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泠的字写得很好看,每次看她的作文都很赏心悦目,所以郭丽一下子就认出来哪张便利贴是她写的。
所以后来高考填报完志愿,身边的老师来问自己班的这个文科状元报了南清大学还是北深大学时,她回了句:“她都没报,去国外咯。”
郭丽突然想起,当时她说这句话时,陈濯清也在现场。
当时他们还问他这个理科状元报了哪所学校。
陈濯清的答案是:“北深大学。”
跟颜泠写在心愿墙上的名字一样。
眼前的男生听到她的话后,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郭丽看在眼里,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
她努力回想了下,尽最大努力提供了自己知道的信息,“但她之前好像说过去英国,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
可能英国在颜泠的选择里面,但不是唯一。
也可能她真的去了英国,可英国毕竟是一个国家,有这么多学校,要找到一个人哪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陈濯清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
所以现在郭丽看到两人在一起了,猜测当时是不是陈濯清出国找人去了。
陈濯清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郭丽的儿子就到了,把人接上车。
颜泠也刚好打完电话,站在车门外跟郭丽礼貌道别:“郭老师,有空我再去看您。”
郭丽:“好好好,你跟陈濯清一起来啊。”
车子开走,郭丽看了眼站在医院门口的那对俊男美女,坐直身体后,又看向自己旁边在开车的儿子,有感而发:“你说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妈,你怎么又来了。”
“我这不是看到自己的学生都修成正果了,有点羡慕。”
—
连着好几天,颜泠都跟陈濯清去医院看陈老太太,陪她聊天解闷。
即使她还是会认错人,有时候对着颜泠喊“阿秀”,过了一会又喊她“莹莹”。
记忆也会出现混乱,跟她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饭,吃了又说没吃。
颜泠觉得老太太的记忆好像一天比一天差,身体也是。
有天去颜泠探望她的时候还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急忙忙地冲进病房里,说是什么“室颤”。
好在最后抢救了回来。
“陈濯清,我感觉奶奶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这天晚上,两人一起从医院离开后,颜泠忍不住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前面的路灯变红,陈濯清停下车,想起那天自己去心脏中心找医生时对他说的话。
“你奶奶之前已经做过搭桥手术,可最近血管堵塞越来越严重,本来是考虑做二次搭桥的,但她上周又突发心梗,虽然及时救了回来,但是……”
“老人家年纪毕竟大了,身体机能衰退,免疫力低,还有加上高血压、糖尿病等各种基础病,很难再做二次搭桥。”
“我们现在也在想着治疗方案,不过陈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濯清。”
“嗯?”
坐在副驾驶的颜泠唤回他的失神,指了下前面,提醒他:“绿灯了。”
“抱歉。”
陈濯清刚启动车子,放在扶手盒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陈濯清在开车不太方便:“你帮我接一下。”
颜泠看了下来电显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医院打来的。”
她马上接通,下一秒脸色突变,看向陈濯清,重复着刚才护士说的话:“医生刚下了病危通知书……”
*
几天后,陈奶奶的葬礼。
颜泠看到了一群陌生的人,年纪三四十左右,男的女的齐齐围在律师旁边,口里念着什么“房子”。
站在他们脚下的孩子懵懂地看着周围,许是气氛有点严肃,竟然哭了起来。
一时间,吵闹声和哭闹声围绕着整个灵堂。
颜泠正要上前去制止,被一旁的高助理拦住。
高助理摇了摇头,解释说那些都是陈奶奶的儿子女儿还有儿媳妇,为了老城区的那套旧房子来的。
陈奶奶去世后,按照法律,她名下的财产理应有人继承。
颜泠露出迷惑的表情:“儿子?可陈濯清的爸爸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高助理见她不知情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如实告知:“陈总跟陈老太太并无血缘关系。”
颜泠惊讶。
从高助理的口中,她才得知陈老太太与陈濯清的亲奶奶同姓,两人以前是是邻居,后来还变成了好朋友。
陈老太太早年丧偶,膝下有一儿一女,高中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
后来也不常回家,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一点都没有尽到赡养的义务。
陈濯清的家人去世后,陈老太太见他跟自己一样孤家寡人的,起了怜悯之心,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会分给他,给他做饭,关心他的学习,就连家长会也是她帮忙去参加的。
她是把陈濯清当成了自己的孙子在养,陈濯清也喊她“奶奶”。
后来陈濯清毕业,两人的角色就调换过来,陈濯清担起了照顾老人家的责任。
但好景不长,陈老太太生病,情况也不乐观,只能住院治疗。
住院期间,陈濯清给她请了护工,自己也经常去探望她,手术那些治疗费用也都是陈濯清自己出的钱。
陈濯清也把老太太生病的事情告诉了她的儿女,不过他们人一直没出现。
但老人家一去世,两兄妹就急忙赶回来分财产。
那天陈老太太口中喊着的“阿远”是大儿子陈远,阿秀是她儿媳妇,莹莹是她的女儿。
老太太心里挂念的人,到临死前都没能见上一面。
颜泠看着此刻的画面,只觉得人心凉薄。
过了会,陈濯清穿着一身黑从她的视线里出现,他这几日忙着陈老太太的葬礼,神色略显疲倦。
他像是完全看不到正在争吵的陈远他们几个人,径直越过。
颜泠看着他平日挺拔的身姿弯下腰,缓缓跪在蒲团上。
他垂下脑袋,眉眼被额前的碎发遮住,脸上的情绪无法辨认。
只身一人跪在那里,背影落寞。
盛西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颜泠身后的,平日里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变正经了些,眼神里的情绪复杂,语气叹息:
“他啊,早就没有家人了。”
颜泠听到这句话时,心一窒。
她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
她发现,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了解过陈濯清这个人,更不知道他以前经历了些什么。
他的父母这么早就去世了,那家里的其他亲戚呢?
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活到现在的?
又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到盛氏副总裁这个位置的。
—
葬礼的仪式很简单。
陈奶奶生前朋友不多,没多久后,人群散去。
陈家的那几个人一直围着律师转,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泠望向灵堂的那张黑白照片,老太太一脸慈祥地笑着,面容和蔼。
又想起这几天跟她相处的点滴,忍不住眼眶泛泪。
疾病缠身,老无所依。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陈奶奶,您一路走好。
盛西宇离开前,望了眼还待在原地的陈濯清,对颜泠说:“这几天放你假,你陪陪他。”
等他人走后,颜泠在心里犯愁,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陈濯清。
如果换作是自己,难过的时候会想着一个人静一静,不希望别人来打扰自己。
但她不知道陈濯清是怎么想的,索性直接就问了出来。
“陈濯清,你需要我陪着吗,还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颜泠见他不回答,觉得他的沉默就是答案,欲想站起身来离开,垂在腰间的手却被人轻轻勾住。
“你陪着我。”
他一天都没开过声的嗓音有点哑,“可以吗。”
要不是周围太安静,他的声音轻得近乎听不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