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如喻随声所说,她身上的修为都来自证道是天地震动,灵力交汇,那她的确没什么胜算。
他不会想到,她身上的修为或许有部分来自‘天道馈赠’,更多的却是鲛珠自身的能力觉醒。
证道于她不过是一个契机,是一个打开锁的钥匙。
至于那些在雷劫中吸取的灵力,她早就在十年闭关里转换成自己的修为。对阵沈域,如果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敢说自己有九成胜算。
但这是她的底牌,喻随声实在没有知道的必要。
不过……
遂禾不着痕迹瞥了眼身后的屏风,早知喻随风急着见她就说了这些事情,便不应该答应师尊旁听,给他徒增烦恼。
遂禾打定主意送客,又道:“老族长说的我会仔细考虑,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不挽留了。”
“遂禾。”喻随声拧了下眉,沉声叫住抬脚要走的人。
“再证一次道,如何。”他定定说。
遂禾愣了下,长眉蹙起,“什么?”
“再次证道,巩固修为,我苟活万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眼看见沈域身死,为了弥补我曾经的过错,我愿意身死道消,日后再不入轮回。”喻随声斩钉截铁,他借着拐杖的支撑,佝偻的身子勉强挺直。
遂禾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你?”
她虽意外,却毫无心动之意。
鲛人族的血祭证道徒有名字响亮,掩盖不了同族相残的事实,从前她因为许多迫在眉睫的因素杀了祁柏,已经欠下因果,没有再走歧途的意思。
喻随声凝视遂禾,笑容苍凉,“不止有我,还有——”
话音未落,遂禾猝然伸手,毫不怜惜地掐住他的脖子,她双目冷冽,第一次完全揭去了温和的伪装,“喻随声,你疯了便疯了,何必拉别人下水呢。”
“怎么?你该不会舍不得?”喻随声一手扒着她的手,艰难地喘息两声,笑道,“我此前从不知道器物化形的妖也会动情。”
“万物皆有灵,你既然见得太少,就不要指手画脚。”遂禾冷漠说,“自己身在火坑,拉了整个鲛人族陪葬不够,还要拉谁。”
她的话切实戳中喻随声的痛处,喻随声脸色涨红,露出显而易见的难堪,“不、不是这样,大义当前,我不在乎你怎么看完,我的命,他的命,你随时可以取走。”
“你有什么资格代他人做决定?”遂禾气笑了,“慷他人之慨,你也不过是个小人。”
“我是鲛人族族长!”喻随声咳嗽着,大吼道,“我有权决定。”
他的眉眼逐渐耷拉下来,看不出万年前属于少年族长的半分意气,“无论你怎么看我,我是为你好,没有底牌在身,你杀不死他。”
“我不缺这样的底牌。”遂禾忌惮地侧过脸,想要看一眼身后的屏风,却隐忍下来。
早知道喻随声会出这样的馊主意,她绝对不会允许祁柏旁听。
谁能知道好好的一个鲛人族族长,尽出糊涂主意。
遂禾彻底失去耐心,她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面无表情问:“我还有事,恕不远送,老族长你大可自便,失陪了。”
喻随声咬了咬牙,面色不甘,他握紧手中拐杖,哑声道:“你若不愿意,可以先杀了我,我虽然不中用了,但鲛人血还算纯正,帮你稳固不是难事。”
遂禾冷眼看他半晌,忽然笑了,饶有兴致地笑,还带着被算计的愠怒,“你苦心孤诣想我再次证道,不只是为了杀沈域吧。”
喻随声瞳孔倏然震动,他不自觉后退一步,拧起眉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遂禾瞥了一眼身后的屏风,她扯住他的衣领,一直将他拖到祁柏听不到的廊下。
她冷厉的眸子眯起,露出危险的意味,“不说证道后会遇到修为反噬,只说证道时的天地雷劫,历劫时属于天道的灵力向证道者体内涌入,实力大增不假,但那些灵力来自天道,受控于天道。”
“……那又怎么样。”
“那意味着我杀死沈域后,天道随时可以捏住我的性命,随意操控我。”遂禾扯起唇角,讥讽道。
“一派胡言,天道若能操控修者体内的灵力,何需你来杀沈域。”喻随声色厉内荏。
遂禾方才只是诈喻随声,其实并无十足的证据,好在喻随声城府不算什么深,她随意说他几句,他脸上就露出了马脚。
她猜测,沈域应当是早有预料,提前对灵力更迭洗牌,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更换了大半,加上诸多保命手段,才能万年过去,也仅仅是‘隐有崩毁之势’。
但她还有疑惑没有解开,沈域身上磅礴的天道灵力,究竟转移去了哪里,能作为存储灵力的容器,除了人以外,遂禾不做他想。
沈域既然是置换灵力,那么程颂定然算一个,否则他不至于如此死心塌地,但除了程颂之外,他还有谁能用?亦或者,有些人他是强行置换也有可能。
遂禾没有回答喻随声的质问,而是不急不缓道:“让我猜猜天道是怎么跟你说的,两只鲛人血祭后,聚拢的天地灵力窜入我的体内,天道便能轻易决定我带的生死,等我和沈域齐齐陨落,天道会做主,令鲛人族死而复生。”
喻随声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遂禾冷笑,“多好的办法,我都要拍手称快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应当没有破绽才对。”喻随声艰涩说。
“你在回忆鲛人族灭亡经过时,同祁柏说,鲛人族受血脉限制,突破困难,血祭证道是方法之一,那时候我就在想,第二个你没有说的办法是什么。”
喻随声神色变了。
遂禾牵起唇角,漫不经心地说:“双、修,对吗?”
“分明有更简单无害的办法,你却偏要我证道,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喻随声颓然,“……没有了,是我输了。”
“你的确是输了,做天道的走狗,妄图令死去的鲛人复生,你输得实在彻底。”
遂禾深深看他一眼,眼见他的身形愈发弯折,终究没再说什么,她看向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妖兵,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队长殷勤地跑到遂禾身前,道:“遂禾大人有何吩咐。”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不准苛待,但也不准他乱跑。”遂禾双手抱胸,低声吩咐。
小妖听命,立即一左一右上前,抓住喻随声。
喻随声没有挣扎,嘴唇颤动一下,哑声说:“我的的确确是个输家,让你看透了,但我还有一个请求,这次,是为我个人。”
遂禾做洗耳恭听状。
“……对浮岚的孩子好一点,她嘴上不说,但我能猜到,她很在意自己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
喻随声很快被带走。
遂禾站在远处目送他远去的身影,片刻后才转身大步向侧殿走去。
祁柏仍等在屏风后,他泡在木桶里,垂头看着自己绚丽的鱼尾出神。
听到属于遂禾的脚步声,等人走到跟前,他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在想什么,师尊怎么看上去呆呆的。”
遂禾看见他怔愣的面容,搂住他的脖颈,含笑凑过去。
她攫取住他的唇舌,压着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直到怀里的鲛人气息凌乱,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更加深入。
祁柏终于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烟灰色的瞳孔颤了下,依赖地将自己往她怀里送了送。
遂禾对投怀送抱的鲛人爱不释手,她没有在他面前谈喻随声的意思,只是更加温柔的亲吻他。
祁柏眼尾微红,眼神逐渐复杂,最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伸手制止住她的动作。
“……遂禾,你可以杀了我证道,我愿意再次死在你的刀下。”如果这样可以保护你活下来。
殿内旖旎的气氛戛然而止。
遂禾面无表情咬了咬他的脸颊,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吃下去,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
“师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82章
和遂禾相处得久了,祁柏已经能轻松的从她的惯会伪装的表情中,分辨出几分真实情感。
就像现在,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仿佛说了什么她不愿意听的,让她生气了。
耳鳍不自觉耷拉下来,他沉默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别处。
遂禾看见他这个样子,双目微微眯起,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她。
她打定主意不给他含糊其辞的机会,温声又问了一遍,“师尊方才在说什么?”
她居高临下的目光令祁柏感觉无所遁形。
他蹙眉,伸手抓上她的手腕,试图挣扎,奈何每次对上遂禾,他握剑的手都会不自由自主,变得软绵绵没有力气。
泡在木桶中的鱼尾焦躁不安地摆动两下,他只能无力地说:“放开……”
话音尚且没有落下,他倏然一惊,挣扎的力道大了许多。
遂禾在他挣脱前,眼疾手快桎梏住他的双手,将他稳稳拉入怀中。
祁柏径直倒在她怀中,无力喘息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咬紧牙关,认命闭上双眼,双手反抓住遂禾的手,顷刻将她的手背掐出点点红痕。
遂禾,在控水了。没有怜惜,没有留情。
鲛人以水为生,偏偏那些水只听它们王的命令。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不想思考她是惩罚,还是单纯的玩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无心反抗。
只要是她想的,怎样似乎都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吗?
祁柏忍不住自嘲,他强忍着破碎的□□,下意识咬住她的衣衫,死死忍耐着。
遂禾神色平静,她紧紧环住他,垂目望着他在自己怀里逐渐破碎。
他终于忍不下去,湿红着眼尾低地哀求,“饶了我吧。”
珍珠洒落一地。
遂禾灵力停止,她对上他布满泪光的眸子,轻轻叹息。
下一刻,她将他从木桶中抱出来。
他心有余悸,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脖颈,仿佛受了什么委屈,珍珠不停地掉进她的衣衫。
遂禾径直带他进入寝殿。将他放在柔软的罗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