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是祁柏一柱香前的想法。
现在他只想逃离这片吃人的花圃,回到屋子里,将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
他被遂禾放置在花圃中间,茂密的花枝霎时看上去遮天蔽日,周围无水,他陷在其中。
他身上不着寸缕,虽说鲛人也不太需要穿衣服,但上身赤/裸着还是令他感到不自在,露在外面的肌肤泛起不正常的红。
遂禾将他放在花丛中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又掉入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世上还有有什么比离了水鱼更容易宰割吗。
他身上的高热还没退,大脑混沌着,想不出答案。
遂禾坐在他结实有力的腰腹上,凑上来亲吻他。
祁柏蹙着眉,双手攀上遂禾的脖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他的动作既是默许,也是推拒。
“别闹了,这里不行。”他哑着嗓子,脱水带来的不适令他不安。
尾巴又不受控制地拍打着地面,周围花枝乱颤,扑簌簌落下一地花叶。
遂禾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些旖旎心思,带他出来除了想要吓唬吓唬他,最终目的还是带他出来晒晒太阳,散散心。
他嘴上不说,但沈域一日不除,便一日如鲠在喉,如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消耗他的生命,加之她到底将人困在殿宇里时间久了,他的肤色逐渐苍白得不正常。
鱼这样的生物,依靠水和日光而活,遂禾深谙养鱼之道,她抓住他的胳膊,复又将他按回散发着泥土清香的花丛中。
遂禾惩罚似的咬了一下他的喉结,情动期的妖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他浑身抖了一下,鱼尾颤颤巍巍折起,想要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遂禾按住他的肩膀,一点点让他的身体在自己面前舒展开。
“师尊,”遂禾见他实在没有配合的意思,便拍了一下他结实的鱼尾,俯身凑上前,半是安抚,半是威胁,“安分一点,我不动师尊,师尊陪我在这里躺一会儿。”
她的手掌刚好拍在他脊背下的鱼尾处,祁柏脸颊上的红晕又大了一些,连眼尾也泛起云霞。
“放肆。”他咬了咬牙,试图找回主动权。
遂禾没说话,定定看着被迫躺在锦簇花团中的昳丽鲛人。
祁柏的眉目总是带着冷感疏离的,但现在他躺在万花丛中,说不清是他胜过了千娇百媚的花,还是花衬得他更加诱人采撷。
拥有他,她才是真正的明珠在怀。
遂禾漫不经心地想着,双手抓着他的手腕一路向上,最后聚拢在他的头顶,遂禾一手按住他两只手腕。
空出来的手摸着他绯红的眼尾,望着任人宰割的鲛人,遂禾眸色逐渐变暗。
祁柏对上遂禾的视线,静默片刻,勃然大怒,他愠怒道:“遂禾!我说了,这里不行。”
傲骨铮铮的剑尊,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人翻云覆雨,哪怕对方是他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的人。
遂禾也知道这点,她笑了下,存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逼近他,同时手一路向下。
祁柏的眼尾红得越发厉害,似乎下一刻就会渗出盈盈泪光来。
“放肆,本尊命令你住手。”慌张之下,他威胁逼退的话都失去了底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附近的水灵力已经蠢蠢欲动。
恐惧占据上风,他的尾巴重重拍打地面,被惊扰的花絮乱颤起来,飘飞到半空中。
两人嬉闹之际,倏然遂禾耳尖一动。
她想也不想伸手捂住祁柏的嘴,俯下身趴在他身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浑然没注意怀里的人已经成了煮熟的虾子。
花圃外两只小妖鬼鬼祟祟在枝叶繁茂的灵植下蹲下,兔妖拨弄一下自己的耳朵,紧张说:“你快点,这里不许妖进入,被发现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被催促的鼠妖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生长得最好的两株千锋草,“别急,就算是遂禾大人的领地,千锋草也就这么两株,拔去太明显的很容易被发现。”
兔妖闻言花容失色,焦虑道:“那怎么办,寻常千锋草冬日才成熟,只有这里的被遂禾大人的灵力滋养浇灌,长势快一些,祖母的病拖不了太久了。”
不是随便一只妖都舍得用灵力浇灌天材地宝,从种子开始蕴养它们的,草木生长所耗费的灵力巨大,能真正做到花开不败的,也只有遂禾这样灵力过剩的大妖。
“慌什么,”鼠妖皱眉,压低声音道,“来都来了,我收了你的灵石,自然敢拔拔草,只是挑一棵不显眼的罢了。”
兔妖期期艾艾看他。
鼠妖一株株扒拉着,瘦小的身影一点点深入花圃。
遂禾听着动静,神色微冷,倘若两只小妖真的闯进来,她定然是不会姑息,要数罪并罚的。
现在拔一株千锋草,而后知情识趣地离开,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鼠妖最终没有进入花圃中心,从他的视角,甚至看不见被破坏的花丛。
鼠妖迅速地摘下一株千锋草,猫着腰跑向在外面放风的兔妖,“成了!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我总觉得附近毛毛的,莫名慎得慌。”
兔妖跟上他的步伐,只以为鼠妖是做贼心虚,没有多想。
两只小妖迅速溜走。
遂禾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才慢慢直起身,桎梏着身下人的力道微松。
她正要说话,祁柏双手忽然挣脱她的束缚,‘啪’的一声打掉她捂着他嘴的手。
遂禾以为是怀里的人胆子大了,神色微冷,蹙眉看去。
这一看却让她怔愣一下。
“师尊?”
压在花丛中的鲛人缓缓从地上坐起身,他双手搂着蜷缩起来的鱼尾,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团,脸前浓密柔软的发丝没有挡住他难堪的神色,通红的眼尾不断有泪水滑落。
那些泪水沿着脸颊滑下,落地之前化为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他无意识咬着自己的手腕,眼角的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遂禾知道这下是真把他吓到了,忙脱下外衫披在他身上,顺势将他搂入怀里,拍着他有些抽气的身体,连声安抚,“没事了,有我在,我不会让师尊被人看见的。”
“我知道师尊不喜欢,也不会在外面做那些事情。”
祁柏红着眼眶,脑袋顺势搭在她的肩膀,直到地上的珍珠越来越多,才沙哑着声音问,“真的,你保证。”
遂禾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钏,温声说:“我发誓,永远不逼师尊。”
祁柏的小珍珠终于止住,一言不发地缩在她的怀里。
遂禾等他的情绪平复了,将他从地上抱起。
鱼尾层层叠叠的鳞片里嵌进去许多花瓣和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遂禾把他抱回宫殿,木桶里的水是刚换的,她将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他沾了水,情绪又稳定许多,烟灰色的瞳孔总一眨不眨落在她身上,手攥着她手腕上的手钏,不知道在想什么。
遂禾一点点帮他擦掉胸膛上的泥土,又把嵌入鱼尾的花瓣一点点摘出来,神色从容,颇有耐心。
祁柏望着她的动作出了神,趴在木桶边紧紧凝视她,尾鳍不由自主地摆动起来。
宫殿门口传来小妖禀报的声音:“大人,喻随声到了。”
遂禾这才想起来她下午安排会见喻随声,她看了一眼才洗干净的鲛人,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经过方才的变故,他的高热倒是退下许多。
遂禾凑上前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叮嘱,“我去见见喻随声,你在这里等我。”
祁柏蹙了下眉,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我能听吗。”
“师尊想听?”遂禾挑起眉梢。
祁柏看了一眼她,没说话。
遂禾思索半晌,把屏风把屏风搬到木桶前,将他严严实实挡住。
走出侧殿大门,在门槛前站定,“让他过来吧。”
喻随声拄着拐杖很快出现在遂禾面前,毕竟是鲛人族最后一位族长,妖族有几个年迈的老家伙还记得他,故友相逢,加上身体调养得宜,运气好的话,再入仙途,这老家伙还有的是年头可活。
遂禾看了一眼身后的屏风,淡声开口,“族长找我何事。”
喻随声看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我有事想问你,与沈域一战,你有几成杀死他的胜算。”
遂禾不动声色道:“我从没向族长承诺,自己会杀了沈域,为鲛人族报仇。”
喻随声面容苍老,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精明,他的视线虚虚落在遂禾身后,又负起手来,“不为你自己,不为鲛人族,为了浮岚那个孩子,我想你都注定会和沈域为敌。”
遂禾神色淡淡,不承认也不否认。
喻随声眉头逐渐蹙起,有几分沉重,“沈域杀了那么多鲛人,纵然现在修为不稳,随时有崩毁的可能,但终究是百足之虫,遂禾,你不回答我,不如我替你回答。”
“迎战沈域,你或许有和他同归于尽的能力,却没有胜出的能力,是也不是。”
遂禾眉梢挑起,双臂环胸,有些好笑地问:“你为何会这么想?”
第81章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喻随声喃喃重复着,脸上露出些悲凉神色。
“遂禾,你鲛珠化人,算起来也才三百年吧,沈域却活了数万年,阅历机缘哪一样他都能胜过你……就算不说这些,只说证道这件事。”他慢慢说。
“证道?”遂禾扬了下眉梢,慢条斯理,“你似乎对血祭证道很执着。”
喻随声扯起唇角,语气中有几分自嘲,“怎么能不执着,毕竟鲛人就因为这样的祸事消失。”
遂禾淡淡打量着他。
“证道是问天而行,也是逆天而行,大多数鲛人认为,他们杀了同族,只要撑过天道的雷劫,在雷劫中得到的灵力和修为就会永远属于自己。”喻随声慢慢说着,抿了下干涸的唇,语气哀戚起来,“事实上从天道雷劫中得到的灵力终有用完之日,灵力用完后修为不能寸进不说,甚至还会倒退,最终陨落。”
“我听陆青说,你用来证道的鲛人就是祁柏,虽然不知道中间经历什么,能令祁柏复生,但归根结底你只杀了一只血脉纯粹的半妖,沈域却杀了我一族。”
“昔年鲛人何等强盛,莫说一个大乘期,鲛人族大长老甚至是渡劫大能,数万亡魂吸引来的天道雷劫,以及雷劫中蕴藏的磅礴灵力落在沈域身上,就算过去万年,恐怕也只耗走一半。”
遂禾不为所动,静静听着,等着他的下文。
喻随声佝偻的身体愈发弯折,他转身看向宫殿附近精心布置的水系,仿佛看透了未来的命运,“听说,正清宗的湖泊山泉都被沈域铲平了,没有水,你何来胜算。”
“喻随声。”遂禾唇齿轻启,她掩饰住心中的不耐,缓缓问,“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你究竟想做什么?”
喻随声说得这些都是实情,毕竟她的对手是做了万年上灵界第一人的沈域。
正清宗开宗立派这么多年,绝不是一夕烂掉的,却没有一个修者能站出来指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沈域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