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看原书时,她总是觉得月尘卿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上总是凉薄如霜,杀伐果断,对人对事都是如此,唯独对宫雪映才展现出难得的脉脉温情。
可是,她现在竟然也享受到了月尘卿冰霜之下的一点温暖,虽然只是因为她身体里有冰藤元气而已。
不过也够出人意料的了。
她切断纷乱思绪,偷偷抬起眼皮看他。
一缕清淡月光下,月尘卿倚着冰封的石壁半卧着,倦慵地阖眼。
一缕流水月光恰好映在他鬓角的银发,绽放出矜贵的光,像是午夜独自盛开又凋谢的昙花。
在他面前,月光像是臣服于他的工具,存在的价值仅仅只是为他漂亮的银发增添柔晖而已。
倾倒众生,颠覆日月。
原书作者写到月尘卿的时候总是极尽华丽,倾尽文采,游景瑶有时也被过度的容貌描写矫情到浑身发麻。
可如今亲眼见识,却只觉得作者写得半点不过分,他很漂亮,是那种入木三分都写不出的那种漂亮,再多的修饰都不冗余。
游景瑶慢慢地趴了回去,枕在月尘卿的尾巴上。
他的狐尾毛茸茸的,柔软丝滑,比上好的带绒褥子要舒服上许多许多,何况还带着温度。
望着冰穹,游景瑶心道,墨瑶瑶若是能体验到今夜这样的待遇,估计会铭记一生。
卧于温热的狐尾之中,原本会以为自己彻夜未眠,她的眼皮却越来越沉。
不知不觉竟然真的入了梦乡。
……
一夜安睡。
翌日,游景瑶才刚刚睁开眼,就发现月尘卿早已起身,长身玉立于冰晶宫中央的高台上,不知道正在忙活些什么。
她见状赶紧爬了起来,理理衣摆,不忘露出一个招牌微笑:
“月少主,早安!”
月尘卿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袖中甩出数根冰晶锁链,转眼将自己紧紧捆了起来,悬在空中。
游景瑶看呆了:“月少主,这锁链原来是你自己控制的?”
月尘卿懒得回答,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
游景瑶又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锁链肯定是月尘卿操控的,不然他如何能自如行动?
她又在心里感叹,月尘卿对自己可真狠,为了压制炽毒,竟然召唤锁链将自己囚禁在这深山冰晶宫里,若不是墨瑶瑶闯进来,他真打算就这么干忍着。
这时候,游景瑶突然感觉小腹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她饿了。
而月尘卿已经优雅地将自己捆好,居高临下地望着游景瑶,等待着她上来为自己疗伤。
谁知游景瑶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表情有一丝难堪,然后转过身去,不知道从哪掏出两个白花花的包子。
“月少主,我要先吃个早餐。”
她声线绵软清甜,低头思索了几秒,最后十分不舍地将其中一个大胖包子朝他递过去,抬眸问:
“你吃吗?”
第6章 底细
……
青丘,灵越峰。
已是日落西山。
梨华宫内,一群侍女列队绕过水上游廊,腕部挎着玲珑宫灯,双手端着一盘盘精致的佳肴走入主殿。
只是不多时,侍女们竟又低头端着同样的菜肴悻悻离开。
上头菜品竟是连一口也未动过。
“公主,您就用些饭食吧,总不能少主一日不归,您就一直这样不吃不喝吧?”梨华宫大侍女雪嫣苦言劝着。
食案前坐着的,是一个身着明黄色锦绣金丝衣裙的少女,她生了一对水汪汪的杏眼,眉如弯月,脸颊却带着些许婴儿肥,显得愈发娇贵可爱,更别说那白嫩如凝脂的肌肤,如同一朵瑶池边盛开的金芙蓉。
月元霜抬了抬眼,往日剪水的水润双瞳,此时却满溢着不耐烦。
“本宫说过几次了?只要哥哥不回来,我就不会吃一口饭!总不能他在霰雪峰自囚受苦,元霜在这里吃喝享福吧?这算什么事情!”
雪嫣长叹了口气,“可是这样也帮不上少主呀,少主肯定更希望公主您好好吃饭,不再给他增添更多的忧虑才是。”
“你不懂!”月元霜恼怒地拍了拍桌子,雪白的藕臂随拍案的动作露出来一小节,“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夸元霜心疼他,之后会对元霜更好!!”
雪嫣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月长风,眼神似乎在说“请长公子帮忙”。
可是月长风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四妹妹元霜向来只听二哥月尘卿的,从来没听过自己说话。他如何费心劝导,苦口婆心,都不如月尘卿一个眼神来得有效。
这已经是月元霜闹绝食的第三天了,说是要与二哥哥一起受苦,才算尽了做妹妹的本分,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月元霜看向角落里抱臂而立的月长风,愠怒道:“大哥,你也别再劝元霜,你自己不与二哥一起受苦也就罢了,莫要再来干涉我!”
月长风一向温和,即使面对骄纵的月元霜亦是生不出怒气来:“元霜,哥哥也劝累了,你若要绝食便绝食吧。”
月元霜一下子愣在那里,大哥这几天可是一直没有放弃过劝自己吃饭,怎么今日……
这时候,主殿门槛又迈进一个宝蓝色翘头长靴来,随即清朗的少年音飘入大殿:
“我说妹妹呀,你这么闹是何必呢?表面上要绝食,半夜又饿得去后厨找冷饭冷菜吃,闹得拉肚子又要找宫医,还不如吃个热乎的呢。”
月停萧摇着羽扇走进来,眉眼倨傲。
“你……”月元霜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你胡说!!”
月长风赶紧擎住月停萧的手臂,示意他别再说了,赔着笑对月元霜说:“元霜,你三哥开玩笑的,不气。”
“哼!!!”月元霜气得一甩袖子,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主殿。
月元霜和月停萧向来不对付,分明辈分最接近,本该玩得最好的一对兄妹,纷纷每次见面都这么剑拔弩张,唇枪舌剑,谁也不让着谁。
月长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停萧,说来,尘卿这回怎么待在霰雪峰这么久?”
“是啊,我也正疑惑着呢,二哥受炽毒困扰多年,可是每次最多在霰雪峰里待上三四个时辰也就出来了,这回……可都三天了。”月停萧一向玩世不恭的神情也沉静了下来。
“难道是炽毒带来的损伤加剧了?”月长风忧心忡忡,“我们可要去霰雪峰瞧瞧?我担心尘卿出事。”
月停萧皱着眉摇了摇头。
“还是别去了,二哥曾说过的,他进入霰雪峰之后任何人不得去打扰。况且二哥如此厉害,连他都无法压制的炽毒,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
月长风眉间忧虑未消,却只得点了点头:“那便再等一等吧。”
……
游景瑶感觉自己好像渐渐适应了月尘卿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为他压制所带来的不适感一点一点减少。
第三天压制结束后,游景瑶除了感觉有点头晕,没有前两天那样强烈的不适感。
月尘卿收了锁链,姿态端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游景瑶跌跌撞撞奔到角落一屁股坐了下来,神志略微迷蒙之间,抬眸一望,却见那一袭黛色锦袍仪态高贵风致地走上来,由远及近,停在了自己面前。
游景瑶顺着那对烫金紫靴一路望上去,枣核似的眼睛愣愣地注视他。
“今日不晕了?”
分明是带着关切意味的语句,从月尘卿口中吐出来却像审问似的,没有一丝温度。
游景瑶的心底霎时升起云雾般薄淡的不祥之感,竟是当即“哎呀”一声,随即葱白的手指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晕,”她半闭眼睛,两道远山眉之间浮夸地皱出一个川字,“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然后便见她微醺一样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刚想倒地,月尘卿冷冷一句:“演过了。”
“……”
她又乖乖地直起了身子。
月尘卿望着游景瑶头上两只肉乎乎的犬族耳朵,眯了眯眼,长腿后撤,缓缓蹲了下来。
“本尊几日都没问清楚你的底细,今日你能说话了,自己讲清楚。”
完了。
最担心的事怎么也逃不过。
游景瑶刚白眼一翻又想装晕,冰凉的指尖转瞬掐住了她的下颌。
这是一只在战场上磨砺过的手。
与本人渊清玉絜的气质大相径庭,他的手虽然外表看着仍是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可长指上那层粗粝薄茧竟能将人磨得生疼。
“我取人性命只是瞬息的事,”月尘卿将她白嫩的下巴勾抬而起,强迫面前人直视自己,浅色瞳孔染上几分肃杀,“不要再挑战本尊的耐性。”
游景瑶登时噤了声,两只耳朵无骨似的耷拉下来,终是不再打算逃避。
“我说就是了。”她低着头,眼中似乎漾起了氤氲薄雾。
他这才松开捏着游景瑶下巴的手指,含霜眉眼稍微缓和了些,露出了一丝认真听她解释的神情。
游景瑶坐直了,心想着终是逃不过,于是顺了顺气,开始现编。
“月少主,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其实我爱慕你很久了。”
爱慕这两个字实在陌生,又一顶一的肉麻,刚说出来她自个儿的心就颤了两下。
原本以为违心的话会显得虚伪,但月尘卿闻言之后竟是颔了颔首,随即脸上浮起早有预料的了然。
这就信了?
游景瑶偷看他,心中诧异须臾,赶紧继续编下去:
“我从三岁记事开始,第一次听到您的名字就爱慕上您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痴迷,笑眼中都要挤出粉红泡泡的模样,“那可是三岁啊,我还没学会自己如厕,就学会喜欢您了!”
这话说的极糙,月尘卿一对桃花眼浮起僵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