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的她还没学会怎么消化那种控制欲带来的压力, 渐渐的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
“没有特殊对待你,我是平等的针对每个人。”林姝意盯着他的腿,穿着休闲裤看起来也很长很漂亮,无端让人生出想捏两把的冲动。她抿了抿唇,将视线移到自己的脚尖。
“后来听你哥说你和他也不爱说话,我就平衡了。”裴言礼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最近时常在想,我当时到底是做了什么引起了小公主的注意?”
林姝意看他的眼神不是很友善, “怎么, 你要改?”
裴言礼又在她的鞋子上轻轻踢了一下,语调闲闲的, “那我一定发扬光大。”
林姝意的眸光柔和了许多,好一会儿才道:“你给的牛奶糖很甜。”
“牛奶糖?”裴言礼挑了挑眉,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偶然碰到林父抱着她刚从医院回来那次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现在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林姝意手背脚背上输液留下的淤青,脑袋上扎着留置针, 以及整个人皮包骨头奄奄一息的模样。
圈子里本来就在传林家这个小女儿估计活不久了, 再加上亲眼见到那一幕,他当时也有过这种想法。
也因此动了恻隐之心。
裴言礼和林姝意的卧室斜对着, 大概是因为可怜她的缘故, 他对她的关注也多了一些。
天气温暖阳光较好的时候,林母或林父总会在阳台上放一个躺椅,带林姝意晒太阳, 呼吸新鲜空气。
林姝意很喜欢看书,经常一躺一看就是一下午。以至于裴言礼几次看见林父林母端中药给她,她都面无表情的喝掉。
有一次他在阳台上接电话,看到她喝了药,捂着嘴干呕了好一会儿。那张脸没有一点血色,看得出来极其不舒服。
然而干呕完,她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哭不闹不喊妈妈。
那个时候的她13岁,年纪不大,情绪稳定得可怕。
他当时有些看不下去,趁着林父林母不在,从阳台上丢了颗糖给她。
裴言礼记得很清楚,糖掉在她腿上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裴言礼没有讨好女孩子的经验,对她笑了一下。
林姝意小公主一点面子没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回过头了。
裴言礼不知道她有没有吃糖,但因为同情的缘故,也因为和林漾玩得好的缘故,那之后只要碰到她喝药,都会趁着她父母不在的时候给她丢糖果。
大概是第四次给她丢糖果的时候,砸到了林姝意的手。她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在他的注视下将糖果剥开吃了。
毫不夸张地说,裴言礼当时有点感动。甚至还奇葩的生出了一种成就感。
最开始裴言礼只是丢糖,好几次看到林姝意将糖吃了后,他偶尔也会丢点其他的。
看到亲戚家里的小女孩喜欢洋娃娃,他隔天就给林姝意丢了一个。
看到班里的女生喜欢可爱的手办,他买了一套让林漾带给她。
……
现在想来,他当时是有点玩养成游戏的感觉,隔空养娃。
然而这种投喂只持续了一个多月,初中毕业的暑假还没修完,他就去国外了。走之前他给她丢的糖裹了一张纸条,上面留了一句话。
“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虽说糖送了不少,两人是真的没交集。送玩具也不是特殊的,和林漾关系好的朋友很多都给林姝意送过东西,裴言礼没想过那点事情林姝意记了五年。
他刚去国外的时候总会想起林姝意,担心她人突然没了。他和林漾联系的时候时不时还会问一下林姝意情况。
父母安排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学业也繁忙,没多久他就没那么多心思关心了。他长这么大极少会因为发生过的事情后悔,现在他却想回到几年前。
裴言礼心情复杂,“你这么好骗吗?我给你送了几颗糖你记这么久?”
林姝意现在基本上能很平静的回忆往事。她道,“当时要养身体做手术,爸爸妈妈只让吃营养师规定的东西,不让乱吃其他的。”
父母那个时候已经有些魔怔了,觉得只要听医嘱就会越来越好。医生让她养身体,等身体指标符合后好做手术,父母就请了两个营养师在家。每天给她吃的东西全是营养师按克搭配好的。她甚至没了在餐桌上挑喜欢菜品的资格。
就连哥哥在父母的压迫下都不敢给她乱吃东西,只有裴言礼悄悄给她吃过糖。
在她恶心,反胃,想吐,情绪无处发泄,求助无门的时候,他请她吃了糖。
那个时候林姝意每天都希望天气晴,那样的话父母会让她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也会给她送糖。
裴言礼沉默了好一会儿,“是因为什么做手术的?”
林家口风很紧,对外宣称只是身体不好,除了林家的人没外人知道林姝意的情况,只认为她是身体不好。
“脑袋里面长了个瘤,刚开始控制住了。本来打算身体养好点再动手术,突然控制不住涨势,医生说必须得做了。”
林姝意说的很轻松,但裴言礼知道那时候的情况肯定很严峻,不然林家人也不会提到相关的事情就讳莫如深。
林漾说过林姝意刚到初三的年纪做的手术,大概是14岁。裴言礼离开的时候林姝意13岁,按照他当时看到的林姝意的状态来说,他不觉得一年能长好。
裴言礼:“所以做手术的时候身体是不是还没养好?”
林姝意点点头。
裴言礼:“痛吗?”
林姝意术后麻药过了其实很疼,但她看裴言礼的表情很沉,感觉这会儿立个坚强人设说不疼,说不定还能看他掉眼泪什么的。
美人落泪,今晚的人像速写就又有素材了。
她倔强的摇了摇头,“不痛。打了麻药,醒了就做好了。”
“又演上了?”裴言礼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啧’了一声,抬手温柔的捏了一下她的脸,“依照你的性格,这会儿肯定会说疼,然后把伤口给我看,让我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原谅你骗我的事情。”
林姝意:“……”
裴言礼:“装的这么坚强,又在脑子里计划些什么有的没的了?”
林姝意:“你好扫兴。”
裴言礼:“那你说说在预谋什么,我看看要不要满足你。”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哭起来是什么样的。”林姝意想到那个画面还有点兴奋,她指着他左眼角的泪痣,“你这颗痣很漂亮,哭起来应该很好看。我想画下来。”
裴言礼捏住她的手指,“想让我哭给你看?”
“嗯嗯。想。”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林姝意大方道,“我给钱。”
裴言礼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眼角那颗痣上,抿唇轻笑,“也不是不行。”
林姝意以为能谈,她用指腹轻轻摸了两下那颗痣,,整个人看起来都更精神了。总归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不是个事儿。她道:“你标个价。”
裴言礼:“那我想想。”
林姝意盯着他,催促道:“你想快点。”
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虹膜又黑又亮,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专注又深情的感觉。
裴言礼任由她又看又摸了好一会儿,一副有些亏的模样道:“你愿意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晨跑,跑够一个月,要我哭给你看也可以。”
林姝意一听收回手,痣也不摸了,甚至还翻他白眼,“算了,你别哭了。”
“这就不乐意了?就这点诚意?”裴言礼朝着她的方向坐近了些,好奇的看着她翻白眼。他觉得很新奇还掏出手机对着她想拍下来。可惜林姝意翻了一个就不翻了。
“姑且不谈我起不起得来。就算起来了,我坚持跑了一个月,你哭不出来或者是不乐意哭了,我岂不是很亏。”林姝意商量的语气道,“要不你先哭?”
裴言礼耸了耸肩,语调慢长,“那我要是哭了你不跑,我也没办法上门喊你起床。我岂不是很亏?”
“……”
“……”
两人不欢而散。
*
晚上林姝意在收到裴言礼陪玩邀请的时候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就在她准备睡觉时裴言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
裴言礼:“来阳台。”
林姝意刚躺到床上,不太想动:“你要不就在电话里说?”
“你这是本性暴露后连维系一下都不乐意了?”
“你都说本性暴露了,那我还装什么。”
电话里传来裴言礼低笑的声音,很酥,很有磁性。林姝意听着这样的笑耳根子不受控的红了。
裴言礼:“真不乐意出来?说不定会错过什么好事。”
林姝意掀开被子下床,“什么好事?”
“你出来我就告诉你。”裴言礼听到大概是起床的动静,又道,“穿件外套,外面冷。”
林姝意听话的套了一件外套在身上,推开阳台的门朝着对面看去。裴言礼穿着一套黑色睡袍,交叉领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膀上,露出大片胸膛。黑发凌乱,在身后的灯光照射下性感又神秘。
林姝意几乎是瞬间就看出神了。她现在突然想把画板搬出来对着他画上个三天三夜。
“把阳台的灯打开。”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林姝意这才回过神,打开了灯。她走到护栏边,正要问裴言礼大半夜不睡觉穿得这么骚里骚气找她做什么,就见他朝自己抛了个东西过来。
她下意识接住,打开手心,发现是一颗糖,还是几年前他总是悄悄丢给她的同款糖。糖果上面裹着一张纸,和他出国前最后给她丢的那次一样。
林姝意条件反射握住手。
几年前收到那颗带了纸条的糖果,她当时觉得很奇怪。第二天父母带她去了医院,回家后那几天她发现隔壁的灯没亮过了。
最初她以为他们一家人只是出去玩了,直到某天听到父母和哥哥聊天才知道裴言礼出国了。裴家父母为了工作方便也搬去了市中心。
总归就是离开了,什么也没和她说,只留了一张纸条。
裴言礼见她握着拳头傻站着不动,猜到了她的心思,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了几分,“不打开看看吗?”
“我不想看。”
林姝意打从心底就抗拒,她不太想回忆起已经淡忘掉的那些注定不会实现的期待。
“你看着我。”裴言礼安抚道,“我在这儿。”
林姝意抬头看着他,明明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她总觉得他是在笑的。她迟疑了一下,那种不安逐渐变成期待。
缓缓拆下糖果上的纸条打开,上面的字龙飞凤舞。
【专属*陪玩项目开发权】
林姝意原本以为纸条上会写点什么煽情的好听话,看到内容的时候拳头硬了。
笼罩在心里的阴影也莫名散了,她打开糖果塞进嘴里。奶香浓郁,还是以前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