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裴清让去了一趟奶奶家。
开门的裴樱笑得不怀好意:“采访一下,马上就要当新郎官是什么体验?是不是特别开心特别激动晚上都睡不着觉?”
裴清让懒得理她,裴樱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得不到答案不罢休。
所以他很敷衍地“嗯”了声:“对,开心激动晚上睡不着觉,满意了?”
裴樱满脸欣慰:“那我就放心了,以前我真挺怕你孤独终老的。”
亲哥居高临下睨她一眼
:“太闲的话就来我们公司实习。”
“好啊,”裴樱一派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天真,“我也想自己赚钱。”
“你哥赚的已经够你花。”
“那不一样,我也不能一直当米虫,”裴樱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婚礼的时候谢珩哥哥也来吗?”
苍梧是研究生时期裴清让和同学一手创办。
创始人除了他,还有两位,裴樱跟谢珩最熟悉,因为他是他的高中同学。
很久没用的毛笔搭在砚台,红色请柬放在书桌。
裴清让把衬衫袖口解开,往上折了两道:“为什么我是哥,谢珩是哥哥?”
裴樱脸一下就红了:“我这不是为了区分一下亲哥跟……后哥吗?”
裴清让研墨,拿起毛笔。
裴樱不解:“你还需要亲自做这些事吗?”
这个年代,相亲认识几天就可以结婚,结婚都是朋友圈发一下电子请柬。
哪有人还愿意一笔一划手写请柬,用的还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支毛笔。
但是不得不说,哥哥的字是真好看,字如其人。
裴樱看着都觉得累:“写那么多份不嫌烦吗?”
冷白灯光从高处落下,那只握着毛笔的手清瘦又白、骨节分明:“不会。”
以前只有公布成绩的时候,两人的名字才会靠得这样近。
裴樱随手拿起一张,上面用漂亮的行书写着:新娘林姰,新郎裴清让。
而后发现每一张都是如此,新娘名字在前、新郎名字在后。
“别人家结婚,都是新郎新娘这样子的。”
“你都说了那是别人家。”
裴清让轻轻扬眉:“在我们家,重要的人在前。”
工作忙到飞起,林姰完全无心顾及这场假结婚。
连日来一直在碰壁,有知名度的车企要么想要自研、要么已经有个固定合作的科技公司。
直到还有几天就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什么都没准备。
假结婚是不是也需要布置场地?
布置场地的话是不是需要婚庆公司?
结婚上台的话是不是还得找专业司仪?
喜糖、甜点、婚宴是不是需要预定,不能让朋友们空着肚子来空着肚子走?
她着急忙慌给裴清让发信息,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婚礼,裴清让却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林姰提起的心瞬间放回肚子里,她忘了,他一个上市公司的老大,不是自己这样的牛马,琐事可以全部交给助理帮忙准备。
不过全程没有半分参与,作为合作对象,她也太不称职:【我能帮忙做些什么?】
裴清让的信息回过来,惜字如金:【人到就行。】
这也太省心省力了,林姰回:【这是肯定的,还有其他的吗?】
他便征求她的意见:【明天下午来走一下流程?】
婚礼前要走流程,算是彩排,防止出错。
这当然没有问题,林姰在约定时间到了约定的地点。
她对婚礼无感,身上是开完会没有换下的衬衫长裤,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走过场罢了。
比起马上要举行婚礼的新娘,她更像是工作人员——还是休息日被叫来加班、脸上带着淡淡死意的那种。
场地在郊外,除了树木不见其他,甚至有些光秃秃的,完美契合她“一切从简”的想法。
她下意识觉得太好了,这样简陋的场地成本肯定控制到最低,这场景穿得太隆重都不合适。
而后又觉得,还好他们是假结婚,真结婚如果看到如此敷衍的现场,新娘估计会扭头就走吧?
高中的时候,林姰给亲戚家的姐姐当过伴娘。
亲眼看着表姐凌晨四点起床化妆,时间到了被男生从娘家“娶”到婆家。
再被喂一口生的饺子,问你生不生,换来一句含羞带怯的“生”,自己的子宫可以被任何人说了算,除了自己。
后来,她参加过很多次婚礼,有人感动有人憧憬有人流泪,她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那一个。
林姰看着光秃秃的场地,低声开口:“我参加过几次婚礼,一直不太明白。”
裴清让:“什么?”
“婚姻是牢笼吧?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庆祝,自己再也没有自由了?”
“或许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裴清让垂眼,目光清澈如水,“婚礼象征永恒。”
在爱情观上面,裴清让好像跟自己截然相反。
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可以暗恋一个人很久。
她认为领证是枷锁,他说领证是认定这个人。
她说婚姻是牢笼,他说婚礼象征永恒。
她三分钟热度,他温柔且长情。
这样一个人,竟然要成为自己的新郎官,成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李明启跟工作人员交代完事情,走过来跟林姰打招呼:“林姰,又见面了。”
林姰颔首:“你好。”
李明启望向她:“场地还满意吗?”
他的语气里有试探,但凡在意这场婚礼,肯定会对这片光秃秃的草坪非常不满。
而林姰点头,目光相当真挚:“满意。”
李明启看了裴清让一眼,那眼里写着:你看,她就是不在乎,就是不喜欢你,及时止损还来得及,运鲜花的飞机还没起飞哥们儿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它停下……
裴清让置若罔闻:“婚礼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说,到时候让他主持。”
“不要接亲环节,大家睡醒了再来就好。”
“不要出现‘嫁’和‘娶’这样的字眼。”
“不要提‘早生贵子’,我不喜欢小孩子。”
“不要爸爸把我的手交给新郎。”
“不要扔手捧花。”
“最后,能快点结束就快点结束吧。”
林姰说完,目光真挚地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高中同学,”李明启望向裴清让,“你呢?”
裴清让漫不经心应了句:“宣誓去掉。”
“为什么?”
“我不需要我的妻子对我宣誓,她只需要忠于自己。”
李明启无奈:“那你们的婚礼十分钟就可以结束。”
林姰眉眼弯弯:“正合我意。”
她相信裴清让一定也这样想。
在相爱的人看来浪漫感人的情节,怎么能生搬硬套到假结婚的两个人身上。
“那我们从出场开始过一下流程。”
李明启介绍流程:“婚礼开始,新娘从这里走向新郎。”
林姰轻轻蹙眉,裴清让眼神询问:怎么了?
林姰:“为什么一定要新娘走向新郎?”
每次参加婚礼,好像都是新娘走向新郎。
就好像女孩子的归宿,都是终点那个男人一样。
她不喜欢。
她仰起脸,对上裴清让的目光:“新郎你说,这是为什么?”
就在她以为裴清让不会理会这么无聊的问题的时候,他垂眸看向她。
那双天生锋利的眼睛,睫毛浓密低垂,瞳仁漆黑澄净,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有些软。
“你站在那儿不要动。”
树影浓密,阳光满溢,眼前一切竟然像电影幸福的终章。
而裴清让清冷干净的嗓音,如同清泉,从耳际划过:“我来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