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人会难过,你还是当被喜欢的那个吧。
林姰站在那里,好像看到了十七岁的裴清让——
他总是在她的身后,所以才能在她淋雨的第一瞬间将雨伞举过她的头顶。
所以他不是有什么读心术,他是真的很了解她。
所以他也不是天生温柔,他只是很知道怎么对她好。
所以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只是被她当做玩笑从不当真。
被攥住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猛地刺穿,剖开皮肉直至最柔软不设防的位置,疼得她想要蜷缩身体,在意识到之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所以裴清让的初恋是自己。
所以裴清让十年的白月光是自己。
所以那个让他说出“喜欢一个人会难过”的人是自己。
所以那句——“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根本不是什么电影台词。
它不是电影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说的。
而是,裴清让对林姰说的。
第56章 我喜欢你
原来一直以为的不被爱的自己,才是被人热烈爱着的那个。
干净的、胆怯的、纯粹的、炽热的喜欢,真真切切属于她,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因为她的不关心、不在意、没心没肺,喜欢她的那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结婚了,和初恋”,每个字都如利刃狠狠扎在她的心尖,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痛苦迸发,直至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那场完美契合她喜好的婚礼,根本不是担心太过寒酸会丢苍梧的脸,而是他非常认真准备的、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婚礼,那片花海里的每一朵花,都是他惊心挑选,都只为她一个人绽放。
而她呢?处处敷衍、处处糊弄、差点迟到,裙子懒得买、一张合影都没留下,甚至口口声声说不需要摄像不需要跟拍,因为他们不是白发苍苍时坐在一起看结婚录像的关系,还笑着跟他说“幸亏你不喜欢我”。
她记得漫天烟花之下,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独独看向她,跟她说“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不能被我比下去”。
她不知道裴清让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他说“遇到喜欢的人,你带他来,我帮你看”的时候有没有难过。
她只是用自己的行动一次一次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婚。
他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所以才会在她想要吻他的时候,问出那句“是喜欢我还是只是想接吻”,后来明知道她只是想要跟他接吻、不想负责,还是随她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最后腹肌给她摸了,喉结给她亲了,换不来一句喜欢。
她没心没肺吐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这一刻都变成锋利的匕首,反过来直直刺入自己的心脏,刀尖翻转,皮开肉绽,都是她应得。
原来,被自己喜欢的人伤害,和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同样难过。
眼泪打湿手里的明信片,晕染开他温温柔柔写下的“初恋”两个字。
混沌一片的大脑,突然迸发关于另一个人的片段——
他捡到她的小狗,跟她约好在高考结束那天见面,他告诉她小狗会一直等你回来。
他给她发狗狗的照片,他把小狗照顾得很好,直到狗狗去世。
她不知道怎么还裴清让的人情,他说他或许只是想看你笑。
她问他的近况,他说——结婚了,和初恋。
她问初恋的含义是第一个喜欢的人还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他说是“看到这两个字只会想起她的那个人”。
所以,是裴清让吗?
她宁可不是他,宁可他没有喜欢自己,宁可他没有为她做了那么多还是被她肆意伤害。
她宁可他们真如他所说是“到此为止”的关系,裴清让永远永远、高高在上。
林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十年前曾经用过的手机。
接通电源之后,时间一路倒退、退回他们认识的第一天。
很久很久之前,他发照片给她的时候,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狗狗身上,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
高考那年8月底的照片,背景里有家酒吧、她曾在那遇见兼职的裴清让,所以是在晏城。
9月底发来的的照片,背景里红色的圆顶亭子叫零零阁,所以是在他曾经读本科的清华。
几年后,他拍狗狗的照片里开始出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高高的玻璃穹顶,是他读硕博的麻省理工。
每一张照片,都在不经意间和他的人生轨迹严丝合缝卡在一起。
所以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又错过了多少?
七八年的时间,成千上万张照片,是不是每一张都在说:林姰,我很想你。
林姰一张一张细细看过去,她的眼睛很疼,头痛欲裂。
外面天色不知不觉暗下,又慢慢亮起,清晨的光线温柔抚过她的脸颊。
忽然之间,所有的光线凝聚在一点,她的目光陡然凝滞。
只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里,眼眶就湿润了。
难怪她跟裴清让提起这个人的时候,他说不用怀疑,他喜欢你,千真万确。
难怪他愿意收留她的小狗,他告诉她小狗会一直等你回来。
难怪他告诉她想念一个人是只敢以小狗的名义说想她。
大一在伦敦的跨年夜,她在广场撞到裴清让。
黑发黑瞳的中国帅哥,面孔清冷、帅得人倒抽一口冷气。
他和她说新年快乐。
到家就看到“心软的神”给她回复:今天亲口和她说了。
林姰久久凝视那张照片。
此时此刻,命运恩赐,时间暂停。
二十八岁的林姰,在狗狗清透的瞳孔里,看到了十七岁的裴清让。
-
在收到那封“我们到此为止”的邮件之后,林姰第一次拨通裴清让的电话。
她总是清醒理智到冷漠的地步,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从不袒露真心,此时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空白当机的大脑甚至不知道电话接通之后自己应该说什么。
只是耳边响起冰冷的提示音,告诉她“电话无法接通”。
下个瞬间,手机突然震动,心脏提起,似乎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却发现,是手机推送新闻——《华裔物理学家今日凌晨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身亡。》
下面有人评论——
【怎么又有华裔科学家在国外自杀?当年芯片专家盛聿也是。】
【如果盛聿还在,中国现在的芯片市场国产芯片起码要占一半,虽然他的学生也很出色,但到底不能跟自己的老师比啊!】
【当年盛聿马上就要回国建立自己的芯片实验室了,结果在机场被逮捕,被24小时监控出行还要带着电子脚铐,一个芯片专家就这样被毁了……】
林姰定定看着这个从未留意过的名字,脑海里某些细节画面突然可以串联成线。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姑姑的男朋友,是姑姑放暑假的时候、她男朋友来找她,那个叔叔斯文清秀很好看。
她那个时候还很小,问姑姑这个人是不是她的姑父,当时姑姑脸颊泛红,说叫什么姑父,叫盛叔叔吧。
所以,这个盛叔叔,是盛聿吗?
为什么一个芯片专家会平白无故被拘捕不能回国,最后不惜自杀结束生命?
那裴清让……
不安如同一张密不透风无法挣脱的网,突然兜头笼罩下来,慢慢收紧,让她无法呼吸。
林姰拨通姑妈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
“姑妈。”当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像是得了重感冒。
“怎么啦?你生病了吗?怎么这么重的鼻音?”
林姰吸了吸鼻子,在自己最喜欢的长辈面前,终于无法再装坚强:“姑妈,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跟你提那个人,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电话那边,姑妈声音柔和温暖:“你跟姑妈说什么都可以,慢慢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姰蜷缩在沙发一角,手臂紧紧环着自己的膝盖,可她还是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冷得如同在寒冬腊月里走了一遭。
她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颤:“盛叔叔力保的那个学生,他是不是叫裴清让?”
那个被导师力保回国、背负导师遗愿,在导师自杀身亡后没有一刻不活在愧疚和痛苦中的人,是裴清让吗?
姑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出什么事了吗?”
这样下意识的问法,无形中坐实了林姰的猜想——裴清让联系不上,裴清让跟她说“我们到此为止”,是因为他出事了。
“我找不到他了,”林姰深呼吸,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那年,盛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以告诉我吗?”
姑妈轻声开口:“我一直以为他不回国,是崇洋媚外,是浪费国家的栽培,我觉得他变了,因为他大学的时候曾经说:出得去不是本事,回得来才是。”
“后来他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藤校任教、高科挂职,专利不知道取得多少,我不喜欢他为别的国家效力,也知道他不会为了我放弃自己理想回国,所以跟他提了分手。”
“我单方面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再看到他的消息,是分手很多年后,他自杀身亡。”
“我才知道,他是回国那天在机场被捕的,高科怕他回国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以莫须有的罪名栽赃陷害,盛聿一个穷教书的,千万保释金和律师费是天文数字,他只能被拘禁,研究全部被搁置,人被24小时监控,出行要戴着电子脚铐,一个一心科研的人,把他关起来,不是要他的命是什么?”
“后来我才想明白,”姑妈的声音里没有喜悲,却听得人难过,“如果他不爱国,他的学生怎么会无一例外全部回国?所以,他一开始,就在布局,是我误会他了。”
林姰挂断电话,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所以现在,裴清让作为学生,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她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李明启。
等待电话接通那半分钟的时间里,无可救药想起和裴清让重逢那天。
他们拿错手机,她误接电话,电话那边问他——“庆功宴都不参加就急匆匆赶回去,见着你的白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