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韶反应过来,自己这儿子不需要自己提点,他本身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她笑了起来,“你心里知道就好,我看从唯这孩子挺好的,温柔可爱。”
祝从唯外表清冷,对长辈一向性格温婉,极其容易获得她们的喜爱。
也就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这人会还嘴会反击,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
温呈礼并未反驳。
谢韶叹气:“她奶奶那边,还得让医院注意点,可惜是癌,不然花多点钱就能治好。”
像温老太太,就是经常请医生注意身体,如果没有时时注意,不可能现在这个年纪还精神十足,麻将打得溜。
何淑华吃过后睡了一觉,醒来见到只有祝从唯一人,问:“小温走了?”
“刚走。”
“他熬了一夜,是该好好回去休息休息。”何淑华点点头,又说:“小温这人真不错,能定心在这待一晚,你们呀,可得好好相处。”
祝从唯说:“我知道。”
她比奶奶还要清楚,因为奶奶以为他们是真的感情,只有她知道,他们还有一份合约。
何淑华有心想和她说放弃化疗的事,但每次见她忙前忙后,又开不了口。
有时候这些事和不亲近的人更容易说,所以她和温呈礼说起时比较轻松。
化疗后续的副作用又持续了两天后,不适感渐渐消失,何淑华缓了过来。
每当这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积极治疗。
连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天晴,不过气温也陡然下降。
祝从唯打算明天回去上班,今天在这里待最后一小时,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出门接水时,走廊还有不少人走动,转身被一个阿姨拦住,她下意识警惕,听到对方问:
“小姑娘,听她们说,你是在殡仪馆上班?”
“是。”她只点头。
这位阿姨从护士和病人们的口中听说的,她不清楚什么是入殓师,只记得殡仪馆上班这件事。
她又问:“那你们那是不是什么都标价格的呀?”
祝从唯以为她是家里有人去世,仔细想了想,“馆里有业务部门,服务项目是透明的,您可以电话咨询。”
阿姨哦哦两声:“火化要不要花很多钱的呀?”
祝从唯不知道她的很多是指多少,所以说得笼统:“单火化一项比较便宜。”
阿姨谢过她。
祝从唯以为只是一场偶遇,没想到回去之后在隔壁病房外看到了阿姨笑着和她家属在说话。
“我问啦,火化不是很贵,咱们今天开始就不治了,钱应该够了。”
祝从唯怔在原地。
她在殡仪馆见过因为钱争吵的,也见过借钱支付丧葬费用的,但这次第一次见到这样。
祝从唯垂下眼,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身关门时,还能看到阿姨对面的叔叔一脸风霜。
她回身不再看,也没将任何情绪表现出来。
面对何淑华,又是乐观积极的孙女。
-
晚上是温家的车来接她。
车门一开,祝从唯眼前一花,就见Loki率先跳出来,冲着她欢快地转圈。
她惊讶,“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祝从唯摸了摸小狗脑袋,小狗立刻昂起首,蹭着她的手心,短尾不停地摇摆。
温呈礼扯了扯牵引绳,轻描淡写道:“它几天没见你,非要跟过来。”
祝从唯笑吟吟,“Loki想我了。”
她抱着小狗上车,本来心情程度不高,被小狗这么一耍宝,恢复了不少。
温呈礼看她,“刚才见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好。”
他虽然是问,但用的是陈述语气。
“你怎么那么敏锐。”祝从唯嘟囔了一句,将白天的事告诉他,“我就是听了以后有点难过。”
温呈礼以为她知道了何淑华想放弃化疗的事,没想到是因为别人,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强也不好。
倘若她奶奶走了那天,她会难过成什么样。
祝从唯怅然,“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是不是当初还是应该当医生,不是跨专业做入殓师。”
她服务的是逝者,每次家属道谢,她就觉得自己做得很成功,让逝者与生者双方都满意。
这个职业说特殊不特殊,说不特殊却又特殊,生者格外在意。
“即便是医生,现在也有很多病症无法攻克,不是做了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温呈礼揉揉她的发顶,“每个职业都有它的用处。”
祝从唯什么道理都知道,只是一时半会的忧郁。
温呈礼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一颗橙黄的橘子,“这两天橘子熟了,今天果园里送了一筐来。”
“你们家合作的果园吗?”祝从唯的注意力从伤心转移到吃上,关注到果园二字。
“去掉合作两个字。”
“……有花园怎么还有果园?”
“果树也会开花,果子也可以做香。”温呈礼随手剥掉橘皮,里面果肉饱满。
车内橘香浓郁,轻而易举就压过了沉香。
小狗从底下冒出头来,冲着男主人汪了一声,也想要吃,温呈礼没搭理它。
“它能吃吗?”祝从唯吃了两瓣,“好甜。”
“最好不要吃,肠胃不一定适合。”温呈礼又问:“你不喜欢这种?”
可怜的小狗。
祝从唯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明明她都没有表现出来,“我比较喜欢吃带一点点酸味的,酸甜口。”
温呈礼若有所思:“园子里应该有。”
那么多果树不可能全熟,只是早熟的一些被送到温园,让大家先尝尝鲜。
祝从唯又吃了一瓣,低头打开手机。
微信消息震动好几次,是大学宿舍群里在聊天,其中一个室友宣布自己要结婚了,决定下个月十号办婚礼,邀请大家有空参加,也可以当伴娘,报销路费。
祝从唯也加入其中,恭喜对方。
她和大学室友关系处得还可以,只是其他三人都不是宁城本地人,虽然离得不远,但也隔市。再加上没有专业对口工作,和她们渐渐联系就不多了。
正想着,有人小窗私聊。
是结婚的那位室友苏锦:【从唯,你现在还在殡仪馆上班吗?】
祝从唯回复:【是呀。】
苏锦:【是这样的,从唯,我其实也很希望你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但你的职业有点儿……我家里那边可能会觉得不合适,男方那边比较传统……】
虽然没有直说,但祝从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她本来没打算去参加,早在入行后,洪百泉和馆里其他老人都说,干了这行,唯一的席面是葬礼。
祝从唯很淡然地回复:【我正要和你说我去不了,祝你新婚快乐啊。】
苏锦:【哈哈,下次你来我请你吃饭!】
两人客套了两句,结束对话。
“大学室友结婚,让我不要参加。”祝从唯从温呈礼手里拿了瓣橘子。
“那就不去了。”温呈礼没有问为什么,“我们办婚礼的时候,也不请她好了。”
“……”
祝从唯嘴巴里的橘子水爆汁,差点呛住。
她扭头看身旁的男人,他一脸从容,好像刚才说的话再随意不过了。
怎么就说到他们的婚礼上了。
温呈礼眉梢一抬,“看我做什么?”
祝从唯说:“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哦?”温呈礼心里清楚她没想到的是什么,但不提,“想说我小气?”
“才没有。”
祝从唯笑,他可是站在她这边的,她贬低他做什么,相反,还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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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在医院那边睡了好几晚,乍一回到温园,睡到熟悉的床,祝从唯甚是怀念。
吃过晚饭后,夏珺趁机拉着祝从唯去散步,“从唯,呈礼陪夜的事我知道了。”
祝从唯点点头。
夏珺欲言又止,“我觉得不大对,又担心是我自己想太多,你觉得呢?”
她甚至没有在手机上问,当面问的。
祝从唯比她还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
夏珺这段时间看着两个人相处,和普通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觉得,干脆就当合约不存在算了。
但她不好干涉别人的感情事,最后也只叮嘱:“你们好好聊聊,开诚布公说好。”
夏珺是想见到皆大欢喜的结果的,与其不知道外面人的好坏,不如专注眼前人,不必失去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