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慢走!过几日城内可热闹了,铸剑山还有烟花大会,可千万别错过呀!”
女萝与好心的城卫道过谢,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欢欣雀跃,斐斐见她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阿刃更不必说,她很少感到烦恼。
这里的氛围可真是好,街上熙熙攘攘热闹不休,道路两边的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几乎看不到红脸吵架的,人人都很友善热心肠,女萝很快便找到了可以入住的客栈,客栈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性格爽朗,得知女萝等人千里迢迢赶来铸剑山,不仅只收了一半的钱,还额外送了好些种当地出名的小零嘴!
哪怕是对外人戒备心十足的斐斐都觉得这里好了,与当初的极乐不夜城相比,铸剑山周围这几座城池简直是人间桃源。
民风淳朴,本地人还热情好客,小商贩们诚信做生意,来往的路人到了这里,都不禁受到感染。
“铸剑宗的名声确实是极好的。”
日月大明镜这样告诉女萝,“由于凤氏一族只炼器,不修仙,所以他们将更多的资源都用在围绕铸剑山聚集的城池上,造桥铺路,救济平民,因此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仁义之地。”
“又因铸剑宗与修仙界各大门派尽皆交好,所以无人敢在铸剑山名下的城池惹事,在这里,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不必担心会有恶人,修者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身处铸剑山,那么天大的恩怨也要离开后再解决。”
女萝赞许道:“这可真不错。”
斐斐则撑着下巴问:“为何凤氏一族不修仙?”
“据说是不能修仙。”
“那为何不能呢?”
如何成功在三个问题以内将日月大明镜问倒,女萝是第一个,斐斐是第二个。
之前在女儿城,日月大明镜帮了很大的忙,女萝与它之间也渐渐亲近起来,于是为日月大明镜解围:“人家为何不修仙,为何不能修仙,是人家的秘密,咱们来铸剑山只为寻个好兵器,这与我们无关。”
斐斐吐吐舌头,跑到一边继续折纸人,正巧老板进来送水,这是家不大的客栈,统共就仨人,老板,跑堂的还有厨子,女萝先接过水,问道:“老板,方才我们在城门口听说是柔宜小姐的十七岁生辰将至,这位柔宜小姐是谁呀?”
老板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姑娘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柔宜小姐是铸剑宗宗主之女,也是凤氏一族唯一一个女儿,从出生起便是万众瞩目,无比金贵。她生辰前后这段时间啊,你在城中买东西,都比平常便宜好些呢!”
“原来如此。”
横竖也没新客,老板干脆坐下,向女萝等人讲述柔宜小姐,总之在老板口中,柔宜小姐是一等一的好,善良可爱活泼纯真,像小仙女一般,见过她的就没有不喜欢的。
从老板的话里,女萝仿佛看见了一个在家人的关爱与呵护中快乐长大的小姑娘,她听得面带笑意,等送走意犹未尽可惜有客人上门的老板娘后,才发现斐斐一脸闷闷不乐。
问她,她才略带茫然地抬头:“姐姐,为何人与人,如此不同呢?”
她出生在一个清贫之家,父亲轻女重男,母亲只会哭泣,她四岁便被卖进不夜城,十四岁开始接客,受尽苦楚,可凤柔宜却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疼爱她的亲人,有爱戴她的百姓,她过个生辰,有无数的人为她感到高兴。
斐斐却开心不起来,她从中看到了卑微又可怜的自己,她不明白,人与人为何生而有贵贱?
阿刃心大,不会想这些,斐斐却心思敏感,她受过许多伤害,又缺乏安全感,会这样想,女萝并不意外。
倒是斐斐,这么说完后,生怕女萝觉着自己善妒讨人厌,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说她坏话,我就是不懂……”
女萝坐了下来,“嗯,我明白。”
斐斐垂下小脸,手里的纸人已被她撕扯的稀巴烂,她本来也很高兴,很期待烟火大会,可只要一想到所有人都为柔宜小姐庆祝生辰,便会想到自己,不由得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人与人生来便是不同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女萝柔声说着,“若是要问这样公平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抵是不公平的吧。但是斐斐,你要清楚,生来不公平的,并不仅仅是你跟柔宜小姐,还有这世上无数的女人跟男人。”
“有些人生来便没有双手,疾病缠身,有些人却生来四肢健全健康平安,有些人生来家徒四壁连书都没得读,有些人却穿金戴银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如果总是将目光聚集在这些不公上,斐斐,你会产生许多不好的情绪,甚至可能迷失自我。”
“柔宜小姐是很令人羡慕,可斐斐也有许多令人羡慕的地方。”
斐斐眨眨眼睛,“我?令人羡慕?”
“对呀。”女萝点头,“我羡慕斐斐一往无前的勇气,非花羡慕斐斐敢恨敢爱从不遮掩,就连飞雾也羡慕斐斐,无论身处何种逆境,都能勇敢做自己。”
阿刃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也羡慕,斐斐吃得少,省钱。”
斐斐终于被逗笑了,她投入女萝怀中,乖巧道:“姐姐,我不是嫉妒柔宜小姐,这世上有你我这般的苦命人,也有像柔宜小姐那样命好的,我不嫉妒她们。”
女萝摸摸她的头发:“嫉妒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只要不被嫉妒迷惑……将其转化为成长前进的动力……斐斐,你看,就连嫉妒这两个字,也都是女字旁,难道男人就不会嫉妒吗?”
“他们当然会。”斐斐说,“男人是我见过最小心眼最狭隘的生物,严黑只因被一名客人看了一眼,便认定那人瞧不起自己,于是将人给杀了。”
她再羡慕柔宜小姐,也不会这么做。
女萝对斐斐说,“命好不好,在出生之前,你我无法掌控,但是现在,命运就在我们手中。不怨天尤人,不自怨自艾,我们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斐斐乖乖点头,又开始努力折纸吹气,这一回的纸人比从前坚持的时间都长,也令斐斐明白,她不必去比较旁人的长处,只要坚持自我,勇敢前行,那么人生就不会没有意义。
疾风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尾巴轻轻摇晃,勾住女萝手腕,女萝顺势捋捋它的尾巴毛,斐斐吹好的那只纸人摇摇晃晃落到地上,笨拙地学习走路,九霄好奇地围着纸人绕来绕去,阿刃跟当车开始品尝老板送的零嘴,夕阳余晖落入房内,一片美好静谧。
等斐斐练习完,女萝便邀她与阿刃一起出去走走,城中如此热闹安全,总是待着屋子里多闷得慌?
斐斐兴高采烈地向女萝展示自己折的一摞小纸人,小纸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很有气势地走了两步,噗噗噗噗,全倒了。
第75章
受铸剑山的影响, 城中各种兵器铺子与铁铺尤其多,不过这些小作坊没法跟铸剑宗比,让阿刃跟斐斐结伴去玩,街上有许多套圈捞鱼的小摊子, 她则去兵器铺子询问, 要如何才能与铸剑宗联系上。
铺子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 他对女萝说:“哎哟,姑娘,你是来求兵器的?”
“正是。”
“那你可来得不巧。”老板摇摇头,“每年柔宜小姐的生辰,铸剑宗是不接单子的,且即便你早一个月来, 也得去登记, 咱们铸剑宗可抢手得很, 听说啊,最新的单子, 都排到二十年后了!”
女萝震惊不已,“二十年后?”
“就这,还是少算了的, 从上个月开始铸剑宗便暂停接单, 除非是名门大派,否则姑娘这样的散修想要挨上号,恐怕难哦。”
女萝诚恳道:“我会付灵贝的。”
“有钱也不成,铸剑宗讲规矩,曾经有人排到了号, 却转手将名额以天价卖出,从此便被铸剑宗列为拒绝来往户, 姑娘,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啊!你看我家铺子里这些兵器也衬手得很嘛!要不,姑娘试试?”
女萝谢绝老板好意,走出铺子后,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她想得不够周到,铸剑宗乃是修仙界第一器宗,哪里能够让她说见就见?怕是捧着灵贝上门,也要人家愿意。
已经答应过阿刃了,她不想叫阿刃失望,还有斐斐心心念念的新剪刀,无论成或不成,明儿个都去铸剑宗看看吧。
斐斐脚嫩,从女儿城到铸剑山这段路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疾风背上度过,但她的脚底板还是磨出好几个水泡,出了兵器铺子,女萝顺势拐入不远处的布庄,准备挑些上好的布料给斐斐纳鞋,阿刃的衣服也该再做几身。
正在她挑选布料之际,似乎隐隐听见女人哭诉声,原来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跪在地上向布庄老板求情,老板叹了口气说:“三娘,不是我狠心,这小半年,你在我这儿林林总总借了快有三十个金贝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知晓你疼惜弟弟,却也不能把命砸进这无底洞里啊!”
名叫三娘的女子泪痕满面,她哭着给布庄老板磕头:“老板,我知道您心善,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您,我家八郎,我家八郎他真的还活着,求求您再借我点钱吧,我跟您发誓,最多三日,三日后我便还上!”
老板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可这口子一开,日后这萧三娘说不得还要来借,于是她狠下心肠说:“三娘,我自问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我是真不能再借了,这布庄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哪个不要吃饭,哪个不要工钱?你张嘴就是五个金贝,我、我哪里借得起?”
女萝将手头的布料抱到柜台前,负责结账的姑娘一边对她笑脸相迎一边嘀咕:“怎么又来了啊,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真是晦气。”
说完惊觉在客人面前失言,连忙吐了下舌头:“客人请别介意,我、我这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
见客人并未着恼,反倒笑吟吟望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主动给女萝抹了零,然后从柜台下取出专门用来包布的印花油纸,打包的动作干脆又利落,赏心悦目。
女萝问道:“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呀?”
“嗨,您可别提了,那萧三娘,原本是我们吉祥布庄的伙计,因着手脚麻利勤快,又能吃苦,老板对她可好了,但从两年前开始,她家里出了事,九代单传的独苗苗!”
姑娘用手比了个九,还使劲晃了晃,以强调这九代单传的重要性,“萧家八郎不知怎地摔晕过去了,这一晕可不得了,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女萝疑问:“八郎?他们家有八个姐妹兄弟?”
“哪有呀,萧家是七个姐姐一个弟弟,老小就是萧八郎。”
女萝惊奇:“都是一母所生?”
“是啊!”
女萝顿时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震撼的内心,她缓缓道:“人间界的神话中,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也不过生了七个。”
这修仙界的凡人,比神仙还厉害。
“谁说不是呢。”姑娘打包好一个,贴心地问:“要不要给您送去啊?您这买的挺多,我们布庄能送货上门的。”
“不必了,我自己拿就可以。”
那边萧三娘被布庄老板拒绝,哭哭啼啼地走了,老板长叹一声走过来,也听到女萝的话,摇头道:“客人说得是,咱们这几座城啊,靠铸剑宗近,受铸剑宗的影响,城内百姓并不重男轻女,家家户户对女儿都很是爱护,惟独这萧家……唉!”
“老板,您这也太委婉了,客人,我就这么跟您说吧,萧家这七姐妹没一个正常的!自打萧八郎昏迷不醒,她们是砸锅卖铁也要给萧八郎看病,关键萧八郎从出生起便是个傻子,还是个动不动发疯的傻子!他家周围的邻里,哪个家里没被他偷过抢过,就这,萧三娘姐妹七个还死命护着呢!”
“半年前她们家大约是的确山穷水尽,您猜怎么着?萧七娘居然自甘堕落,去给人做妾,也要换钱请大夫!要我说啊,这萧八郎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压根治不好!”
老板敲了下姑娘脑袋,偷觑眼女萝:“你这丫头,当着客人的面,说些什么呢?人家的家事,冷暖自知,少在背后嚼舌根。”
姑娘嘀咕道:“什么呀,借了您好多钱到现在都没还呢,萧八郎要是个妹妹,她们才不会这样拼命,哼。”
正说间,阿刃跟斐斐找上来了,斐斐对漂亮衣服兴趣不大,她一点都不爱打扮,成日花上几个时辰把自己弄得纤细娇美,有这时间她拿来折纸人不好吗?下回再遇到什么大事,她不想再做被人保护的那个,而是想跟当车疾风阿刃那样,威风凛凛挡在姐姐身前做英娥。
于是回去客栈的路上,女萝便将这件事讲给两人听,阿刃与斐斐皆出生于重男轻女的家庭,不免有些义愤填膺。
谁知次日一早,女萝等人刚收拾好准备前往铸剑宗,便听到一楼大堂里客人议论纷纷。
“哎哟,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
“我家里有个亲戚在城主府当差,据说里头的布全都烧坏了,还死了好几个人,骨头都烧成灰了!”
“你说这也稀奇哈,怎么就没人发现呢?能把布庄烧成那样,不得是大火啊?”
“是啊是啊,周围其他人家都没烧着,偏偏就吉祥布庄给烧了个精光!”
女萝上前问道:“几位说吉祥布庄被烧了?”
说闲话的几人见她态度和善,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咋地,姑娘,你是没去看啊,那人被抬出来的时候,都焦黑焦黑的,骨架子都烧坏了!”
“还有还有,我听说附近其他铺子里的伙计没一个听着生而的,你说,该不会是闹鬼吧?”
“别胡说!咱们这靠近铸剑山,怎么可能闹鬼?要真是闹鬼,铸剑宗不会不管我们的!”
斐斐问女萝:“姐姐,这个吉祥布庄……是咱们昨儿去过的那家么?”
女萝来不及回答斐斐,又问:“那几位可知吉祥布庄里的人是否安好?”
“唉。”又是一声叹息,“老板跟两个伙计都被烧死了,可怜,真可怜啊!”
女萝闻言,无论如何都想亲眼去看一看,她转头想跟斐斐和阿刃说,结果两人都已经懂了,正等着她一起走呢。
疾风跟九霄只能留在客栈,当车仗着体型小,趴在女萝绑头发的发绳上,十分隐蔽。
昨天还好好的吉祥布庄,今日也化为一地黑灰废墟,奇怪的是,周围其他几家店铺都是好好的,只有墙壁上沾染了点灰烬,不仅没有伤亡,连一块砖都没烧着,就只有吉祥布庄里里外外被烧了个干净。
吉祥布庄门外,有一对老年人带着个小女孩,正在哀哀哭泣,女萝面露不忍之色,随即城卫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城中官吏,他们态度极好,先是安抚了老人跟孩子,而后再三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并且已经向铸剑宗发出求助函,老人们听了,这才略微安心。
毕竟在铸剑山附近的城池中,这样的惨案发生次数是少之又少,而且这火邪门得很,哪有火灾只烧一家,还烧得如此干净,周围却没人听见动静?
“姐姐,你在想什么?”
女萝停下脚步:“你们说,会不会跟萧三娘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