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庚礼试探地伸出手,触摸刚刚隆起的地方,隔着一层肚皮,好像有一只小脚抵着他掌心,很有力量。
这次,她也没睡着。
李佩央清醒地感受到了,宝宝在她身体里胎动。好像她的心跳都跟着快了半拍。
“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吗?”她摸了摸肚子,“她又安静了。”
“有可能吧。”周庚礼先问她,“她踢你,你疼吗?”
“不疼。就是会有感觉。”还不错的感觉,李佩央感到新奇地笑了。
“那就好。”他靠近她,大手握住她的手,笑说,“我们以后给她取英文名,就叫她艾莉丝吧。她好像挺喜欢的。”
两个月前他们就知道了,这是个女孩。
他还是很争气的。
“嗯。”李佩央微笑点头,“好听。”
自从怀了孕,他们就开始想名字了。她并不太擅长起名,想到的都是一些简单吉祥的,比如安安、乐乐......李佩央自己都知道,这些名字太没新意了。
但这个话题,周庚礼又迟迟不发言,他说让她先想,不着急。几个月呢。
是不着急,他们目前就管她叫“宝宝”。
虽然还没生出来,不过母女连心,李佩央感受得到,她一定是件贴心的小棉袄。特别懂得体贴妈妈,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她有点孕反,后面她都没什么感觉。
她看书写论文的时候,会在电脑前一次性坐很久,肚子里的女儿都不打扰她,安安稳稳地睡着,健健康康地长大。孕检一路绿灯。
可能是“母性的光辉”?
注视李佩央的侧脸,周庚礼总觉得她好像比以前还要漂亮了,过去是眉眼里有星星,现在是眼波里含月光...柔和温暖。她总是笑着的,他看着也会不自觉地跟着笑。
周庚礼当然是爱这个孩子的。不过,如果这个孩子让她难受痛苦,他也不会喜欢。
他还是更爱她一点。
好在,女儿的出现,只让他们都感到更幸福了。
最开始李佩央也思考过,她现在要孩子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其实她还有点年轻,如果再晚几年应该正好。
最后她还是想,生下来吧。
她只要一想到,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她就觉得,爱情是有实体的。这就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爸,也舍不得孩子。
飞机平稳降落,出了机舱门,两家人都在等他们俩。
李教授心急地先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手,埋怨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家里说。”看到她的肚子,又笑了,问她,“男孩女孩?”
其实登机前,周庚礼都跟他们说过了。
要当外婆,一激动,又问了一遍。
“女孩。”李佩央笑着跟她报喜,“很乖。一切健康。”
“爸妈,让你们担心了。”
“健康就行。就是太突然了。”胡教授笑得合不拢嘴,也很期待,还有几个月,他就当外公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孩子,他们俩私下探讨过了,应该是“意外”。小周和他们女儿,看起来都不像是喜欢小孩的。
年轻人不都更喜欢二人世界嘛。
不过有了也挺好。
李教授拉着李佩央的手,嘘寒问暖。
周母也抽空来接他们,站在一边,脸上挂着微笑跟自己儿子说,“你爸昨天知道了,他很开心。你大嫂也怀孕了,预产期还有一个月。”
“那挺好的。”周庚礼真心说,倒不是因为双喜临门,是因为,“妈,我大哥不在家,你就专心照顾我大嫂吧。我是闲人,我自己照顾她。”
周母看他一眼,“你就不怕别人说我厚此薄彼?”
“我们俩喜欢安静。我们自己住。需要再找你们。”周庚礼想,要不是他岳父岳母在这边,实在抽不开身,他们俩就不回来生了。她生产的时候总要有家人在场好。
所以,“妈,你们就别操心我们俩了。到时候给你看孙女。你等着就行了。”
......
可能这个孩子是喜冷体质?
过去七个月,从来没有不良反应的李佩央,在回国后,忽然开始不舒服了。
可能天太热,她食欲不算太好,总是端起碗,吃半碗就放下了。
这几天还越来越少了。
周庚礼看着心里难受,搂着老婆,连哄带喂,问她:“央央,真没什么想吃的吗?”
“其实有...”李佩央看向他,自己说出口都不太确定,“我好像有点想吃你做的菜。”
“啊?”他指了指自己,“我?”
周庚礼也不太敢信,“央央,你确定?”
她从前就嫌弃他厨艺,现在她不舒服又挑嘴,他都怕把她吃吐了。
“不确定。”李佩央摇头,拄着下巴想原因,“也可能是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你做菜是什么味道了。有点好奇。”
行,好奇心还挺重的。
男人立刻起身,“那你等我一会儿。”
他就做个快菜,随便炒个西红柿鸡蛋吧。
过了十几分钟,周庚礼端着盘子回来,放到她面前。他自己尝过的,和之前做的味道差不多。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做饭还行。不难吃。
李佩央尝了一口,忽然也觉得还行。没那么难吃的。味道挺新颖的。
所以她抱着“好奇心”,又吃了半碗饭。
周庚礼全程看着,感到神奇...这究竟是激素的作用,还是血缘的玄妙?难不成肚子里的那个,他女儿,很欣赏他的厨艺?有品味。
不过后面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孕晚期,他老婆又有了新的爱好。喜欢泡在书房里,不是看书,而是闻书。
那段时间,李佩央特别喜欢新书刚拆开,上面油墨印刷的味道。
还有他画画蘸的墨水,她也觉得很香。
而每次画画时,周庚礼看见她在旁边闻得很陶醉,他也挺害怕的。他怕她要是想尝一口,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拦着...
****
预产期临近,就要住进医院了。那些待产用的东西,周庚礼一遍遍确认完备,还是不安心。
两三个月前,他大嫂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因为他大哥刚好在那边住院了,他大嫂知道后,担心忧虑早产了。
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也把他吓着了。
这一个月,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她。
而且回来之后,跟着老中医,他还真学会把脉了。
李佩央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起床,是看着某人坐在床边,给她把脉。
她有时候真得怀疑,他到底会不会。
不算精湛,但能估量出她身体状况。见识过早产,周庚礼想,他老婆和女儿的健康,还是他自己能牢牢把握比较好。
所幸,一直不错。
都说孕期情绪不稳定,但是李佩央的心情一直很好,没哭过。她很多年都没哭过了。偶尔想哭的几次,也都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感动。
大多数时候是被他感动的。
只有一件事,她耿耿于怀,她还是没有想好,给女儿起什么名字。
去医院住院的前一天,夜晚,老婆安睡后,周庚礼悄然起身。
他来到卧室的桌案前坐下,打开一盏最暗的台灯,余光里,是隆起的被子,被子里睡着他最爱的人。
抽出一张信纸,他打开钢笔,在白色的纸面上落墨。
【爱妻央央:
展信悦。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分,还有半个小时,我就二十六岁了。
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在这里写下这封信,听起来好像有些矫情。不过我们相识十六年,央央,你了解我,我就是一个矫情的人。
爱情于我,是灵魂里的必需品。没有它,我会遗憾;拥有它,是我幸事。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抱憾终生了。
而“遇见你”本身,也是一件非常、非常奇妙的事。
这是我保守了十六年的秘密。因为说出来没人会相信。但我知道,央央你一定会信我,所以我只告诉你。
我梦见过你,在我十岁那年。
真的。就是你。不是别人。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们也相爱了,可是爱得很寂寞。
我看见你,长大后的你,穿着风衣站在高楼上,独自眺望大海流泪。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哪里,但好像,我们离彼此很遥远。
我能确定,你当时一定在想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梦里问你这句话。
你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好吧,我只能过去找你了。
踏出一步,那场梦就碎了。
那晚醒来之后,我的脸上都是眼泪。和梦里的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