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女士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只提了一句他以前出过重大车祸,想来也是因为这次受伤无意间听谁说起的,太具体的妈妈应该也不知情。
她有心想问,可回来后没停歇的来了医院,一直在病房照顾他,舒萦对这事是真的好奇,与其问别人,不如问事故本人,一咬牙,干脆趁这个机会追根问底道:“那次受伤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
一副不说清楚这事没完的不讲理做派。
舒小猫咪一言不合就有脾气。
索性也不是什么秘密,她想知道,他便回答说:“开夜车的时候,被对向疲劳驾驶的司机撞了。”
“什么时候的事?”
舒萦追问。
“17年秋天那会儿。”他说。
舒萦听着,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17年对她而言是很特别的一年,那年夏天她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离开了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读书生活,那一年,他应该也是大学阶段。
“是在北京还是在榆市?”
依照时间推算,那年这两个城市大概是他活动最多的地方。
黎苏年扯唇笑了下,掩下心底的那抹苦涩,回答说:“在敦煌。”
“你那个时候就在敦煌了啊。”
舒萦眨下眼,觉得挺神奇。
原来她初到兰州读书的那年,他也在甘肃。
他嗯一声,说:“考古专业大三一学期都在外实习,我想跟的老师正好是敦煌研究院的。”
他简单两句,给她解释当初为什么在敦煌出的事。
事实上,那年是他多方打听得知她大学在兰州读,好不容易在实习期间请了假,等她军训完,赶在十一假期结束的第一时间去她学校找她。
却发现初入大学的她身边已经有了人,是还很青涩的何宴舟,早晨出宿舍就会把热腾腾的早餐递给她,送她到教室再跑回自己学院上课,晚上她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约图书馆,或是一起逛操场。
两天时间,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另一男生真心待她,也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脸。
那种不加掩饰的放松状态,高中期间他只在她和她的两位朋友相处时见过,和他同处画室的她,总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有时无事可做,撑着下巴看窗外发呆,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过。
于是第二天傍晚,在看见何宴舟捉住她的手而她没有躲开后,他心灰意冷转身离开。
走远前,他听到男孩问她以后都可以牵手吗。
她笑声明媚地说看心情。
车祸,就发生在那一晚回敦煌的路上。
第50章 chapter 50 告白
聊天到一半, 护士来敲门,按照顾医生的要求来给病人挂止痛盐水,俩人的闲聊告一段落。
到跟前, 只见护士小姐姐熟练地拿着药水核对患者信息, 确认无误,她把药水挂在输液架上, 接着在治疗盘上拧开碘伏, 从袋子里取出棉签预备给患者输液。
舒萦全程在一旁看着, 自打护士敲门露头,她状态就变得很紧绷, 原因无它,单纯的胆子小、怕疼, 让她自小就很害怕打针。
是以这针虽然不是打在她身上, 但自从看到护士出现她就下意识的生理性畏惧、或者说习惯性的严阵以待, 生怕打针过程出现什么问题。
这点不寻常,自然悉数落进黎苏年眼里,斟酌几秒,他同护士商量道:“这针能下午打吗, 一会儿该吃饭了, 担心有点不方便。”
护士小姐姐从早上交班忙到现在没停歇, 要不是神外的顾医生特别交待, 这位病患的止痛盐水且要再等一等呢。
医院配药送药管控很严, 一套流程下来, 少说要几个小时,结果他倒好,加速给他走了流程不打,她不想把事情往后推, 早干一件少一件,于是没好气地看一眼床边的舒萦,语气无波无澜:“不是有陪护吗。”
舒萦被护士小姐姐凌厉的眼神瞪得一激灵,整个人回过神来,慢半拍地想着方才听到的简短两句对话,她忙说:“就现在打,麻烦你了。”
都疼成这样了还想着耽误吃饭呢,也太不把她这个陪护看在眼里了。
护士小姐姐嗯一声,没再管患者本人意愿,低头继续手上动作,“手握拳。”
黎苏年淡嗯一声照做,之后侧脸瞧一眼五官拧在一起的舒萦,温声说:“小舒,过来。”
处在紧张状态下的舒萦顾不上思考,听话按照他的指示重新在病床边坐下。
这边,护士刚结束消毒正准备进行第二次排气,确认无误就进针的时候,又瞧见病床上的男人忽而抬手挡住病床边女孩的眼睛,嗓音温柔道:“不疼。”
“……”
护士小姐姐听言动作短暂停滞在那里。
与此同时,心理戏很丰富:
我请问呢,打针的是你啊喂。
你现在是在干嘛!!!
她是误入了什么偶像剧拍摄现场嘛?
歪,妖妖灵嘛?
请问纯虐狗怎么量刑?
本来上班就烦!现在烦上加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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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寻常也不寻常的小小举动,不止让打针的护士小姐姐因上班麻木的心产生触动,被挡住眼睛的舒萦本人也因此乱了心跳。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她的害怕的。
其实不止此刻,好像很多时候,他对她的照顾都是这样自然又精准。
自从接到妈妈的那通电话开始,她一整颗心就像是被丢在汹涌岸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潮先是撞得她一颗心涨涨落落,继而,这浪潮,好似推赶着她不断向他靠近。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她情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里涟漪荡漾不断。
也许是庆幸,庆幸他没出什么大事。
也有一些别的,她看不透,或者说,不愿正视的其他想法。
……
又过了会儿,老太太安排的家里阿姨来给俩人送饭。
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拎着两个大饭盒,一个里面装的是黎苏年的病号餐,清淡滋补,舒萦帮她一起把东西摆在病床上的餐桌板上,另一个里面则是按照舒萦口味做的几道她喜欢的吃的,鲜香麻辣,看上去就叫人很有食欲。
阿姨见黎苏年在打针,她把舒萦的饭盒拿过去小客厅的桌子上,说:“小舒,你去吃你的,小五这边我来。”
本来刚才打针的时候,舒萦想的是他右手打针过会儿不方便吃饭,不行她就喂他,但她不知道来送饭的阿姨会留下来帮忙。
小客厅的餐桌旁,阿姨帮忙把饭菜摆好了,还不见人过来,抬头一看,发觉那姑娘站在病床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是在干嘛。
她笑着问道:“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我都是按照小五的交待做的,要是你口味有变化,及时跟我说,下次保管你喜欢。”
结婚之初,黎苏年就有把舒萦的饮食喜好告诉给家里的阿姨,想着俩人回家吃饭的时候总能用得上,阿姨牢记在心,只是没曾想婚后第一次给俩人做饭,竟然是因为黎苏年住院。
眼见阿姨误解了她的意思,舒萦急忙解释说:“不是的阿姨,饭菜看上去就很好吃。”
话到这里,她看一眼黎苏年,收回视线,这才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就是…他打针,可能有点…不方便吃饭。”
原来是担心这个,阿姨步履闲适过来病床边,不以为意道:“有我在呢,没事。”
黎苏年也不是不想享受一次老婆的喂饭待遇,毕竟机会难得,可屋里还有自小照顾他的阿姨在,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
轻咳一声掩下那点不自在,他笑着说:“去吃吧,我自己可以。”
被两个人含笑看着,舒萦很快败下阵来,一步三回头地过去小客厅那边吃自己的去了。
过程里,当然也没忘了时不时地抬头查看病床边的情况,黎苏年只是让阿姨帮忙把床上的靠背调高了些,接着就让阿姨坐着自己休息,他则用左手一个人在那吃东西。
阿姨给他做的病号餐有高蛋白的鱼肉、牛肉,清炒时蔬,一份主食,还有一碗排骨汤,但他左手用筷子不方便,大部分时间就是拿着勺子在喝排骨汤,只偶尔挖几勺主食吃,两份肉菜几乎没动。
中间阿姨有心想帮忙,但黎苏年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无奈,阿姨也只能干着急地看着。
这边,舒萦查看完情况,三下五除二地胡乱填饱肚子,桌子都顾不上收拾,过去病床边,拿掉他手中的勺子,夹起来鱼肉到他嘴边,凶巴巴说:“吃肉。”
只喝汤,营养怎么跟得上,这人还想不想康复了。
黎苏年见状面色微怔,几秒后,嘴角勾起笑:“阿姨还在呢。”
“哎呀,”阿姨是人精,听言立马站起来说:“忘了我还要拿药呢,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语毕,转身就往外走。
她一把年纪,很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
片刻后,门关上。
发出咔嗒一下的清脆声响,让舒萦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她刚才做事,真的是不过脑子,再着急也不能在人前不给他留面子呀,这一幕回去叫阿姨讲给奶奶他们听,指不定以为她平时怎么欺负他呢。
正胡思乱想着,黎苏年嘴巴一张,吃掉那块肉,随后眉眼疏懒地靠坐在那指挥她:“再来一块。”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但他的举动也算是叫停了她的胡思乱想,接下来的时间,舒萦专心喂饭,没再分神。
她一下一下的喂。
他一口一口的吃。
不知道是阿姨做的饭菜格外可口,还是他因为手术前后太久没吃饭,这一餐黎苏年胃口格外的好,几乎把阿姨准备的午餐吃了个干净。
半个多小时后,阿姨约莫着俩人应该吃的差不多了,这才结束散步回来病房。
舒萦已经把两个饭盒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起放在进门的玄关柜上,小两口感情好,她看着也舒心,没多留,拿上饭盒高兴说道:“那下午你们两个好好休息,晚上我再过来。”
舒萦应一声,道了谢,送走阿姨。
几句话的功夫,等她再回去病床边的时候,发现黎苏年已经靠在那里睡着了。
昨天出事到现在,他统共睡了不过三个小时,舒萦放轻呼吸,把靠背调低了些,让他睡得更舒服。
之后小心走去卫生间,打湿毛巾出来帮他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冒出来的汗。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在床边坐下。
兵荒马乱的一上午过去,此刻舒萦复盘心情,发现她竟然没有一点点烦躁,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心疼。
明明不久前她才告诫自己,想要这段各有目的的婚姻长久的维持下去,心不动方能独善其身。
可听到他出事那一刻心里的慌乱,狠狠把这想法敲得七零八散。
她做不到独善其身,不止今天,她早已在无知无觉间心动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