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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姑娘，到了。”引路的婢女低着头, 像安了发条的木偶一般僵硬机械。
江清璃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过来吗？”顾子渊朝她打招呼。
他只身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身上白色的衣服被风吹动，远远看去像是要成羽化登仙，仙气飘飘。但所有的美好在他抬眼的一瞬间就不一样了。
江清璃很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猎物。
“我找了江姑娘很久。”顾子渊的眼神幽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江姑娘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江清璃移开眼：“看您的样子不像是生病虚弱，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奉陪。山水有相逢，告辞。”
“有相逢？”似乎是那个字戳中了他的心事 顾子渊低低地笑起来，看着是在笑，但眼神却比哭还悲伤。
江清璃心里的不安感更强了，眼前这人和顾子渊一点都不像。顾子渊该是莽撞、幼稚的，心情都写在脸上。
而不像现在这样，脆弱又不堪。
可她看不出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想必他们之间一定有差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把自己搭进去。
江清璃冷漠地看到他，没有一丝动容，看着和自己无关的闹剧。
时间一点点流失，顾子渊的耐心也渐渐归零。
“那如果是薛灵均呢？”她不愿意过来，顾子渊就过去，“如果是薛灵均等了你很久？”
江清璃握紧了剑，“为什么你总要和他比，他不会……”
顾子渊眼里的惊喜还没有升起，就被江清璃的话打断。
“我不会让他等我太久，因为是我总想和他待在一起，等等……”江清璃好像懂了，她好像懂为什么薛灵均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悲伤。
像藏着千年的冰雪一样，绝望又清澈。
“我……是不是喜欢他？”江清璃喃喃问道。
顾子渊沉默了，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半晌他弯下腰捂着嘴，阵阵咳嗽起来，不多时，指缝还流下了血滴。
很奇怪，四周明明站着很多侍从，但他们却像是没看到顾子渊吐血一样，木桩一样分布在四周。
这么不对劲吗？
江清璃不敢放松警惕，她一下抽出剑，抵在了顾子渊脖子上。
这时候侍从动了，动作像是粘贴复制一样完美，甚至连表情都是一样的木然。比起人类，更像是木偶。
“慢着。”血溅在地上，顾子渊擦干净嘴边的血，嘴角留下一抹红色痕迹。
果然如此……江清璃收剑，“好了，他们能扶着你回去休息，我的两位师弟会留在这里照顾——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江清璃直视着顾子渊，连连往后退。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顾子渊没拦她。
可能……是这具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吧。
他有秘密，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她还没能力揭开，江清璃这样想着，出门的时候还顺手揪了朵花。
她喜不喜欢薛灵均？
花给她的答案……是否定。
假的，不准。
那么，她要不要去找薛灵均讲这件事？
按理来说，她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和魔神同归于尽，活不了太久。如果和薛灵均相爱，那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可修真界很多人都是这样，道侣飞升了自己没有也没见几个特别难过。爱情和几百岁的生命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可这样……对薛灵均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啊。
江清璃的眼睫耷拉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冷然，又瞥见那朵干巴巴的花梗。
连花都在拦她。
可问题是……她想说。
这辈子她只任性这么一次，看在她要死的份上，上天应该会原谅她吧。
江清璃到的时候，薛灵均就背着重剑等在宋府门外。
天气热，他的脸和脖子都被晒红了一片。
见她过来了，薛灵均这座望妻石才终于变回人，身上有了人的影子。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清璃身边，想和她说话却都不敢凑太近，整个人像是被丢掉的小狗。
“师姐……”
江清璃：“那个，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想法。”
“嗯，师姐说，我在听。”
江清璃的眼睛瞥向一旁的巷道，宋府门庭萧瑟，别人都怕中邪，没什么人路过。所以……
“师姐你来……啦……”唐叙柔察觉气氛不对，话卡在嗓子眼里。她嫌热，但是又劝不住薛灵均，所以待在了门房里，没被看到。
江清璃一惊，想说的话也折在了嘴里。
“师姐想问？”
江清璃沉默片刻，露出了一个笑容：“有时间陪我看花吗？”
薛灵均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表现得好像江清璃在故意为难他，但身体倒十分诚实，没舍得离江清璃远上一分。
“呜。”唐叙柔在一旁发出哀嚎，“等等师姐，我也可以陪你看，我随时有空。”
江清璃没看她，一双浅栗色的眼睛知识盯着薛灵均。
她这样看着他的话，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好。”薛灵均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样说，但是又在担心，“会让师姐不好受吗？”
“什么？……我修的道？”江清璃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是修的无情道没错，但是让我走火入魔的又不一定会是你。爱情、友情，你怎么会觉得只是你的原因？”
薛灵均微微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头看向江清璃，“我……”
江清璃：“明明我才是师姐，却总有一种被你照顾的错觉。”
赶在薛灵均回答之前，唐叙柔飞速冲过来拉住江清璃的手：“师姐，我求你了师姐，我们进去吧，宋老爷真的等很久了，再不进去他都要当岳父了，我求你了。”
眼看江清璃拉不走，她又去拽薛灵均，对师姐没有办法粗暴，但这可是小师弟。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薛灵均的衣服，就被躲开了。
“我是犯了什么罪吗？”唐叙柔一脸黑线地问。
“算了。”江清璃悄悄拉住薛灵均的衣袖晃了晃，“我们进去。”
宋老爷是个文官，府里的布置也以清新淡雅为主，行走之处都是白墙绿竹。
“几位贵客先请在这里稍作休息，等时机成熟，老爷会来请各位。”眼看人数不对，管家又佝偻着背问：“其他两位少侠是在？”
“此事事出突然，我等还有任务在身，所以先安排他们回去复命。”江清璃道。
“这样啊。”管家：“辛苦各位少侠。”
“师姐你真先安排他们回去复命了？”唐叙柔看了薛灵均一眼，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转瞬之间就换上了好奇的表情，“师姐是为了薛师弟吗？”
江清璃不语，率先走进了别院。薛灵均立刻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唐叙柔一个人在那里感慨，“不是吧，爱情真可怕，师姐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私心。”
别院虽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但东西都十分齐全。
江清璃还看到桌上放着蜜饯和话本，应该是担心她们无聊放的。
唐叙柔感慨完了也蹦蹦跳跳跟着进来，打量一圈之后迅速走到桌前，大咧咧坐在绣墩上，手里翻着话本。
她有事做了，但屋子里的其他两人突然闲下来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毕竟江清璃和学灵均的日常同样无聊且枯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去修炼的路上，人生只是在活，而不是生活。
“师姐你看这个男的，太傻了，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他居然把人家姑娘绑起来囚禁，他脑子有泡吧？我要是那姑娘，一定把他揍得妈都认不出来，啧啧。”
薛灵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我给你讲话本吧。”江清璃突然说道。
薛灵均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她。
“有点意外吗？我觉得你会喜欢。”江清璃说道，声音低得像一个迷幻都梦境。
薛灵均：“好。”
两人来到绣墩旁边坐下，唐叙柔听到她的师姐要讲话本，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围着不肯走，但等听了两分钟之后……她连忙抱着话本躲远了。
师姐讲话本绝对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那没有起伏的音调、冷冰冰的声音、离谱的断句……比起在讲情啊爱啊，更像在是讲冷笑话，还是笑不出来的那种。让她在盛夏起了一身能高产两亩地的鸡皮疙瘩。
什么感人的意境都没了，恐怖如斯。
这样看的话，薛灵均好像更恐怖，他居然能在江清璃的身边待下去。
江清璃身段纤细，侧身坐在绣墩上脊梁挺得笔直，白细的手指捧着话本随手翻着。头发上的青色飘带微微随风扬起，薛灵均坐在她的对面，他微微低着头，将江清璃完完全全拢在自己的影子下。
她在看书，而他在看她。眼神温柔又晦涩，只装着江清璃一个人。
唐叙柔突然看不下去手里的话本了，眼前这两明显比书好看。前提是她得在脑海里极力排除江清璃煞风景的背景音。
比指导他们这些弟子练剑时还要可怕一万倍。
江清璃念的话本不算长，中途添了几次茶，她就念到了结尾。
“所以他们没有终成眷属吗？”薛灵均问。
江清璃向他展示了自己手里的书页，示意确实是最后一页，“一直相爱的人最后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而且这书也不对，哪家的小姐会和秀才私会，还把人生都赌在他身上。”
她置身事外，冷静地评估这件事是否合理。但薛灵均不想听到这些，道理他都懂，也在心里预算了无数次他们之间的结局。他想听的是江清璃哄哄他，哪怕是骗他。
“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相遇呢？”薛灵均问，眼尾微微泛红，“明明喜欢的人就在触手可碰之间，但因为种种原因却要克制自己，这究竟是爱还是惩罚？”
“这只是一本书而已。”江清璃无措翻了翻手中的书页，灵均它这么感性吗？
想了想，她说:“我倒不觉得结局重要，他们曾经的那些相处，能够撑过那些很痛苦的日子。两个人只要相爱，就算被世界放逐，分割两地，只要想到对方，心底里就会有力量。”
薛灵均：“师姐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