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雪映为难地耸耸肩。她从小只沉醉于武道,连话本子都没看过,在感情上自己都是半碗水, 又怎么教人?
“我和瑶瑶虽然同为女子,我却总摸不准瑶瑶的心思……”宫雪映似乎有些头疼,两指揉着太阳穴,“雪映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关窍未曾想通。”
月尘卿认真凝神, 身子都微微挺直了些。
“比如,瑶瑶为何有意撮合我们。”
“还有, 瑶瑶为何拒绝与你成亲,却又留在紫云榭不愿离开, ”宫雪映捏着香囊来回走动,在手心一颠一颠, “若这些疑云不解,恐怕难以摸清瑶瑶真正的心思。”
“有理。”月尘卿敛眸,指节在檀木桌案上轻叩,仿佛每扣一下,他都想得更清楚些。
游景瑶瞒着他的事实在太多了。
她千里迢迢从百岁山来,心甘情愿在紫云榭住下,给名分不要,反倒撮合自己和素昧相识的宫雪映……
无论从什么目的,也根本无法顺出一条顺畅的逻辑来。
月尘卿忽然起身:“我去找她。”
他左脚方才迈出朱红门槛,忽然福至心灵,抬手狠狠给了自己胸膛一掌。
宫雪映惊呼出声,只见淡淡毒气从月尘卿丹田溢出,瞬间裹住了他的身形。
他满意地看了看周身弥漫的炽毒气机,唇角含着抹舒畅的弧度,抬步径直朝偏殿奔去。
——
少女倚着长枕正靠坐在榻上,栗色头发软软垂在肩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捏着银针做女工。
上次月停萧强买强卖,将自己的香囊塞给她还没完,要游景瑶再绣只香囊给他,于是为了应付这傻叉,她睡前还在忙活。
游景瑶自然是不太情愿的,不过这种细细的针线活最适合睡前静心助眠,也就默默绣着了,但并没有按照月停萧的要求绣桂花纹样,而是一板一眼地依旧给他绣雀翠花。
这种花蓝不蓝、紫不紫的,最适合这人的拧巴性子。
游景瑶正绣得认真,门外忽然急匆匆奔进来一袭人影,酒寻飞速行了个礼:“娘娘,尊上说要见您,人已经在外头啦。”
游景瑶手中穿针引线的动作随即滞住,看了看窗外浓郁夜色,颇为不解:“都这么晚了……”
“吱呀——”门被推开,墨紫锦靴优雅踏入。
游景瑶和酒寻惊疑抬眸,月尘卿竟是连通报都等不及自己就先行进来了。
他第一次这么不守青丘规矩,游景瑶脑海中闪出八个字,带头乱纪,真是昏君。
月尘卿轻飕飕侧目斜了一眼,酒寻立即知趣退下,还飞速带上了门。
他第一眼便看见榻上少女穿了件芋色抹胸,肩上松松披着条褥子,她盘腿坐着,荷叶裙边下雪白粉嫩的小腿交叠在一块,一对圆溜溜的鹿眸正不解地盯着自己。
少女临睡前的模样有一番独特韵味,平日里挽得规整的头发尽数散落,平添慵懒娇俏。
……一瞬感觉更燥热了。月尘卿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衣襟,耳后涨起热意。
游景瑶反应过来,迅速扯过被子遮住了抹胸以上裸露的肌肤,又急又快道:“少主,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月尘卿闻言长睫轻颤,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低眸指了指自己,竟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一样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炽毒,烧得厉害。”他潋滟的眸子小心地望一眼她,又迅速低下眼,恍然间竟能瞧见几分心虚的味道。
游景瑶目光立即在他身形上转了一圈。
熟悉的殷红气机将月尘卿的轮廓镀上一轮赤色光晕,映得满头银发都泛着红光,像站在大红灯笼底下似的。
好嘛,这么一圈红红的毒焰,大半夜的炽毒又烧起来了。
游景瑶却没有动,只是指了指门外,眸子晶亮地提醒他:“你去找宫少主呀。”她又晃晃手里的香囊,“我在忙着呢。”
月尘卿一滞,眼神瞥见她手中的香囊,素白底子上绣着一丛蓝到刺眼的雀翠花。
他心底立即涌起一股子诡异的郁躁。
雀翠花几乎成了三弟月停萧的名片,以至于月尘卿一看就懂了个全部。
深更半夜,她竟然在给三弟绣香囊?
为何从不见她给自己也绣一只?
月尘卿紧咬牙关,翕然上前两步,直逼到她的床沿边。
银发垂泻,靡丽面容近在咫尺,他似乎才饮过酒,往日白皙清俊的双颊泛着微醺似的薄红,映得双眼愈发迷离,只是这迷蒙双眸中却射出一丝精光,要将她洞穿似的那样狠。
游景瑶吓得拽紧被褥,将自己生生包成一只蚕宝宝:“……少主?”
如此凛然逼近,居高临下,下一刻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楚楚可怜地俯下身,食指在自己的左侧锁骨上打了个圈。
“想咬这里。”月尘卿盯着她的脖颈委屈道。
游景瑶脑袋“轰”地一声:“咬我?”
“嗯。”他看上去更委屈了,眼神还在打量她白皙的脖颈,似乎在观察上一次的咬痕还在不在,如果已经消失,他就要立刻再烙上去一个似的。
谁知游景瑶坚定拒绝:“不行!”
月尘卿愕然地眨眨眼。他已经是半膝跪在床边的姿势,都到这个分上了,他没想过游景瑶会拒绝自己。
“宫少主现在和你关系好了,你以后不许再找我给你压制,”小犬妖比比划划,意欲以理服人,“我本来就只有一点点冰藤元气,给你疗伤每次都透支,这样我会折寿的!”
瑶瑶还举起一边手,做出食指靠近拇指的动作:“我们犬族本来就只有几十年寿命,哪像你们狐族动不动就活上百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谁知月尘卿迅速接话:“本尊拿寿命跟你换。”
话音未落,他竟是不由分说召出狐尾,九条银白带紫的狐狸尾巴一瞬铺满床榻。
“你挑一条,每条都有一百年寿命,我将灵力渡给你。”月尘卿几乎将狐尾献到她面前,九条尾巴都翘起尖尖,每一条都邀宠似的晃晃,似乎在说“选我选我”。
这场景太过震撼,游景瑶彻彻底底懵住了,五雷轰顶:“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今晚太反常了,深夜带着一身炽毒闯进来要她压制,不答应还要断尾送她……
这个人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
游景瑶合理怀疑炽毒把月尘卿脑袋烧坏了。
况且,男主角对她这么做,真的没有ooc吗?
待会儿系统判定她带偏剧情,直接把自己抹杀了怎么办?!
月尘卿见游景瑶不作声,借着酒意暗暗将手腕上的银镯猛地一扣,瞳孔倏然漫上一层血红——炽毒直接被逼出来许多,弥漫在他周身的红色气机肉眼可见地变得浓郁起来。
“你别!”游景瑶让这一下弄得一个激灵,吓得大脑霎时空白,“不能自残!”
月尘卿看着她迅速凑过来打掉他扣住镯子的手,然后紧张地查看他手腕上的勒痕,最后蛮横地将银镯拽下来扔到一边。
银镯子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的声响,一直滚到门边。
“为什么要这样?”游景瑶看着那圈触目惊心的瘀血,愠怒不已,抬眼质问,却对上他无辜的目光。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就像在细致入微地观察她的神态,仿佛要将她生气时脸颊竖起的每根绒毛都收入眼底那么认真。
“你看我干什么?说呀!”游景瑶气急败坏,“为什么不去找宫姐姐,非要来找我?我不是说了我的命耗不起嘛?”
月尘卿哽了哽。
游景瑶看着面前人只顾低头不语,却说不出半个字的模样,终于隐隐约约猜出了什么。
炽毒只不过是月尘卿今日上门的契机,就凭他刚才往自己手腕上那一扣,用肚脐眼想想都知道月尘卿今日就不是特地来疗伤的。
“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游景瑶无奈地拨了拨头发。
似乎意识到接下来会展开一场冗长的对话,瑶瑶翻身下床斟了杯热茶放在床头,又爬上床与他相对而坐,看上去做好了循循善诱让月尘卿开口的准备。
月尘卿卷翘睫毛颤了又颤,望望她,又低头锁住她的裙边,环绕在心头的所有疑问无端缠成一团,漩涡似的难舍难分,一时间竟挑不出单独的话头来。
半晌,他没头没尾地挤出一句:
“我们究竟何时成亲?”
第42章 交手
“成亲?”
游景瑶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手忙脚乱推开他:“怎么突然提这个呀?”
“你住进紫云榭已有两月余,有王臣来询问了。”月尘卿眸子压得很低,让人分辨不出这话里掺了几分假。
游景瑶郁闷地一拍额头。
哪个吃饱了撑的臣子这么多事, 耽误她跑任务!
不过想来自己确实在青丘王宫里住的太久了。就算是救了月尘卿的大恩人要留下来养伤, 都两个多月了, 也该痊愈了。
游景瑶低头点手指,何况她每日活蹦乱跳,看着也不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 是该考虑一下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只不过无论怎么走, 她都不能和月尘卿成亲,成亲是重要剧情点,系统规定不能由游景瑶代替完成, 就算要成亲也该是宫姐姐作新娘子才是。
游景瑶心里一团乱麻, 无意识间把头发抓成乱糟糟的一团,月尘卿没见过这架势,惊讶地看着她把原本柔顺漂亮的栗色头发揉得毛毛躁躁, 又鬼使神差伸出手,想要用玉白的五指作梳子为她捋直。
“哎呀,别碰我!”游景瑶气急地打开他的手,月尘卿便乖乖定在那里不敢动了。
他目光颤颤地看她许久,轻声问:“瑶瑶, 你不愿和我成亲,是……不喜欢我?”
游景瑶脑袋里正烦着, 这一句直接触发了她脑袋里潜伏已久的系统:
【系统警告,宿主言行举止必须紧贴‘墨瑶瑶’人设, 若回答错误将计入考核,请谨慎回答!】
游景瑶瞬间应激反应:“喜欢!当然喜欢!天上地下, 四海八荒,最喜欢你!”
天上地下,四海八荒,最喜欢他。
多么漂亮好听的情话,可她却又是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说出口,月尘卿听着她如此机械地表达爱意,眼睫垂得更低了些,眼底波光如同月下浮萍般潋滟颤动。
过了一小会儿,月尘卿沉默着收起了满榻狐尾,轻轻朝她肩侧蹭了蹭,像冰封已久的人本能地要靠近炽热的暖炉。
“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们择日成亲,好不好?”他尾音难得上翘起来,第一次用上了这般堪称祈求的语气。
游景瑶复杂地看着月尘卿:“少主,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青丘没有侧妃先过门的道理……”
谁知月尘卿回复得极快:“不是侧妃。”
在游景瑶迷惘的目光中,月尘卿捉起她的手,双唇在她白嫩的手背上虔诚烙下一个轻吻:
“是青丘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