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娇不跟他纠缠这个,而是问:“听说马驹他爸去世了,怎么就去世了的?”
果然,忠爷微微叹气,阮智信则说:“那可是一场血案,应该是当时某个跟我们争走私业的王八蛋干的,一船足足12号人被杀的干干净净,孩子都没放过。”
苏娇愣了一下,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见新闻报道过?”
阮智信说:“早了,都有11年了吧,当时是4月份,那种事也不好见报的。”
如果是死于走私团伙之间的黑吃黑,就不会登上报纸,而要说11年前的4月,恰好是苏娇的生日月份,她结合一起来一思索,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因为真相很可能是,那一船的人,包括孩子,很可能都是她和钟天明干掉的。
她再问:“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船上?”
阮智信说:“马驹的幼弟,跟我家天赐同龄,死的可惨了。”
苏娇虽娇气,但并不软弱,而且一旦遇到困难,她胆子大,也敢动手。
既阮智信这样说,那就是了,钟sir不想面对,是因为他们干掉的人里还有孩子。
要是那样,也确实,于她来说,忘记,比记得更好。
苏娇可算不好奇,也不想再打听下去了。
但她看忠爷一脸的忧思沉沉,又好奇他准备怎么动手,怎么甩锅了。
毕竟别看乔震也快七十了,但腰不弯背不驮行动敏捷。
苏娇怀疑他甚至还能打架。
那么,在乔震全程陪同的情况下,忠爷打算怎么除掉她,又要怎么甩锅?
这时阮智信又说:“阿爸,其实我一直怀疑,马响是季胤杀的。”
忠爷则意味深长的说:“他向来出手狠辣,不然也不会上大陆红通名单。”
阮智信点头:“他盯着走私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好咱们有乔老的关系。”
苏娇明白了,忠爷要杀了她,就会栽赃给季胤的。
这个办法的确高明,只不过老爷子再精明,也想不到她作为女儿,会不认季胤。
否则他就会知道,自己下的是一步多蠢的棋了。
说话间阮智信的BB机响,他低头一看,笑着说:“乔老来了。”
忠爷一手拐杖,一边还示意苏娇扶着自己:“咱们也去接一下你外公吧。”
这宾馆是带电梯的,等忠爷出门时,穿着大陆老版长宽风衣,戴着墨镜,着软底布鞋的乔震一股风似的,已经从电梯里出来了。
他身材高大,步伐生风,全然不像个七旬老者。
看到忠爷,乔震有点意外,但当然,关于变更股权的事他也就不声张了。
相互寒暄过,忠爷很识趣,所以并没有追问乔震和苏娇的关系。
看得出来,乔震不太习惯,也不太喜欢住这种豪华宾馆,更不乐意苏娇专门给他送饭,而且这个外公不愧搞革命的,敏锐性是真强。
进门打量了一圈,看到房间里有电话,他握起了听筒,但立刻说:“好大的杂音。”
忠爷愣了一下,阮智信则问:“有什么问题吗?”
乔震刷一把扯了线,递给王秘书:“电话有点不对,你拆开看一看。”
阮智信却抢着接了过来:“这么大的酒店,电话怎么能出问题,我去找酒店经理。”
王秘书的手还在半空中,阮智信已经拿着电话出门了。
乔震的目光停在忠爷身上,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菜都要冷了,最紧要的事当然是吃饭,而在吃饭的过程中,忠爷一直在打听沿海,汕市,深市的公检法领导们的情况,听乔震的口气,那基本都是他带过的兵。
也就可见乔震在走私一行有多重要了。
吃完了饭,忠爷也就该走了。
苏娇当然不可能把四方商贸的章子和一大沓合同都带到这儿,而且直到现在,四方商贸也还没有把东西送过来。
但季胤说好今天送,苏娇就打算让乔震去酒楼。
合同她早打印好的,当着他的面他俩一盖章一摁手印,手续就算走完了。
但她刚想说话,乔震却手势制止了她,然后率先出门,并要求王秘书不许跟着,直到下了楼,走到马路对面的街上,扭头看酒店,他说:“奇怪,忠爷在窃听我。”
苏娇又不专业,当然好奇:“您怎么发现的?”
乔震看外孙女,一笑说:“当年我还带兵打过仗呢,不想死,警惕性是第一位的。”
苏娇大概猜测,他应该是通过电话发现异常的。
而虽然真相很残酷,但该讲的她都得讲给这位老爷子听。
想了想,她还是从头讲起:“他一直在走丝熊猫和金丝猴,还有一种白白的,叫丹顶鹤的东西,以及麝香,穿山甲……”
乔震是真的不知情,所以苏娇说一句,他往后倒退一步。
当然了,她这个香江本地人见了那些东西都触目惊心,更何况乔震是大陆人。
忠爷一直跟他关系交好,这些事情都跟他有关系。
按常理他的第一反应会是不相信,否认,再就是推卸责作,并把自己从中摘出来。
苏娇也不想在大马路上讲这些事,是因为乔震突然提起被窃听,她觉得是个切入口才讲的,但也怕他冲动之下大吼大叫,把四方商贸的事吵出去。
身后就是股交所,里面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于股票特别敏锐的。
所以看乔震后退,她忙说:“您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冷静一点,咱们慢慢讲。”
其实看表面,乔震反而比苏娇更加冷静。
而且他很快就理解,并捕捉到核心问题了:“他跟季胤一样心黑。”
不是苏娇有意偏心,而是事实如此,她说:“某些方面,季胤反而要厚道一点。”
对于本地居民,像天然气,季胤是平进平出,但忠爷要收费,麻烦且几乎没有利润的正规转进出口,好比疫苗,也是只有季胤愿意去做,并做了很多年的。
乔震老爷子显然也很懵,但他有种超乎常人的冷静,拍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皮包,他说:“一千万不是小数目,我给你带了抵押物的,合同呢,咱们还能签吗?”
于他来说苏娇带他走的不叫捷径,而是登天的云梯。
东海渔业将从此上市,它的产品也就可以通过上市公司的舍不得出口香江,那么,沿海的海鲜都将可以从此盘活,受益面也是巨大的。
且不说忠爷,乔震得先跟外孙女把合同签掉。
离得不远,苏娇把乔震安排到了好运来招待所,开了间房让他等着,她刚出门,正好苏鸣打来传呼,说是阿旭带了一堆资料上门,要交给她。
苏娇紧赶慢赶回到酒楼,果然,阿旭在店里等着她。
接过东西,苏娇亲自下厨房,给阿旭拉了一碗别具一格的面,拿起东西就准备上楼,而阿旭还有话要交待苏娇的,但咬了一口面,却说:“不对!”
苏娇没理他,径自上楼去了。
苏旺笑眯眯的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阿旭再挑一筷子面嚼了两嚼,又咬开一根面条,吃惊的说:“这面条是空心的。”
面条还能是空心的?
苏旺都不相信,笑着说:“旭老板你是不是有啥不对劲儿,面条哪里能空心?”
其实苏娇还真就能拉出空心的面条来,也是故意给阿旭亮的技术,他从来没见过嘛,注意力就被转移到面上去了,在吃完面后,他又跑到隔壁,跟今天蹲点的阿彪俩讨论面条空心的问题,关于苏娇的事,他甚至忘记了交待给阿彪。
所以本来苏娇拿着那么重要的东西,要是她出门,阿彪就该跟着。
但是阿旭没有打招呼,阿彪也不知道,等她晚上下楼的时候,阿彪就只问她:“苏小姐,你真能拉出空心的面条?”
苏娇笑着说:“能,但是比较难,改天吧,我也拉一碗给你尝尝。”
就这样随口打发掉了阿彪,她直奔招持所。
只过了半个小时,一整套的文件,她和乔震俩就全部签完了。
从现在开始,他俩各自留存一份,直到季胤搞定紫荆仓储,乔震再站出来就好。
整理好文件,苏娇掏湿巾递给乔震:“来,擦擦手指上的印泥。”
乔震接过湿巾把手指擦干净,转而打开了公文包,先说:“我倒是有国家赔偿给我的一笔款项,50万,但那跟一千万相比算是杯水车薪。”
再掏出一只信封来说:“这里面有几张邮票,本来是很寻常的,但在香江,它们的拍卖估值都在上百万,你可以把它们拍卖掉,也可以存着等再升值。”
苏娇估计自己要不接,他心里反而不舒服,于是接了过来。
乔震再掏两只厚厚的大型档案袋出来,又说:“这是我几个老朋友的字画,我专门看了如果香江书画市场的行情,他们的书画价值都很高,就比如这位……”
因为乔红革爱好书画,梦里的梁铖也爱用书画装逼,苏娇还算了解市场行情,见乔震递了一副过来,翻开一看是毛笔字,再一看落款,惊了一下,因为那是个虽然身在大陆,但是在日本和湾岛都特别受追捧的书法和佛学大家的字。
到将来,梁铖需要到拍卖行去抢,才能抢到其人的真迹。
但是那么牛逼的人,竟然是她外公的老朋友?
苏娇跟乔震建立联络,是为了乔红革的在天之灵能安息,帮东海渔业,一则是季胤太讨厌,她想给他个教训,再就是,想帮老外公出口恶气。
她没有想过回报,因为她觉得穷到只敢住招待所的乔震也没什么东西能回报她。
但是,他给她的字画和邮票,即使现在拿到拍卖行,都能换上千万。
苏娇是香江市民式的思维:“其实你自己就可以去换钱的。”
他缺钱,但有的是能换钱的东西,就比如字画,让老朋友多写几副,他不就发了?
可乔震不这样想,他说:“这些字画都是我在狱中时,他们寄给我作鼓励,作开解用的,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请你尽可能留住他们,非不得已,不要换成钱。”
书法字画本身的价值,当然远不及它的历史背景。
尤其六七十年代的字,也会比书法家,画家们当时创作的更加值钱。
乔震其实算是把家底儿交给苏娇了,因为他身无长物,最大的财富除了回忆,也就这些字画和邮票类的东西,现在他也不想再聊这些了,转而说:“忠爷的事情,你从头到尾,好好跟我讲一讲吧,如果真像你说的……”
苏娇反问:“你不会想在这儿跟他翻脸,打起来吧。”
乔震笑了:“傻孩子,凡事是要讲法律的,我要他上大陆,被公审,判刑!”
苏娇上回听说公审,还是钟天明讲的,但她说:“要引渡他可没那么容易。”
但她陡然一噎,因为她想起来,还是钟天明说的。
他说过,他要让忠爷的手下们在大陆被抓捕,被公审,游街,然后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