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桌角是她替22床病人保管的烟和打火机,放在办公室担心被哪个同事拿去抽了,于是放到值班室。
“病人的,不能抽烟,他又管不住自己,耽误了手术,我直接给没收来。手术后再还给他。”
闵廷抄起烟盒上的幽蓝色打火机,这个打火机的配色是定制,材质精选,市面上出现两个一模一样定制打火机的概率也许有,但微乎其微。
他问:“病人姓什么?”
“姓娄。”
“娄维锡?”他基本肯定。
“你认识啊?”
“我认识这个打火机,是我的。”
“……”
原来他顺走商韫的打火机,是因为自己打火机被别人顺走。
时秒惊讶:“娄维锡是你朋友?”
“嗯。”闵廷又道,“你许愿那个四合院就是他的。”
这么巧。
时秒告诉他,娄维锡住院快一周。
难怪这段时间不见他人,连商韫都在找,闵廷关心道:“他怎么了?”
“二尖瓣重度关闭不全。”
“是修复还是换瓣?”
时秒盯着他多看了两秒,一般人很少知道这样的名词,姥爷的病情,他应该花了时间去了解。
“修复,他的手术我们主任做。”
听到是顾昌申主刀,闵廷放心了。
他拿上打火机,“娄维锡住几床?”
“22床。”
病房里,娄维锡正躺床上盯着天花板看。
就在几分钟前,女儿打电话给他,问他怎么还不去看她。他只好撒谎说最近公司忙,走不开,等不忙了第一时间就过去。
女儿要跟他视频,他说不方便,在开会。
女儿哼哼两声,伤心道: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正回想着,忽然眼前的光线被黑影罩住。
娄维锡眼睛微眯,真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他撑着坐起来。
“替我打火机来报仇了。”
“哈哈。”
娄维锡声明,打火机不是他顺走的,“你在我那吃饭,放牌桌上忘了拿。”他理直气壮,“我还没问你要保管费呢。”
打火机搁在他那他一直没用,这次住院专门带来。
娄维锡:“我本来就打算还给你老婆,那天她要没收,就顺势给了。真以为我只有一个打火机啊。”
说着,他握着枕头一抬,“我自己用的打火机在这。”
闵廷一看,枕头底下不止一个打火机。
“怎么没住VIP病房?”他问。
娄维锡:“住普通病房人多,有病友说说话。”
闵廷看他一眼,没再往下聊,转而问道:“哪天手术?几点?”
娄维锡缓笑着道:“你要来啊?”
闵廷:“就当是还你打火机保管费。”
娄维锡以为自己真要孤零零一个人从手术室回病房,他了解过手术时长,最短要四五个小时,万一中途来个意外,六七个小时打底,他不好意思麻烦朋友等那么久,所以来住院没告诉任何人。
但灰扑扑的生活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闵廷这个人,主动问出口的从不虚情假意,因为他不乐意干的事,别指望他能吭声,就连江老爷子都拿他没辙。
既然问了手术时间,他也就干脆爽快地告诉了:“周一早上第一台。”
娄维锡把身后的枕头竖起来,人靠回去,半躺着跟他闲聊:“你怎么会来心外科?来看你老婆?不应该呀。你们俩不是没感情吗?什么情况?”
闵廷嫌他话多,站起来:“找你病友聊吧。”
“……”娄维锡笑着骂了两句。
手术那天愿意在手术室外面等他好几个小时,他心情大好,嫌他话多他根本无所谓。
闵廷从娄维锡病房出来,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把周一那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娄维锡是当天顾昌申的第一台手术,大概要中午或是下午一两点才能下台。
他回到值班室,时秒的图画了还不到三分之一。
时秒回头:“这么快就回来了?”
闵廷:“没空跟他闲聊。”他把打火机放到她手边。
时秒以为:“送给娄维锡了?等他出院我给他。”
“不给他。”这个打火机他用了很多年,贴身物品不会随便送朋友。闵廷坐回电脑前,“放你这,开盖声比商韫那个好听。”
那天在叶西存婚礼上,打火机的事她都忘了,他还记得。
时秒拿起来,“叮”一声开盖,声音的确更朗润,打火机的配色她也喜欢。
她没客气,收下了打火机:“谢谢。”
连着听了三四遍开盖声。
关于娄维锡,那天在四合院的茶室,她还看到了他女儿的画,那么就不是单身,不会没有家人,她多问了一句:“娄维锡是不想让他家里人知道自己住院要开刀?”
“应该。父母都八十多了,前妻带着女儿在国外。”
闵廷说,“手术那天我过去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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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时秒查过房后去了趟手术家属等候区,此时娄维锡已经在手术室。
闵廷坐在等候区最后一排,手里拿着一摞素描纸。
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他抬头。
“不忙?”他起身,往里挪了一个位子,把外面的让给她。
时秒:“过来看看,马上就回去。”
她看他手里的画,“这不是娄维锡女儿的画吗?”
“嗯。他说想他闺女了,让我把画带给他。”
人在上手术台前那一刻,总会胡思乱想,担心再也睁不开眼。
娄维锡甚至在进手术室前,给闵廷留了遗言,如果下不来台,让闵廷替他多去看看他父母,父母什么都不缺,陪他们说说话就行。四合院不卖,就留在那,记得帮他喂喂锦鲤。
给女儿和前妻的信在保险柜里,密码前妻知道。
时秒宽慰道:“他的手术对我们主任来说,不算大手术,没事。”
没有时间久留,她从口袋掏出一页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用直尺按着撕下来,边角整整齐齐。
那张心脏的外形和血管图终于画好,并涂上了颜色。
闵廷接过来:“谢谢。”
时秒匆匆回了病区,还没跨进办公室,身后有人喊她。
“时医生。”
时秒转身,病人家属找她。
“时医生,”走近,病人家属笑中有泪光,激动道:“我妈今天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转到康复医院去。”
时秒替她高兴:“情况稳定了就好。”
“谢谢你啊时医生,最近天天麻烦你,一天问你好几遍,你也不嫌我烦。”
“不客气,应该的。”
二十岁的姑娘,一个人带妈妈来手术,在北城举目无亲,妈妈术后在ICU那么多天,生死难测,她又无能为力,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他们医生。
她在四合院许愿池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为这个姑娘的妈妈许下,当然,病人能在术后挺过难关,靠得是自己,跟她许愿没多大关系。
但她心里还是高兴的,愿望成真。
时秒将好消息分享给闵廷:我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闵廷:那以后多过去许。
闵廷:能说说什么愿望了吗?
时秒:小姑娘的妈妈从ICU转出来了,她是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把她带大。
原来是给病人家属许的愿。
下午一点半,娄维锡的手术结束,手术过程很顺利。
开胸手术后都要转入ICU,闵廷在ICU门口等着见娄维锡一面。
等了好一会儿人才从手术室推过来,麻醉还没有醒。
姥爷当年手术时他还小,手术那天家里人没让他去医院,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全身插满管子,唇色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担心娄维锡挺不过来。
也在这一刻,他明白,为什么时秒会替一个病人家属许愿。
家属与病人之间看似只隔着一扇ICU病房的门,有时往往隔着的是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