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都是家常菜,但菜品繁多,荤素搭配,摆盘精致,倒是每样的份量大约是估算过的,以免吃不完浪费。
温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他们看来,吃饭时聊天,才是平常家庭。
祝从唯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默默吃菜,只有老太太偶尔问起时才会放下筷子,认真回答。
“在温家住得可习惯?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
“都很好,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不愧是一家人,连问题都是一样的。
“昨天忙那么晚,下班时间不稳定吗?”
“是有点,没事的时候四点就下班了。”
“听夏珺说,你在殡仪馆工作?当时听到还惊着了,真不一般,还是考上的呢,平时有没有被吓到?”
祝从唯实话实说:“一开始会,后面就习惯了。”
老太太显然对她在殡仪馆的工作日常很好奇,见话题往这方面转,她下意识看向温呈礼,目露询问。
适合和老人家说这些?
温呈礼挑眉,并未给答案。
老太太眼尖,“看他做什么,也就他们说这些生啊死啊的话题不吉利,我从不在乎这些。”
祝从唯想了想,柔声:“太太,您说的是对的,但生死话题很严肃,您要是想知道,吃完饭后我和您说怎么样?大多数不适合吃饭的时候说。”
对自己的工作,她一直是认真的态度。
此时白净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却让人生不出来随意的想法。
罗瑞芝一想也是,笑着点头。
然而等吃过饭,老太太就没那个时间去关注这些了,毕竟要散步、吃药……还得早睡。
亲眼所见,祝从唯信了,温呈礼真有哄老人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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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之前忙了一周,这两天反而清静下来。
连洪百泉今天上午都休息了,范竹一问,他随口说:“还能什么原因,因为新馆咯。”
新馆建的新,又漂亮,大家选那里也很正常。
范竹哀嚎:“那这个月工资就要降低了呀,应该多宣传宣传我们馆,比如打打广告。”
洪百泉看她一眼,训道:“你和我们说可以,别人面前别这么说,殡仪馆哪儿适合这么娱乐化,听着像咒人多死。”
范竹捂住嘴:“我再也不说了。”
“不过正常宣传是可以的。”洪百泉说:“前两天副馆长还和我说,下周去社区开展绿色殡葬宣传活动,让我准备准备。”
吃饭的时候,范竹问祝从唯:“这个活动难吗?”
祝从唯笑了笑,“不难,科普居多,只要知识牢固,不会有问题。”
范竹哦了声:“那我放心了。”
祝从唯对这件事持随心态度:“我们这个部门谁去还不一定呢,得看他们怎么安排。”
下午,副馆长叫走了师父洪百泉。
洪百泉回来后,目光在祝从唯脸上转了圈,“小祝,副馆长叫你去聊聊。”
祝从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遗体美容只是殡殓火化部里的小分区,而整个部门则是副馆长负责的范围之一。
虽然都见过,但平日里,他们压根不会和上面的领导有接触。
孙新正在喝茶,用的老干部玻璃杯,等祝从唯进来,笑着让她坐下,“别紧张,找你不是什么工作上的事。”
他也没拐弯抹角,“小祝,你今年好像二十三了吧?”
祝从唯意识到什么事,沉默地点头。
“有男朋友吗?”
“没有。”
“做咱们这行的,尤其是你又接触尸体,一般人确实很难接受。”孙新打量她,“小祝你其实很优秀,找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祝从唯直言:“暂时没想找对象。”
孙新放下茶杯,老神在在道:“这个年纪也该找了呀,我跟你讲,我这边有个不介意殡仪馆工作的,要不要见个面?”
祝从唯细眉不明显地拧了下,再度拒绝:“领导,我平时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患癌的奶奶,真的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
孙新之前就知道,也听说她那奶奶最多也只能活个几年,他是觉得家庭普通,但外甥看上了,他说也没用。
“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吹了吹茶叶,“老人家应该也想看小辈成婚吧,我这外甥比你大几岁,长相端正,他呀,就你们年轻人现在说的颜控,才拖着没结婚,上次一见到你,正好缘分来了。”
祝从唯垂眼,掩住眸中厌烦的情绪。
对于这个所谓的外甥,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见过对方。
察觉出她抗拒的态度。
年轻气盛。孙新呵呵地笑:“别拒绝得太早,我也就跟你说声,回去好好考虑。”
祝从唯站起来,嗓音清脆:“非常谢谢您为我费心介绍,但我现在家里情况不适合,最近工作也忙,况且我也与您外甥的家庭不匹配,谢谢您的关心。”
她推门离开时,孙新意味深长说了句:“你这个工作确实有点儿累,可以换个轻松点的嘛。”
所以祝从唯不喜欢和活人打交道。
她转过身,搭着门,弯了弯唇:“您应该误会了,如果为了轻松,我当初怎么会考这个位置呢。”
回到办公室, 范竹凑过来问:“副馆长找你做什么?”
“介绍对象。”
“你是不是拒绝了?”她看出来了,小声说:“这是我入职以来,第五个要给你介绍对象的——这要是拒绝不会被穿小鞋吧?”
洪师傅,其他部门的同事,甚至还有往生者家属,现在连不能得罪的副馆长都来了。
就是除了个别是好心,其他的介绍对象条件都不怎么样,亏得好意思介绍。
“这应该去问他。”
“我感觉副馆长是笑面虎,其实小心眼呢……上次偷听到其他部门同事吐槽的。”
“实在不行换个馆。”祝从唯没什么好怕的,淡然道:“我能考得上第一次,就能考得上二次、三次。”
范竹崇拜不已:“不愧是我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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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天是程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下午,有人来部门里叫祝从唯他们去布置告别厅。
范竹阴谋论地将这件事归于拒绝了领导。
祝从唯忍不住笑,“为了给我穿,也叫你们去?”
范竹说:“反正都是干活,多一个也不嫌多呗,这叫不动声色的找事。”
好在临时通知有往生者要被接来,洪百泉干脆安排祝从唯和范竹去负责,不用去布置告别厅。
第二天天色不好,昨晚夜里下了雨。
市殡仪馆门外依旧车流不息,送来的花圈与花篮一直沿着外圈摆放,延伸至远处。
程教授桃李满天下,早年毕业的学生都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不乏精英,还有如今宁城大学的学生自发前来吊唁。
祝从唯和范竹她们没过去。
但也能看出来人多,除去宾客,也有媒体,还有本地新闻在直播这件事。
不止一个领导来了,就连平时难见的馆长都出现了,几个领导们交谈着。
直到温呈礼的到来。
媒体记者们都知道他会来,所以今天才会蜂拥而来,闪光灯比拨开阴云的日光还亮。
温呈礼神情淡淡,没有回答任何一家媒体的提问,径直往台阶上走。
很快他和几位领导们碰上,互相握手,一起进了里面。
窝在办公室里看直播的范竹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都是大佬们啊,温总是里面最帅的。”
她掷地有声:“师姐,我承认,你和温总是我亲眼见过最好看的人。”
祝从唯转过脸,“谢了,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十一点左右,新闻直播转了地点。
程教授的骨灰安葬仪式在宁城最好的墓园进行,这回只有家属和少部分人在现场。
祝从唯在馆里过了安静的中午。
直到临下班的时候,程教授的妻子回到殡仪馆,想要见当晚为程教授入殓的员工。
郑素梅早年是一位有名的戏剧演员,获过无数奖,只不过后来因为受伤退圈,保养得很好,但也难掩最近的憔悴。
和徐行、范竹称呼她为程太太不同,祝从唯礼貌开口:“您好,郑女士是有什么事吗?”
郑素梅面色倦累,但仍然强笑,不禁转向她,“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自从嫁给老程、不久退圈后,许多场合大家都称呼的是程夫人、程太太,有时听着像自己也姓程。
“我奶奶经常看您的戏。”
说这话的时候,祝从唯目光清淡坦荡。
郑素梅点头,“别人这么说大概是攀亲近,你说的我信。我今天是来谢谢你们的。”
几人都很谦虚,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
“是这么说,但我作为家属,必须要谢谢你们。”郑素梅说:“我丈夫生前最爱面子,能体面地离开,多亏有你们,如果能给红包,我早给了。”
对于入殓师来说,得到家属的肯定,是一种欣慰。
郑素梅要离开时,祝从唯看她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我送您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