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蔡酥红所说的,她为什么比起神仙的故事,更喜欢侠客的故事?
神仙救人太简单,就看不清他所行的道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太轻巧了。
我认为双文律是怎样开始修行、如何入道,是他很重要的一部分。他出场时的实力就已经站在巅顶,这世上大多数事情对他来说都是轻易的。我要从他还是个凡人时的故事,向你介绍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不是一个缥缈的符号,“剑尊”只是一个名号,但双文律远不止于这个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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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是逍遥洒脱,但假如只在乎自己的逍遥洒脱,就如同道种的蛊惑,成了自私自利的魔。
道种曾经蛊惑朗擎云,说当他能够对家人拔出剑的时候,也就不必劈下剑了。它要他斩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他心中对这些人的情。但这其实还是诡辩。人的行为举止由心引发。当他可以拔出剑、斩去情的时候,他就真的会劈下剑杀掉人。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仙是看得通彻后的出世,因为出世而显得淡漠。如若仙人执着法力、执着长生,就像凡人执着财富、执着权势。这不是仙。这种看得通彻之后的淡漠,不是自私自利与愤世嫉俗,而是理解这人世间的苦与所执的虚妄之后,开始放下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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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是快意恩仇,可是我想,侠最重要的内核是助人,是一颗行善悲悯的心。没有这颗心,只有实力高强、自己快意恩仇,那只是武林高手,而不是侠。
大家习惯的“侠”的概念,要有高强的实力。高强的实力可以带来痛快淋漓的苏爽感,可是,它对于“侠”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我觉得不在于有了这样的实力才能救人,而在于有了这样的实力仍愿意去救人;在于见过了富贵繁华、拥有了显达高位,仍然愿意低头去看,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救拔苦难上,而不是享受唾手可得的富贵权力;在于“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每一个人,都可以做侠。
仙和侠是有分歧的,他们的分歧在于对世界的认知,可是内核没有变。所以,仙侠二字,又是可以连在一起的。
我想写一个我心目中,当得起“仙侠”二字的执剑仙。
第45章
“剑尊呀!”从者见到帛书上的字,压不住激动道。
见邱书峰看来,从者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一直很崇拜剑尊。”
邱书峰悄声道:“我也是。”
从者惊讶。
邱书峰笑起来:“我也是听着剑尊的传说长大的啊,年轻的时候也幻想过仗剑天下。”
没想到,他在年近古稀的时候,能够赶上剑尊出关,还能有这样一点遥远的交集。
“也要多谢你。”邱书峰没忘了种地系统。
种地系统轻轻咳了一声,不太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是受到剑尊指点才找到你的。”
“原来如此。”邱书峰恍然。
“那可是剑尊啊……”从者还在感慨。
霍骁又露出那一瞬的复杂神色,喃喃道:“是啊。那可是剑尊……”
……
剑尊把血锈刀毁了。
中洲,天工楼。关千锁愣愣地听着这个消息。
他正在发怔时,宋应物忽然满脸兴奋地推开门:“楼主!我们发现……”
她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关千锁状态不对,停住话头,问道:“怎么了?”
然后她就瞧见了桌上的传讯。
“剑尊把血锈刀毁了?”宋应物又看向关千锁,安慰道,“得不到血锈刀就得不到吧,它本来也未必适合咱。”
关千锁默默无言。宋应物以为他是在为得不到血锈刀而烦恼,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隐瞒了那条消息。
他隐瞒了,剑尊曾说过,血锈刀对他们没有用。
关千锁又想到那个拿着血锈刀的修士。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要毁掉它?
在血锈刀被毁掉后,他之前对剑尊、对血锈刀的种种推测,已尽数被打翻。
当初得到归元珠后,他太过兴奋,没有细查,现在血锈刀已毁,他的目光也终于从血锈刀上移了开来,再想到他们得到归元珠的时间点后,找季延波问清情况,不必继续细查,就猜到了归元珠到底是怎么被找回的。
是他辜负了剑尊。
关千锁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此前的种种偏执错妄。但他已经做下了那些事。
诸般烦乱心念压在他心头,关千锁紧紧攥着拳头,指甲被压得透白。
宋应物终于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儿。以关千锁的心性,只是争夺血锈刀失败,怎么会使他心境如此波澜?
“楼主,出什么事了?”宋应物问道。
关千锁动了动嘴唇,将事情说了出来。
宋应物静静听完,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
“当初是我们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让你一直打理天工楼。”
“宋长老……”关千锁道。他没想到宋长老会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宋应物摇摇头,打断他,取出一座炼化过的千机阵来,看着关千锁的目光温和又愧疚:“这是我们钻研归元珠后,重新改良的千机阵,可以辅助修行。”
“我们这些老家伙,把担子压在你身上这么久,也该出出力了。”
“我该自己去。”关千锁道。
宋应物压住他,摇头道:“你的心境出了问题,好好闭一次关,其它的交给我们。”
关千锁回到他闭关的石室,手指一动,千机阵霎时铺展开来,千机阵中原本用来困锁的千机银丝都被去掉了,只剩下个最粗犷的架子,银色的金属线条刚劲流畅,如重峦轮廓。
他坐在飞翘的机关架当中,缕缕心念自他身上而起,如银河架起,烟锁重峦。
心有千机,千机执妄。
他也该暂时放下胸中千般谋划,放下天工楼主的责任,好好理一理他的心了。
……
剑阁当中,弟子们都在为遂州的消息而兴奋。
栾焕在善功堂里听到其他弟子们的谈论:
“血锈刀这样大的麻烦,祖师一出手就解决了!这是不是祖师出关后第一件事?”
不,祖师之前还完成了好几个善功任务。
“那可是祖师啊!不知道祖师现在回来没有?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大概在审批他的善功任务结算。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祖师。栾师兄,你觉得呢?”
栾焕突然被扯进话题:“我觉得……刻意追寻,未必能够得偿所愿。之前大家追回剑阁,不也是如此吗?”
“栾师兄说得是啊。”
听到其他人感叹,栾焕默默缩了回去。若换成以前,他也想见祖师,但现在,有机会他也不敢见。他还在愁祖师的善功任务结算,真见面了,祖师一问,他怎么说?
谁都知道祖师用不到善功,谁都没把祖师做善功任务当回事,可是他不行。他执掌这块善功牌,结算善功就是他的职责。
前阵子遂州执事谢镜飞为了调理遂州的乱象,在善功堂发布任务,剑尊他老人家也接了。现在血锈刀之事已了,自然该结算善功。
可他老人家斩了不知多少魔修,又把血锈刀折了,此事无法衡量,亦无前例可依,栾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勉强核算了结果交上去,但没过多久就被打回来了。
只有一句批语,让他多走走九环峰的山路。
这必然不是峰主元九华的意思。栾焕之前就向峰主求助过,但峰主一脸爱莫能助地拒绝了他。除了峰主,还有谁会打回他的核算结果?
栾焕搓了把脸。
他有些不敢想。
不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九环峰的山路了……自从他能御剑之后,再就没走过。飞着多快啊。
不过,既然批语这么说了,那他就爬呗。
他以后天天来善功堂上工都走山路!
……
凉洲之中。
朱楼紫殿,纱帘层层。在这一层又一层的纱帘当中,有一幅纱帘轻轻摆动,像一张画卷,它看上去是空的,却又好像确实浮动着些水墨薄色,像是远山的影子、浅淡的薄云、落日的昏光……再细细看去,好像并不存在什么墨色,只是纱帘透下的影子。
在画不成发现自己被笼罩进剑域当中时,这画卷上,就突然翻涌起了真正的墨色,眨眼绘成一个绝丽的美人,这是一个由水墨绘成的画不成。她翩然落下画卷,向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帘深处跑去,步履间飞溢出丝丝缕缕的墨色,无声无息地化进纱帘里。
在这一层层纱帘的最深处,隐着一个发乌如墨,肤白似雪的身影,在纱帘晃动中,从长发的遮掩下露出一节下颌,隐约能看见的半片嘴唇毫无血色,但因为那脸实在太白、那发实在太黑,在黑与白极强烈的对比之下,竟显出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来,那是一种魔魅的美,亦看不出是男是女。满楼朱紫竟都压不下这黑白之间的艳色,反成了陪衬。
画不成扑到地上,颤声道:“朱紫阁主,救我一命!”
她也不知这人的姓名,只知其深不可测,因住在朱紫阁中,便也让人唤自己朱紫阁。如果说还有谁能救自己,那就只有朱紫阁了。
那水墨画卷是画不成的命脉,被朱紫阁握在手中,她的性命便也一直受人所制。画不成一直想要摆脱朱紫阁,她去谋夺血锈刀,也有此原因在内。
谁能想到,这一幅要命的画卷,此时却成了她唯一的生路。
朱紫阁跪坐在一幅纱帘前,持着一支笔,正于纱帘上作画,停下笔后,低头去看伏在自己衣摆边缘的画不成。
画不成本也是摄心夺魄的魔修,此时性命难保,惊惧之下,色如霜雪泪光盈盈,清丽哀婉至极,但在朱紫阁面前,这样的容色竟也显得黯淡了。
朱紫阁侧身弯腰歪头,笔杆轻轻点在她的眉尾。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笔杆沿着她的侧脸,慢慢滑到下颌。那双极黑极白的眼专注地看着她。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朱紫阁挑起画不成的脸,看着她惊惧之下愈发可怜可爱的面孔,轻轻叹道:“可惜……我很喜欢你的名字,也很喜欢你的身份。”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