一字一句道,“我昨天和你说了,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决定。”
云珂蹙眉,不太认同他的决定:“你成绩那么差……”
“差就往回补呗,”他曲折指节,在金属栏杆上轻快地敲了两下,侧眉注视着她的眼睛笑起来,“现在不才高一么,一切都来得及。”
那之后很多年,云珂一直都记得周迟喻那一刻的模样——
他的眼睛明亮锐利,眉宇间透着一丝笃定与倔强,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镀在光里,满满的少年气,就像他们不久前背的那首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你真要高考啊?”云珂问。
周迟喻将她校服的帽子往前一掀,作乱似的扣在她头顶,摁了一记,语气格外愉悦:“季云珂,你可别看不起人,没准明天我就考全校第一了。”
云珂整理好帽子,说:“那你也得先考过我再说。”
周迟喻松开她,眺望远方:“嘁,考过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真会吹牛皮。”
周迟喻把手插进裤子口袋,懒洋洋道:“这怎么是吹牛皮呢?这是我坚定不移的决心。”
云珂“噗嗤”一声笑了。
周迟喻猛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终于笑了。
那块压在他心口的隐形石头,忽然不见了。
他挠了挠头说:“对不起啊,昨天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云珂掀了掀眉毛问:“你昨天说了什么啊?我都忘记了。”
“季云珂,”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仿佛在同她宣读一句誓言,“我决定要好好学习了,这次是真的。”
“哦。”
“你哦什么?”周迟喻眉毛直跳。
“那……加油。”云珂踮起脚尖眺望远方。
周迟喻的声音懒洋洋散在风里:“走吧,进去了,这风真冷。”
*
周迟喻没有食言,下午上课,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既认真听讲,又仔细记笔记。
到了下课,还主动把她的书借过去补前面的笔记。
云珂着实意外,但也挺高兴。
还书的时候,周迟喻忽然小声问:“我今天表现得棒吗?”
云珂仿佛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在和她说话,马上说:“棒。”
“那你的夸奖呢?”他眉骨扬了扬,表情颇为傲娇。
云珂也没吝啬夸赞:“周迟喻,你真棒!”
“这还差不多。”
李江川和周景仪两个人又开始组队吃瓜——
“你说……迟喻真要好好学习了?”李江川问。
“我也看不懂。”周景仪说。
“你不是他亲妹么?”
“你不也是他的好兄弟吗?”
“你觉不觉得,迟喻现在像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