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之后呢?
他还剩什么东西去应付除她之外的世界?
闻楝没有播出那通电话。
庆幸的是他没有留下来。
凌微立马打了个电话给赵坤则——她的涵养不至于打电话抱怨或者谩骂前夫,但这事的确让人警惕。
早年凌微和褚文兰关系其实尚可,那时候赵坤则公司小员工少,褚文兰工作认真尽责,自然会跟凌微有接触,后来夫妻离异当然也有褚文兰的功劳,赵星茴要跟着父亲生活,凌微和褚文兰也未彻底撕破脸。
万一是褚文兰的居心叵测呢?
家里两个孩子朝夕相处,这种被资助的孤儿心思深密又不缺野心,赵星茴单纯天真,要是对她起了坏心,那结果是什么?
赵坤则对前妻这通电话也莫名其妙。
起先是语气冷淡地批判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后再问以前赵星茴和闻楝的事情,赵坤则脑子都还没拐过弯来,云里雾里说了几句,凌微已经挂了电话。
赵星茴打电话给凌微,说自己不想去度假,能不能在家陪爆爆。
“为什么?”凌微柔声问。
“我怕爆爆适应不了,它需要好好休息。”赵星茴的语气浑然不觉异样,“可能呆在家比较好。”
“既然要度假,那当然要全家人一起,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可以收拾几个爆爆喜欢的玩具和罐头看,飞机上它也可以随意走动。”凌微语气顿了顿,“还是你有什么别的事情吗?跟朋友约好要见面?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赵星茴一头雾水:“没有啊。”
凌微不想让女儿自己呆着,当然要全家人一齐出行,在电话里劝了赵星茴好一会,最后赵星茴才勉强应下。
“好吧,妈妈。”她抚摸着怀里的失而复得的爆爆,微微叹气:“待会我跟陆显舟带着爆爆回家。”
.
后来说起来。
闻楝的确有见过赵星茴,他坐在街角咖啡店巨大的圣诞树后,看见有辆车停在路边,而后驾驶座的年轻男人下车,走进咖啡店买咖啡。
副驾的车窗摇下了半幅,有人甩甩长发,把遮着微肿眼眶的太阳镜推在头顶,露出精致眉眼和洁白皮肤,低头抚摸一只雪白的狮子猫。
狮子猫前爪趴在车窗,圆瞳璀璨,喵喵叫了几声。
“你现在知道叫了?”赵星茴低头揉爆爆的小脑袋瓜子,忿然道,“找你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倒会张牙舞爪。”
她的目光顺着爆爆望去。
挂满装饰的圣诞树后坐着个人,身形被挡着,只是他似乎偏头瞧着窗外,被遮挡的眉眼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看什么呢?”赵星茴轻问爆爆,“你认错人了。”
不会是他的。
他忙得都没空回她的消息。
她这几天好累好累,精疲力竭地靠在车椅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陆显舟带着两杯咖啡和一小杯鲜奶油走出咖啡馆,最后站在副驾车窗旁。
递过去的咖啡被赵星茴接过啜了一口,她惬意地眯起了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鲜奶油是给爆爆的,赵星茴抱起爆爆去舔陆显舟手上的奶油杯——男人弯下高大身形,配合年轻女孩和猫咪的高度。
两人笑着说话,各自在爆爆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默契又温柔地注视着爆爆。
等爆爆慢悠悠舔完那杯鲜奶油,陆显舟开车离去。
闻楝离开了加州。
二十多个小时辗转而来,仅仅只是逗留此地,再辗转离去。
他已经累到了极致,时差和生物钟完全混乱,不知疲倦和饥饿,在飞机上沉沉睡了一觉,落地后被空姐唤醒,茫然地跟着人群走下了飞机,头脑空白地走出机场。
赵星茴很艰难地拨通了闻楝的电话。
她生气呢,简直要在电话那端怒气勃发,嗓音清脆如珠:“闻楝!!!”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打了你多少遍电话你知不知道?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都没有回应!!你到底在干嘛?你有没有看手机??你有没有好好关心我???”
她也委屈得要命:“爆爆丢了你都不关心,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它,它吓坏了,我陪它在宠物医院待了一天,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你都不理我……闻楝,你每天到底在忙什么啊……”
他为什么不能多陪陪她,多关心她一点。
他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
“赵星茴,我很累。”
闻楝浑浑噩噩从沙发上坐起,他几乎要出一身虚汗,眉眼疲倦得无法睁开,嗓音沉哑如砂砾,凝涩酸楚,无力地飘进赵星茴耳里,“真的很累很累……我偶尔也想停下来休息,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满腔的怒火被他的嗓音浇熄了一半,闷闷道:“……那你好好休息吧,睡醒了给我打电话。”
闻楝握着手机,曲起手臂遮住了苍白憔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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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星茴不开心。
她不开心,很不开心,极度不开心。
忙碌不是理由,时差也不是借口,聊天不应该是简短的,态度不应该是平淡的,她隐隐觉得闻楝最近对她有种趋近于倦怠的反应。
她在电话里埋怨:“你怎么还不理我?”
闻楝直接病倒了。
他没跟赵星茴说——拖着高烧疲惫的身体独自去医院看病,坐在安静的输液室里,耳边听着赵星茴的抱怨,语气沙哑柔和地跟她说在实验室忙。
“闻楝,你太过分了。”她不高兴,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你都忙了多少天了?能不能理理我?”
“抱歉,最近真的有点忙。”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药水一滴滴进入身体。
那年是什么时候?
也是圣诞节之后的几日,她不情不愿又十分坚定地坐在他身边陪他输液,她娇嫩的脸颊蹭着他,语气认真地跟他说“有没有意义,那是我说了算”,也安慰地拍拍他,柔声跟他说“没关系”。
他还是想要她。
想贪婪地拥有她,想占有她,想她对他好一点,想她现在陪在他身边。
“你要是再对我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赵星茴蹙眉,又觉得委屈,“我都是挤出时间给你打电话,你能不能对我关心一点?”
“星茴,我们该出门了。”凌微在门外喊赵星茴,“你换好衣服没有?”
赵星茴压低了嗓音,咬住下唇。
最近凌微陪着女儿住在公寓,赵星茴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找闻楝聊天视频打电话,发消息给闻楝他又不会,只能见缝插针地给他打电话。
“我在忙。”他轻声跟她说话,“最近是圣诞假期,你好好陪阿姨。”
赵星茴跺脚。
她心情不好,总觉得处处都是麻烦——
闻楝不能让她高兴,只能给她添堵。
接受妈妈的照顾的同时,也要被迫接受凌微的叨唠,谈恋爱的年龄和对象,未来留在美国的打算,出去接触什么样的人群和宴会,跟什么样的朋友相处。
那是凌微教给女儿的关于成年人的法则。
赵星茴从来都不喜欢听。
不过是一场昏昏沉沉的重感冒,闻楝还没有等到完全痊愈,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生活。
薛博看见他的时候还愣了愣:“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
那天闻楝给他打电话说要请假,薛博问了半天才知道他要出国,别的也没多说,再过几天闻楝又回来了,什么都不肯讲,这事琢磨着也挺古怪。
不过人是真瘦了。
本来时间就不够用,大家都忙得飞起,闻楝也眼见着消瘦,这短短几天不见,薛博更觉得他瘦得厉害,面容苍白,眉眼漆黑,没有情绪的神情疏淡倦懒,拎着电脑走进工作室,身上有股清逸冷峻的气质。
“我没事。”
闻楝平静地走进来,坐在了往日的位置。
该忙的还是依然要忙,课业要念,要学的东西还是要学,竞赛还是要拼,实验室还是要进,该赚钱的项目还是要做。
没有人会一直顺利。
闻楝有压力,总是有左支右绌和精疲力竭之感,课程越学越难,细分越来越深,竞赛创新已经挖空了头脑毫无头绪,实验室的项目跟不上导师的进度,连手边的商业项目也越做越繁杂无力。
薛博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咱也不能太贪心,能抓两个就够了,你总不可能既要还要,急功近利也出不了结果,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累了,咱们歇歇行吧?犯不着在这个年龄拼死拼活。”
闻楝捋过自己的短发,眉棱深皱,往后重重一仰,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做不到。
当然要比以前还忙。
总不可能只有闻楝忙,赵星茴比他还要忙。
她赌气似的不理他。
这段时间凌微都打算待在加州,一来是赵星茴在大学课业之外已经开始了公司实习,凌微跟丈夫和陆显舟商量,她前几年都在国内,赵坤则几乎不教她任何东西,性格难免也自我,但凌微希望她能融入一个良好的阶层,在成年的道路上走得更顺利灿烂些。
二来,凌微这阵子也在看房,赵星茴现在住的公寓地段好,专为她上学用,凌微从前夫那儿要来了一笔钱,想要给赵星茴买个更大更好的独栋房子留给她以后住,也是赵星茴的个人资产持有。
赵星茴跟着凌微去参加富太太们的聚会或者去艺术沙龙陶冶情操,再跟着房产中介寻找一栋栋昂贵又满意的独立house。
好些日子没联系,最后赵星茴还是没忍住,主动给闻楝打电话。
他语气平和地在电话里“喂”了一声。
拨通电话之前赵星茴还满腹怒火,听见他的声音却又忍不住高兴,还是忍不住要跟他说话。
他总是在忙,赵星茴也会在电话里抱怨。
抱怨他的过分,抱怨生活的烦恼。
闻楝静静听着。
“阿姨也是为了你好。”他平静地劝她,“你很幸福。”
“我知道啊……”赵星茴嘀咕,“我妈留在美国当然好啊,只是我不想陪她参加那些所谓的派对和酒会,每个人都僵着笑脸,好累……如果是我爸的话,我当然就理直气壮地拒绝,但如果是妈妈的话……我总要听她的话……如果她以后一直留在美国,那岂不是会一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