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助都习惯了,他家老板一直都很稳重。年轻时吧,还有点脾气,这几年年纪见长,更是七情不上色,没一点情绪。
这种改变是突然发生的,就是在佩央小姐走了之后...
对于他们俩,徐助掏心窝说,他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好。
他老板在外是什么样啊,八面玲珑的,该圆滑时圆滑,该强硬就强硬;而李佩央,徐助跟她接触也不少,他总结一个词就是“省心”,特别地好伺候。跟谁说话都温柔有礼貌,人非常有原则,但她的原则大都是约束自己的。
看起来,这俩人一软一硬的,好像很配。但是遇到一起,竟然还会为小事吵架,还都是冷战。
一冷战,佩央小姐就回学校,剩他老板自己生闷气。过几天,受不了了,就问他,徐助,你觉得这事我有错吗?
他想要台阶下,徐助心里明镜似的,他说,您应该是没有错的。但是佩央小姐也很可怜嘛,你看她小小年纪,母亲去世....反正类似的话一说,他家老板自己就开始“忏悔”了,最后来一句...晚上送我去她学校吧,订束玫瑰花。
不沟通的感情是处不长的,徐助是过来人,他懂,但他没法插手。
他算老几啊,他当时都不是总助高管。他俩感情重要,还是他工作重要啊?那肯定是他工作重要,他也有家,也要养老婆孩子呢。
就那次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说实话。
那晚,他老板抽着烟,忽然低声问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徐助说,听见了,他听见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
不是。他老板打断他。
噢。徐助认真回答,那好像是海水涨潮的声音。他们走的是海滨路。
前面停一下。
行。
徐助就给他停路边了。他猜他是酒喝多了,想吹吹风。
结果,下了车,男人直接往海的方向走了。
徐助在后面鞍前马后地跟着,看见他老板要下水。他赶紧止步,然后开始脱衣服。
陪老板在海里“洗澡”的事,他不常干的,但是这次生意,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西服是他老婆新给买的,不能糟蹋。他脱下来,板板正正叠放在沙滩上。
再回头,徐助一看,坏喽!他怎么跑那么远,水都没过脖子了。而且他会游泳的,他怎么不游呢?
他感觉不对劲了,赶紧跑过去。到那个方向时,人已经看不见了。
夜里本来就黑,那天是十五,海里涨大潮,水上得很快。
徐助幸亏是海边长大的,从小没少摸蛤蜊,一头扎进去,在湍急的水流里乱摸,摸半天,终于抓住他一只手。连拖带拽地给人扛上了岸,还把他呛的水压出来了。
大夏天的,徐助瘫坐沙滩,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怕地想,这人要是栽他手里,他跟谁解释啊?说他签完合同,高兴得跳海了?谁能信啊。
他缓了缓魂,见他老板也清醒点了,趴在那一顿猛咳,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
“老板啊,你...你这是干什么啊?”陷害他?不值当啊。他命不如他的值钱啊。
咳得能说话了,男人躺在沙子里,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地跟他讲,“帮我..找。”
“找?找什么啊?”潮水声太大,徐助凑过去听。
“戒指...她扔...海里.”
徐助愣了三秒,明白了。
随后他心里一酸,眼泪冒出来了。
“老板,你早说啊。”那戒指多值钱啊!“你早说,佩央小姐扔的时候,我潜在海里面接着点啊!”
哎呦,船开了他知道买票了,都端午了他还翻上老黄历了。
徐助哭了,早寻思什么去了。
这帮有钱人真不拿钱当钱。
也不拿命当命。把爱情当命。还是太有钱,闲的。
徐助当晚就给他送进当地医院了。
海水不干净,男人发了几天的高烧,醒来就出院。没人敢拦。
徐助发誓,这事他谁都没告诉!
但那天晚上,公司人都走差不多了,办公室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他人进来,稳准狠地把人从沙发上拎起来,朝着肚子闷揍了几拳,然后过肩摔把他往地上一扔,跟扔沙袋似的。
他可怜的老板,大病未愈,弱鸡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徐助没见过这场面,他都要报警了。
来人一点不客气,大咧咧地坐在老板椅上,还给自己点了根烟,对着地上还在挣扎的男人打招呼,“小王八/蛋,听说你要活不起了?”
看清他的脸,徐助默默放下了手机。他认识这人,这人叫周旬礼。徐助不仅认识他,他还认识他肩上的两毛四。
他知道,这是家事,他该出去了。
但他家老板挨揍,这他也是头一回见啊...徐助没舍得走。
男人就近爬到沙发上躺着,还嘴的力气都没有,喘着气,“二哥,咱可都是一个姥姥的...”不是一个蛋,也是一个窝。
他二哥笑了,“来传个话,行长请你明天回去用早膳。”他还感叹,“你小子,有苦肉计,你早用啊。放炮不点捻,咋想(响)的啊?”
“滚吧。我就是喝多了。”沙发上,男人声音平淡。
徐助是站着的,他清楚地看见,男人闭眼时,有一行亮晶晶的泪痕,从眼角延伸到鬓角里。
......
“佩央小姐,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要博你同情的。”徐助见她全程听完,都还神色自若,他也明白了,有些事随着时间都过去了。
有人走出去很远了,有人还在原地。都不同频了。
“我就是觉得,毕竟你们之间还有遥遥在。当年,您母亲的事,那晚他真是想回来的,就是,不巧了。老板他家里人也在那边出事了。都是人命关天。他后来也是一路开车,找到能飞的机场回来的。去见您的时候,三天都没合眼了。”
造化弄人。有缘无分。徐助叹了口气,“总之,夫妻一场,佩央小姐,你走之前,跟他...多说几句话吧。”给他老板留一条活路吧。他也不能总下海捞人...那是危险活。是另外的价钱!
默了一会儿,李佩央知道他大概是说完了。她开口说了声:“谢谢。”
徐助呵呵笑,“谢什么。”
李佩央晃晃手里的瓶子,“谢谢你的水。”
“哦,那..那个不客气。”
徐助一路把她送上车。
回去的路上,李佩央想起那晚他问的问题,【央央,我的爱,耽误你了吗?】
没有。没有耽误。只是会让她舍不得。
她爱过他。真心爱过。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
她心里的天平,曾经为他摇摆过许多次。
在他拿出戒指的那一晚,她是真得动摇了。真得想过,要不要偏向他了。
还是...与他母亲的那次会面,推了她一把。
她甚至都不用张口,她在对面坐下,李佩央心里的天平就自动分解了。
当初她读研,她老师夸她是个做科研的好苗子,因为她聪明、踏实,耐得住性子,还比别人多一点幸运,实验失误率很低。
只有李佩央自己知道,她不是幸运,是谨慎。一件事没有足够的把握,她不会去做。
爱情和人生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与百分之一的不可能,她只会看那百分之一。
何况他们当初的“不可能”不止一点...
【李小姐,你们分开,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不止是金钱上的,事业或者前途,你都可以提。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不用麻烦了。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了。我有自己的前途。我准备出国。不会再回来了。】
...
【李小姐,今天的对话,你很让我刮目相看。说句实话,你有理想,你很优秀。如果你当初遇到的是我,不是我儿子,我一定会无偿资助你。现在也一样,你去挪威,我会在那边帮你安排好一切。】
【不需要。我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我只欠过一个人的债,那就是您的儿子。现在...也还清了。】
......
深夜,女儿睡觉后,李佩央走进隔壁书房,打开一个行李箱,里面的行李,有一半都是她的书和资料文件。她回来得匆忙,没带太多东西。
夹在几本书中间,有一本小词典。很厚,看上去是词典,中间被人挖空了。空处刚好放得下一个小盒子。
坐在窗边,她没有开灯...盒子里的钻石太完美,月光下都璀璨得熠熠生辉。
他在海里找什么?李佩央抱着膝盖,默然地盯着它想,戒指是吗?
这么多年...这枚戒指,他竟然还在找吗?
......
【好。那我能问一下,李小姐,你准备怎么做,让他放弃这段感情呢?】
【我会告诉他,我不爱他了。】
第24章 选择
那是李佩央第一次见他难过。
和普通人一样, 这个男人难过时,也会神情黯然,眼底泛红。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暖黄色的地灯照不全整个房间, 只够他们看清彼此。
不过他喝酒了,双颊酡红,醉眼迷茫, 应该也无法完全看清她。
从他的状态看,李佩央就明白了, 他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 以他往日的性格, 他会和她大发雷霆, 她等着他的质问。
可是没有。
他定定地望着她,像在害怕什么,没有往前半步,也站在原地问她:“你, 吃饭了吗?”
“...吃了。”
“哦。”外套都没脱,站在门口的周庚礼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