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宙怒道:“我等以礼相待,尔等为何言语间却咄咄逼人?”
斐斐挑衅:“废话真多,怕了就是怕了,怎地不敢承认?你现在跪下给我们磕上三百个响头,兴许能留你个全尸呢。”
在这说话间,小纸人已匍匐到阚甘王身上,轻薄的身体竟渐渐拉长,将个大活人彻头彻尾贴了个严实,若非身子间或蠕动,怕不是要被人以为闷死了。
“你们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像不像戴了副戏台子上跳加官的面具?”
一层又一层的纸叠加变厚,已将阚甘王整张脸遮掩完全,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斐斐恶意的玩笑令巢曲与众宙面露怒色,这女人分明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短暂的死寂过后,双方不约而同动起手来,巢曲祭出法宝,一群凶神恶煞的幻兽顺势出现将吕地众人包围,这群幻兽獠牙青面口滴涎水,体型足有小山高,大抵是因巢曲吃了不少人,这些幻兽身上散发出一种极为难闻的腥臭味。
九尾狐胥玉以折扇掩住口鼻,他可不像巢曲众宙愚蠢,因此只是轻甩衣袖,假作动手,实则根本就是敷衍。
阿刃与斐斐同时起身,两人目标相同,皆是众宙,这家伙弄了个什么四海诛魂阵,虽说不怎么厉害,到底是恶心人,很难叫人不想把他打死。
飞雾与南宫音则双双对付巢曲,濯霜一剑将巢曲的法宝斩断,那法宝落地,才发现是一条不知什么东西编制而成的鞭子,随着鞭子被毁,幻兽们也在眨眼间消失,斐斐见状,大笑道:“好厉害的法宝!”
巢曲怒极,想要她的命,却陡然被某样重物击中头壳,大怒之下瞪着眼睛看过去,南宫音挽了个剑花:“我在剑术上不如医术有天分,飞雾,你可要多多照顾我。”
飞雾挑眉:“那你得小心点,捣药杵别砸我脑袋上。”
巢曲不敢置信,这两个女人竟视自己为无物,胆敢在他面前闲聊?他要将她们撕成碎片,让她们眼睁睁看着身体被吃掉!
可他尚未来得及出手,不知为何却突觉一阵天晕地旋,眼前明明只有两人,却生出无数重影,多的他分辨不清这些人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南宫音叹了口气:“还以为这传说中的大妖有多厉害。”
飞雾:“谁叫他们总是缩在后头不出来,连跟咱们打照面都没胆子。”
巢曲虽看不出真假,耳朵却还能用,听这两人对他极近羞辱,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将她们给吃了!
南宫音笑着抚了抚自己的手腕,问道:“方才已提点过你,我剑术虽不算一等一,医术在修仙界却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对付你们妖族的药,自然也是有的。”
巢曲自牙缝处憋出两个字:“卑,鄙!”
飞雾一剑刺透他一只手掌,冷笑:“哪里比得上你们下作?”
巢曲怒吼一声,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在何时着了道,除了刚才那砸中脑袋的药杵,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细想,无论如何阚甘王必须保住,不然自己大妖的颜面往哪里搁?!
另一边斐斐与阿刃已将重伤未愈的众宙围了起来。四海诛魂阵一破,他无法维持人形,修为也跌至太化第一境,按说从修为上讲,斐斐阿刃不能与他匹敌,奈何生息天克妖气,这两人又都得了衬手的兵器,彼此之间默契配合,打得众宙猝不及防!
一交手众宙便察觉这二人修为在自己之下,可令人不解的是,境界压制为何在她们身上无效?反倒是自己这个太化之境的大妖,被压着打?
阿刃擅长正面直攻,她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会受伤,目标明确,就是取众宙人头,而斐斐与她恰恰相反,力量上她不如阿刃,法术却是花样百出,搭配灵巧轻盈的纸人,令众宙叫苦不迭!
胥玉则坦诚得多,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他以折扇抵挡濯霜的剑,笑容美丽,额头却渗出薄汗:“……道友,我想你误会了,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濯霜一剑挑开他的折扇,露出笑容:“我知道,那又如何?”
胥玉目露震惊之色,他自认为已按照她们的要求去做,为何对方却不肯手下留情?
“你总不想被那二妖知道你背叛了他们吧?”说着,濯霜一拳打在胥玉腹部,将他整个人击飞,随后笑吟吟朝他走近,“既然如此,就得演得像一点,委屈你多吃点苦头。”
胥玉心中生出不祥之感,这下他的白衣再也不飘飘欲仙,他的气质也不再超尘脱俗,因为濯霜毫不手软,说几句好听话,假模假样两头骗,就想混过去?
那些充满羞辱与轻视的婚书是真的,被抓来喂了魔肉的女人们也是真的,胥玉真的一点没插手,还能不令其它二妖起疑?
濯霜不信。
胥玉必定是棵墙头草,不甘受困是真的,审时度势怕也不假,要是信了他的话那才是傻子,否则她跟阿萝没回来之前,他为何不主动要求与萦姳合作?
“你以为你很聪明。”濯霜笑弯眼眸,“你太高看自己了。”
紧接着,胥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48章
“那边叫得好厉害, 阿刃,咱们不能输。”
斐斐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濯霜一人打九尾狐,咱们可是两个人, 喂, 你会不会叫?叫大声点行吗?”
众宙被凡人, 还是女人看轻,恨得是咬牙切齿,先前四海诛魂阵被破,导致他受到反噬,无法维持俊美人形,一颗脑袋与老者无异, 别说是俊, 看一眼都让人受伤, 这样一张脸因愤怒扭曲,那就更丑了。
阿刃一拳砸在他脑袋上, “砰”的一声是黄土漫天,众宙的头就此陷入地面,他费了老大劲儿也没能拔起来, 斐斐笑着说:“我来帮你。”
说着以纸为刀, 从四面八方袭去,众宙原以为她要借此割下自己的头,不曾想那些纸刀对准的却是尾巴跟屁股。他疼得大叫一声,双手抻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拔出脑袋, 整个人狼狈不堪,逗得斐斐笑不停, 按说她笑得这样可亲可爱,换谁见了都要对她心生亲近,众宙却觉她面目可憎,恨不得将其剥皮抽骨!
他怒吼着朝斐斐攻去,强大的妖力夹杂怒火,寻常人被这妖力扫到怕都要丧命,斐斐却不仅不避让,还露出破绽,就在众宙觉得能一掌将她击毙时,后心忽地传来一记重击,力大无穷的阿刃挥舞着狼牙锤再次将他砸入地面,这回可不只是脑袋,地上多出一个长了尾巴的人形巨坑,众宙重伤未愈,哪里禁得住?
一口鲜血自喉头喷涌而出,只觉大限将至,然而就这样窝囊的死了他不愿!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斐斐见他眼神古怪,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叨什么,便觉不妙,阿刃在战场上下意识会有趋利避害的肢体反应,她将狼牙锤收回,拉住斐斐,狼牙锤瞬间化作盾牌,众宙临死前的自爆便只剩下一记闷响。
“……啊,你就只有这样吗?”
斐斐好生失望,气若游丝的众宙濒死之余听见,狂吐鲜血,随后被阿刃斩断头颅。
另一边南宫音与飞雾联手对付巢曲,巢曲不像众宙受过伤,他完全处于妖力巅峰,二女从修为上来说,并是他对手,可修炼生息与修仙界等级体系划分不同,他再是什么高贵大妖血脉,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两个人类,血脉压制谈不上,等级压制也不见效,反倒是他被逼得手足无措。
再兼南宫音医武双修,稍微掉以轻心便会中招,光是应付一个南宫音便令巢曲感到棘手,何况还要加个飞雾?
这些女修天资过人,且悟性极高,又勤奋刻苦,大妖与她们之间的差距并不算大。
巢曲越打越觉浑身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着的道!
这些专门对付妖气的药,皆由生息所制,恰能削弱妖力,巢曲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渐渐变得无力招架,待他听闻不远处众宙自爆之声,更是心神大乱,心想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他不甘心!
当下便要呼唤胥玉二妖联手,谁知刚看过去,就瞧见胥玉如断了线的风筝飞过眼前,怕是没死也得被扒层皮,面前这两个女人,此时在巢曲眼中,当真是与索命阎罗无异。
飞雾冷笑:“什么大妖,给你几分颜色你真就开起染坊来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难道是怕你们不成?”
话音未落,已一剑刺穿巢曲一只手。
“凭借那种肮脏手段才能与吕地抗衡,自己又当缩头乌龟躲在营帐之中不敢出来。”南宫音嘲讽,“可见你们这血统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巢曲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戳自己肺管子,当下怒不可遏,妖力迸发,如火如刀,逼得南宫音与飞雾后退,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巢曲震碎衣衫,化出原形!
人首马蹄,身形似牛,足有小山高的巨大妖兽出现在众人面前,胥玉呕了口血出来,终于被濯霜放过,她轻飘飘丢下一句算你运气好,便收剑走人,胥玉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斐斐震惊:“……这也太丑了,不知道它的肉能不能吃。”
猰貐真身很是威风,奈何长了张人脸,如此巨大一张脸,让人狂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当它张嘴,上下共有四排锋利锯齿,卷起阵阵腥风,恶臭难闻,也不知究竟吃了多少人。
“妖兽肉可不能随便吃,镜子说,这猰貐肉吃了是会发疯的。”濯霜回答道。
阿刃:“看着,就不好吃。”
巢曲听众人不仅不害怕,还敢盘算自己的肉是否好吃,怒到狂尥蹶子,这一幕倒像从前在地下极乐城,大家联手对抗魔界非天,不过那时所有人都很弱小,眼下却是今非昔比。
这猰貐真身再厉害,也比不过血月天魔,濯霜提醒说:“小心些,它比非天厉害得多,不过以你四人之力,应当不是问题。”
化出真身后,之前中毒所导致的症状轻减不少,可巢曲听见濯霜言语间将自己当作练手物件,心中愤怒,真是无法言喻。它仰天长啸,吼声入凡人之耳,不少人因此痴痴呆呆神情恍惚,还想再叫,却被阿刃一锤堵住了嘴。
斐斐抱怨:“吵死了,叫叫叫,能不能安静点?不过是个公畜,真那么高贵,还要学人穿衣学人说话?”
猰貐的叫声摄人心魂,但对修炼生息的女修无效,他叫得这样厉害,粮草库里的女人们渐渐开始躁动,唔唔哼哼试图挣脱牢笼,追寻召唤而去。女萝用藤蔓将粮草库彻底围住,衡鱼催动雨珠,解药立竿见影,很快便有女人开始呕吐,不过她们的体质不如修者,怕是还需好一会才能清醒。
衡鱼捏着鼻子嫌弃味道难闻,心急如焚只差没写在脸上,女萝对她说:“让雷祖先送你走,一会萦姳派人来接应,我留在这里就可以。”
衡鱼想跟师姐并肩而战,不好意思道:“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去吧。”
雷祖蹭了下女萝,这才驮着衡鱼离去,女萝站在一根藤枝上,低头望着藤圈里哇哇直吐的女人们,以生息隔绝猰貐之声对她们的影响。
疾风用尾巴圈住女萝的腰,很冷静地说:“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我知道。”
一人一兽没有再对话,藤圈里的女人们随着魔肉吐出,慢慢也恢复了神智,被关在粮草库这样久,中间滴水未进,身体虚弱无比,许多人甚至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此时震天响的爆炸声传来,女萝转头看向战场,只见那里竟被迷雾笼罩,影影绰绰瞧不清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吕军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冲入阚甘营地,女萝见了萦姳,才散开藤圈,不过阚甘女人并非都愿意接受吕军帮助,她们之中不少人视吕地的女人为异类,见吕军着甲胄持刀剑,个个高挑强壮,很是戒备。
今日之战结束,阚甘便不复存在,萦姳走到女萝身边轻声说:“不仅是阚甘,即便是在吕地,也还有不少女人认为我们做得太过了。”
当车细声细气道:“一般这么认为的,都不能修炼生息呢。”
“是啊,所以她们也没办法。”萦姳笑眯眯地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有的是法子治她们,我不会为了这些人,委屈我的姐妹与朋友。”
“想要有尊严有自由的生活,就自己走过来。”
女萝赞美道:“你会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一位帝王。”
萦姳的脸泛起酡红,她轻扯女萝衣袖:“我准备让将士们登记她们的籍贯姓名,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就放她们回去,姐姐意下如何?”
“我不懂治国,你做决定就好。”
数以万计的女人中,有老人也有孩童,当车已将阚甘营地中的活尸清理干净,藤蔓生长之处都很安全,有女萝在这里,那三只大妖就是有命逃回来,怕也没命离开。
知澜带着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她没有其她人那样的武力,但经历过南宫音食魔肉一事后,性子自信许多,对她来说,再弱小的人也一定有力所能及之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会做到最好。
萦姳也在担心战场上的同伴,女萝对她说:“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这里我来守着。”
萦姳鲜少亲至战场,此时此刻她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燃烧,手痒难耐,反正是自家姐妹,便不客气了,疾风尾巴一卷,将萦姳放到背上,羽翼展开,眨眼间没了踪迹。
女萝忍俊不禁,她观察着那些正被将士与医官们照料的阚甘女子,心想萦姳仁义,她们却未必领情。
此时一个女人倏地从医官身边窜出去,三步并做两步走,冲到一个瘦巴巴小女娃身边,劈脸就是一个嘴巴子!
那小女娃瘦得很,瞧着身上没二两肉,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整个人扇飞,还是一名将士反应迅速把她抱住,才没让小女娃摔进正燃烧的火堆中,否则不被烧死,也要撞上发红的大铁锅,怕是要烫去半身的皮。
女人破口大骂:“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他可是你亲爹啊!亲爹!你怎能下那样狠的手?老天啊,我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个狗杂种!我——”
她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那小女孩竟挣脱了将士,如同一只小狗扑了过去,逮住女人露在外面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直接连皮带肉撕掉一大块!
女人疼得哭天抢地,声音尖利刺耳,小女孩宛如狗皮膏药死死贴她身上,任她如何摔打都不肯松口,将士们赶紧上前把人拉扯开,女萝飞身而下,询问:“怎么回事?”
那小女孩嘴里叼着母亲的血肉,眼珠子死死盯着对方,一张干瘦的小脸,左半边由于挨了打红肿不堪,显得既可怜又滑稽,可这种眼神,女萝只在九霄跟小蛇身上见过,甚少有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孩子,会有如此野性难驯的眼睛。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不会说话,张牙舞爪嘴里发出小狗般汪汪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即便被将士们抓住,依旧朝女人叫嚷威胁。
女人哭诉:“这位大人,我倒霉啊,我惨啊!这哪里是亲生女儿,这分明下了生就是来讨债的!她杀了她亲爹还不够,现在是要把我这个亲娘也给咬死啊!”
一听说小女孩杀了亲爹,周围的阚甘女人们纷纷露出鄙夷之色,不少人还刻意往后退让,反倒是吕地将士对此颇感兴趣,女萝问:“她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怎么杀得了一个成年男子?”
女人继续哭:“我家那口子,就好吃几口酒,那日在家中吃醉了,这小畜生,竟拿摔碎的碗,把她亲爹喉咙给割开了!”
“是无缘无故,还是事出有因?”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眼神躲闪,女萝道:“把她赶出去,别浪费伤药粮食。”
女人愣了下,随即不满大叫,看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怕是还能活挺久。她撒泼成惯,潜意识里认为吕地将士都是女人,对同性的轻视令她不认为她们敢对自己怎样,这要是换作阚甘的男兵,她早吓得跪地求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