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陡然撕裂,好像有血流出来,周庚礼慢慢松开她的肩膀,他疼得嘴唇都哆嗦。“你..疯了吗。”
疯了,也没疯。
她揪住他的衣领,用力,直接咬住他的嘴唇。是咬,不是亲吻。
他的唇瓣刺痛,被她咬破,血腥味散在两人的口腔里。还有一股苦咸,她没哭,应该只是他的眼泪。
他想推开她,碰到她双肩时,却又忍不住抱紧了她。
...
跟在周庚礼身边六年,如果说李佩央确有一瞬羡慕过他们这种人,大概就是在他们谈论梦想的时候。
他们口中,梦想总是那么近,今天说了,明天就能启程,几乎不用做任何的“取舍”。
可她不能。她总是小心地走着自己的独木桥,不敢踏错一步。
就像六年前的夏天,她不该站在他的门前。所以纠缠这六年,她没话好说。
然而,理智也不是一直都能关得住心里的野兽。
她也失控过,在她母亲去世那一晚,在她明知就要离开他那一晚。
爱、恨...浓烈的情绪和理智很难共存。
...
【李小姐,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担心的是我的儿子。他会不会和你走?如果你还爱他,或者说如果你爱过他,你应该知道留在这里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他在这里,可以和他的家族站在一起,他日后也会有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他有自己的前途,他不该抛弃家人,陪你去流浪。世上没这个道理,对不对?】
【对...没这个道理。】
他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要为了她分开?她没有亲人和牵挂,她一个人,去哪都行。
他不一样。他有大好的人生。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很多人愿意爱他。
不是所有孩子生下来就是被期待的,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满月酒、抓周宴。
但她知道像周庚礼这样的人,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永不散场的抓周宴,他的面前永远摆满了选择,他随时可以丢下这个选那个,后悔了,甚至还可以再捡回来。
她是他所有选择里最差的那个。
爱不该是互相耽误,而是互相成全。
她的确该走了。
接吻的时候李佩央在想,这一年她二十四岁,他竟然是仅有的、唯一的全心全意还在爱她的人。
而他的爱,也要被她放弃掉了。
也就这一晚...今晚过后,他会恨她。
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恨她一辈子了。
也没关系。她做过许多次的取舍,她习惯了,现在痛到窒息的伤口早晚都会愈合。
只是跟他...她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那晚,男人死死地抱住她,颤声哀求,未有过的卑微,“央央,你说你爱我。你就骗我一次,我以后都不再问了!”
“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她扯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起身,恍若未闻地整理头发,然后看向他,“你可以走了。带上你的戒指。”
她踏出一步,一只手抓住她脚腕,很用力。
李佩央低头,不得不蹲下身,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到底什么原因?”他还在问她,“有什么是我们不能解决的?”
“没什么。”李佩央蹲在那里看他,“你最开始找我,不就是想要这些。”
她看见他的目光渐渐黯淡,表情一瞬茫然,好久才发出声音,“...你,把我当什么?”
她没说话。但她没有情绪的眼睛已经回答了他。
他有点懂了。
周庚礼垂着头,喉结滚了两下,“所以,我说爱你,说想要娶你...在你心里,我不配,对吗?”
“对。”这个答案,李佩央给得很肯定,“你没有资格。现在能走了吗?”
他站了起来。
李佩央知道,这次他大概是真得死心了。
他也有他的骄傲。
彼此最了解的人,才能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他当然也可以挑明,他们当初那样的开始,她竟然也能情不自禁爱上他。她也没有多矜持高尚。但他没有说...
李佩央起初是没看他的,她听着他的脚步声,察觉他差不多要走了,才问:“你许给我一个承诺,还算数吗?”
没人回应,但他的脚步声也停了。
“算数的话,我希望你,以后永远都别来找我。我不想见你了。”
还是没声音。
李佩央起身回头看,目光略过桌面,那枚戒指还留在那里,“你的戒指,不拿走吗?”
“...送你了。”他现在是什么情绪,她也听不出来了,“它比三百万值钱。你带走吧。”
“可它刻了字,就不值钱了。”
李佩央看见他垂在腿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差不多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个男人他已经很难过了。真要他多伤心呢?
就彻底地别再想她了。去过没有她的人生。她也是。
她说:“周庚礼,你以后不要来找我。可你这么爱我,应该很难做到吧。你的戒指我会扔进大海里。你以后忍不住想来找我,就想想这枚戒指。想想,我都不要它,又怎么会要你...而你连戒指都找不到,又拿什么来找我。”
他的背影晃了晃。
李佩央差点以为他要晕倒了。
但他晃了晃,还是站住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去找你....凭我们这样的..关系?”
是玫瑰花枯萎的声音。李佩央听着他此刻的声音,忽然联想到。
“李佩央。”踏出门前,他说,“你以后,死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恨透她了。
刚好,她也该走了。
.....
事实证明,人可以不用永远保持理智。但在某些时刻,还是不能感情用事,比如相逢、别离。
一个半月后,李佩央站在医院的走廊,抱着胳膊如是想。
这一个半月,她抽过烟,酗过两次酒。
第一次是她拿着陌生的护照,踏上从莫斯科到挪威的飞机。
空姐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她说,谢谢,不用了。
但她没走,担忧地问她,【可是小姐,你在哭啊。】
她哭了吗?李佩央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的,还真是。
【那麻烦,给我一瓶酒吧。】
飞机到中途,身边的俄罗斯女人要求换座位,因为她哭得太汹涌,吓到她的孩子了...
第二次,她站在悬崖边,抬手举了许久,风差点把她吹倒,她也没松开手里的盒子...
医院的诊疗室里,李佩央沉默了一会儿,问医生,“她还..活着吗?”
“Sure。”医生以为她只是新手母亲的紧张,还温柔地问她,“你要听听她的心跳吗?”
“...”
“...好。听听吧。”
****
如果能提前知道那天他走后,她就会离开,周庚礼想,他一定不会走的。不管她再说多伤人的话,他都不会放开她。
她离开后,他在家里很多天没出门,不为别的,就是太疼了。
伴随着呼吸,每一秒都不停的疼痛,他吃过药、喝过酒,想闭眼睡觉都止不了。
再后来,时间一长,他学会了与这种缠绵的疼痛共存。
深夜,空荡的办公室,男人看着面前的文件袋,手在上面摩挲半天,才绕开绳子。
这份文件在他桌上摆了很久了。里面是关于她的七年。
七年,纸上罗列出的二十几篇顶刊论文,后面都有她的名字。
这四年,她拿了三次国际青年科学家的奖。
周庚礼还记得她第一次拿奖杯,惊喜又害羞地问他,【放在哪里好?】
【你没有合适位置,就先放我办公室?我给你摆正中间。等你以后有自己办公室再拿回去。】
【为什么?】
【央央,我也有虚荣心啊。你满足一下我,别人看见,问我李佩央是谁,我也炫耀一下,我女朋友。特别得优秀。】
女孩低头莞尔,【这算什么优秀。】和他摆的那些比起来。
【怎么不优秀。那以后你多拿奖回家,我不工作了,我天天在家给你擦奖杯。行不行?】
【你..胡说什么。】她小声反驳他,脑袋却靠在他肩膀,笑得很开心。
一个校级比赛的奖杯,现在还放在他对面架子的正中央。颜色都被他擦得淡了许多。
这份文件,周庚礼一直不敢打开,他逃避,是因为他清楚知道,这七年,她的人生没有半点他的影子。
他会难过,更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