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话都不搭理,如若谁要劝说他,他会疯魔地拿起凳子,花瓶,手机,输液瓶等武器砸地。
无法形容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度过,心底的沉郁如滚动的煤球,愈滚愈大,他能几天几夜整宿不睡。
所有医院职工都害怕他,但凡靠近他的护士都会换来声斯力歇的一个‘滚’字,医生几次被他赶出病房。
唯一促使他能够平心静气的是,烟。他每天接连不断抽烟,泛白的手指夹着薄荷烟,任凭烟雾缭绕在眉间,抽到一半,再将烟头摁压在骨折的双腿上。
因为没有任何知觉,不论他如何狠狠的将燃着火光的烟头碾压再腿上,都没有切实的痛感。
过路的护士瞧见诡异的这一幕,纷纷害怕。
他半像人半像鬼。
唯独那日,他骨节泛白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薄荷烟,刚含在薄唇边沿,徒然闯入一道白色倩影,是个年纪17,岁的少女。
她伸手掠夺他手中的烟,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蛋,杏仁眼灵动如漂亮的珍珠,她声色清亮,“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
少女穿着一袭轻盈的白色吊带褶皱纱裙,乌黑如丝绸的长发披散背后,天鹅颈漂亮挺直,一字肩连着精致锁骨,恍若初绽的茉莉,散着清香。
他黑沉的眸子透过遮掩住眉眼的长发阴恻恻攥过去。
又白又瘦的少女已然把那支烟掐灭,扔进垃圾桶,她不怕死的偏头看着他,询问,“你听清楚了吗?以后不许在病房内抽烟。”
如滕蔓般的黑发慵懒垂落,空气中迸发淡淡清甜的香气。
他本欲发作,让她滚,在闻到这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后,他竟然愣住了,时间短暂停泊,那个少女走到窗台旁,将遮掩住整个病房的帘子‘嘶——’地拉开。
原本黑暗的房内被阳光入侵,满屋光亮刺着他那双沉溺在黑暗依旧的眼睛,他抬手臂遮掩着这道光。
女生声音空灵清软,“医院的空气不好,会影响到病人心情的,要有阳光透照进来才好呀。”
他顿住,她却回过头,阳光将她肌肤照得白的剔透,她两腮自带淡粉,剪水秋眉朝他嫣然俏笑。
窗外的风吹拂着她乌黑披肩的长发,她一身白裙子白得太过晃眼,漫天的光在她身后暴烈开来,
那一幕恍若天使。
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交叠,整齐融合。
薄宴西端详着眼前女人的白色背影,深沉的黑眸凝聚,眼底如浓墨般的情愫辨别不明。
南桑转过身时,发现薄宴西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专注凝视着自己。
她朝他走近,笑着道:“怎么啦?”
男人绷紧嘴角,收回视线,声音压低,“没事。”
南桑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坐在他身边,说道:“你如果觉得累得话,就先睡一会儿吧。”
薄宴西喉结滚动,沉声,“你什么时候回去。”
南桑听到这句话,眉毛微微拧起,“我才刚来,你就催我回去?”
她想到什么,“是不是想我走了以后,你好偷偷工作?”南桑倏尔笑道:“没门,薄总,你今天必须好好休息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薄宴西腮帮微动,没有说话。
整个下午,南桑都守在病房里,她坐在沙发上审阅剧本,时不时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直至傍晚时分,京市的天被画笔勾勒过渡至灰蓝色,霞光蔓延进窗户,给病房内度上金色。
薄宴西将手中财经方面的书合拢,放在一旁,嗓音沉闷的对着南桑说道:“南桑,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
南桑放下手机,悠然伸了个懒腰。
她走到薄宴西身旁,两只手抵在床边,面庞凑近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薄宴西:“利唯会安排。”
他再次重复,“我让他给李叔打电话,送你回去。”
南桑连声,“我没说要走。”她厥起唇,“今晚我要留在病房里陪你。”
在来时,南桑就已经做好这个决定,明天剧组没有她的戏,短暂休假一天,南桑决定陪薄宴西。
男人淡声,“不用,医院里不方便,你得回去。”
南桑:“我要陪你。”
两人争执一番,南桑仍然决意留下来,薄宴西最终无奈的说道:“南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
薄宴西的话令南桑摸不着头脑,她稍作疑惑的凝视着他,询问道:“以前?”
他和她对视,眼眸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半晌,收拢目光,浅声,“没事。”
南桑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对他说道:“那我先去安排晚餐了。”
吃过晚餐,病房内仍然只有两人。
薄宴西稍作无奈,他对她说道:“南桑,电脑给我。”
南桑不肯。
男人尽量克制自己,“有个重要的合同今日要审阅签署,乖,听话。”
南桑见状,微微厥起嘴唇,说道:“那你签完合同就休息,好吗?”
薄宴西敛声道:“南桑,我已经休息一日了,我只是腿受伤,没有什么大碍。”
南桑见他似有些不悦的模样,声音变轻,“那你要工作到几点。”
薄宴西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点。”
南桑:“……”
薄宴西再次重复,“电脑给我。”
南桑执拗不过,她略叹一口气,说道:“那说好了就十点,到了十点后你必须得休息。”
薄宴西淡声,“嗯。”
浓厚的夜,京市霓虹璀璨夺目,月光如沙漏一捧一捧的洒进窗户,南桑坐在沙发上巩固剧本里标注的生僻台词。
男人坐在病床上处理着工作,两人互不打搅,气氛安静和谐。
不知过多久,南桑眼睛略有些疲乏,她将剧本放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超过10点,她走到薄宴西身旁。
男人抬起眼眸,无声地笑了下,他将电脑合拢,淡声,“行,知道了。”
南桑脸颊挤出笑意,“我给你洗洗脸,你得休息了。”
南桑转身走进卫生间,她拿起一次性毛巾,沾湿水后拧干,再走到病床边,给薄宴西擦拭着脸颊,她动作轻柔,缓慢。
被她拨弄着,薄宴西记忆中的碎片却再次拼接,他睁开眼眸,凝视着她那张白皙细腻的脸蛋。
及近何时,她也这样温柔地给他擦过脸颊,男人敛声,“南桑,是不是遇到每一个病人,你都会这样照顾他。”
南桑手上的动作顿住,思忖了下薄宴西的话,回应,“因为我妈是医生呀,小时候放暑假,她工作忙的时候,我就会去医院里,帮忙照看她的病人。”
男人淡笑,“还挺得心应手。”
南桑意识到什么,不禁问道:“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薄宴西和她的眼神撞在一起,两人对视,南桑见他那双眼睛黑的太过幽邃,深不见底,看久了恍若会将人席卷进去。
他神色涌动着辨别不明的意味,低声,“随便问问。”
南桑收回手,“哦”了声,对他说道:“我先去洗漱。”
薄宴西点头。
南桑拿着毛巾走进洗手间。
病房内有陪同家属的备用折叠床,南桑将床搭建好后,对薄宴西说道:“我关灯咯?”
他沉声,“要不,你还是回去睡觉。”
南桑蹙起眉,“薄总,都已经凌晨12点了,我现在很困嘞,就算是回去也要坐1个多小时的车,你能不能别赶我走呀。”
薄宴西:“我怕你睡在这里不舒适。”
南桑俏然笑道:“为了你,我愿意屈就。”说着,她话锋一转,偏头瞅向他,“怎么,不想我陪你?”
他无奈,“好了,睡觉吧。”
南桑将被子给他盖好,随后关灯,再自行躺在床上,两张床并排叠放在一起,温润的月泽弥漫进来,空气逐渐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南桑将头偏过去,试探性的问道:“宴西,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她略显惊讶,这么快就睡着了?
遂尔,她也翻身平躺,阖眸,逐渐进入睡眠。
夜色浓酣,不知熟睡多久,断断续续的低吟声在耳畔回荡,南桑逐渐睁开朦胧的睡眼,接连不断的哀嚎声让她大脑意识瞬间清醒。
南桑诧异回转过身。
她看向身旁的人,男人躺在床上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像是遭受梦魇时无助的发出呼救,南桑试探地唤道:“宴西?”
安静的病房内没任何回应。
南桑来到薄宴西病床边,连忙在黑暗中摸索着病房的开关。
灯‘啪’地一下亮起。
她瞧见他并未醒来,而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挣扎着,额角大颗汗珠涔涔坠下,嘴唇颤动,喉咙处却不断发出呓语。
南桑再次疑惑地问道,“宴西?你在说什么。”
她耳朵凑近他嘴唇旁,仔细听辨,发现对方不断重复念叨着几个字,南桑听清楚后,复述道,“什么赌球?”
南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寓意,她知道薄宴西肯定做噩梦了,于是使劲摇晃着他的手臂,呼喊道:“宴西,你醒醒,快醒醒。”
薄宴西在她的呼喊下,身体剧烈颤动,在噩梦中猛然睁开眼,蓦地惊醒过来。
男人唇色惨白,瞳孔瞪直,凝视着病房内四周的陈设,思维从另一个空间迅速拉扯,急转到现实世界。
当他幽邃的黑眸聚焦在眼前那张白皙娇嫩的面庞时,拧紧的眉心渐渐松散,汗珠却顺着发缝沿着太阳穴暴涌而出。
南桑担忧的询问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薄宴西深色的眸底情绪并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