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也散着许多幽幽的光,如鬼火逐次亮起,在等候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少女明显地看到有许多火把,是冲着自己那个乡去的。
她慌了:“那、那怎么办?”
*
“蓬头垢面?瘦小,外来口音,像乞丐?”
留在山洞里,审问那些新娘的人面面相觑:“也就是说,实际上,是跑了两个人?一个听口音是外地人,蓬头垢面,像个乞丐模样,帮另一个新娘跑了?”
剩下的新娘醒来时,痛哭流涕,一是被逼问,禁不住挨打。二是怨恨,明明可以一起救她们的!
因此,全说了。
“快,快去禀告城里!”立刻就有人说:“是那新娘勾着个外地人帮她跑了!要严查外地的来的,瘦小的男子!”
*
“那、那我们能去哪?”少女慌了。
看着深夜慌乱的石城,刘丑说:“是你要去哪。你去哪不关我的事。撒手!”
少女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乞儿那破烂的衣服根本不禁拉,一下子就被拉破了半截袖子。
刘丑向后退了一步,十分不耐烦:“你是个累赘。别妨碍我。”
即使是这样的夜里,也能看到,那双杏眼里大约是泪光闪闪。
但少女一声都没有吭。既没有哀求刘丑,也没有诉说自己的悲惨。只是这样含泪凝望着看不清面容的恩人,然后,慢慢撒了手:“……好,恩公。小莲无以为报,来生,希望为您结草衔环。”
“您一定要逃出生天。”
便转身,仍朝着那虽然爱她,但无可奈何,沉默地让她走上花轿的家去。
但她刚一转身,就觉得后领一紧,惊叫一声,被人拎了起来。
刘丑单手拎起她,说:“‘弩下逃箭’,听说过没有?”
少女没吭声。
刘丑自言自语:“嘁,文盲。九年教育都没读过。知道你听不懂。”
“不许那样看我!为什么像素人的眼睛还要特意绘出眼泪啊?烦死了,你们。”她说:“抱紧我的脖子。摔下去就不管你。”
黑夜中,谁看得清像素人的表情?
只那少女忽然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埋在她肩头,竟然不顾那丐衣的脏臭:“好!”
刘丑差点没被她勒死:“轻点啊!”
然后,她抱着少女,以异乎寻常的敏捷速度,绕过那些光点,在夜色的遮掩下,反而直奔石城。
趁着所有人都集中城门口,正拥挤嘈杂的时候,像个影子一样,从最偏僻低矮的那一段城墙外,蹬着凹凸不平的墙皮,像她之前蹬着小山坡突出的石头那样,宛如羚羊,几下就跳上城墙,跳入城内。
溜着根,与所有人相逆的方向,朝着此时反而最静悄悄的县城中心区域而去。
那里,此时倾巢而出。
刘丑带着少女,直奔最中心的李员外府!
第007章
深夜,李家。
绣楼。
咯吱、咯吱,盖板锁被打开,一个略年长的丫鬟提着灯,站在狭窄楼梯上,轻声唤:“小姐……小姐……”
最里面的那间闺房,垂下的重重床帘内,传来一个不高兴的声音:“大半夜,鬼叫什么?”
粗鲁的语气,仍如过去几日,这“邪”是一点儿也没好转。丫鬟却反而大松了口气:“小姐,今晚要我们守夜吗?今晚石城不安稳,听说有歹人窜入县中,各家都打着灯火在抓那个歹人。府里的也都出去了。怕歹人闯入而不知,夫人担心您,叫我们过来守夜。”
三小姐冷笑:“担心我?是担心我跑了吧!别咯吱咯吱地踩楼梯,吵着我睡觉了。”
按照富庶人家的惯例,守夜的丫鬟要睡在小姐拔步床的脚踏上,随时待命。
只是,自从三小姐中了邪,她嫌半夜有人睡在自己床下,每到入睡时分,就不许她们上二楼去。
加上丫鬟们也都害怕,怕这个中了邪的“三小姐”。就顺水推舟,服侍到晚上,等小姐洗漱完毕,就各自到小院一楼的其他屋子去睡了。
晚上能好好地睡在床上,谁会非要去睡那又窄又硬的脚踏呢?
只是今晚,石城出了大事。因是要搜捕女子,加上这几天小姐除了吃,就是睡,并没有什么出格和奇怪的事。所以,连看守小姐院子的那十几个健妇都被派了出去,进一些小富之家,略有些地位的人家,去搜查他们女眷的住所。
夫人不放心,打发她们来看着小姐。
现在小姐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那当然是最好,谁都不用操心。
大丫鬟应了一声,重新为盖板上锁,打着呵欠回自己屋子。
过了一会,夜更深了。小院一楼两侧的厢房,均响起细细的鼾声。
床上的李小姐立即坐起来,麻利地打开二楼的窗户,随即坐回床上,原本灵动的眼睛,又变得无神,表情呆滞。
然后,打开的窗户,先是爬进来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只这窗实在略窄,她的腰卡了一下,背后有人狠狠一推。
少女就爬过了窗,艰难地落了地,一抬头,刚好对着两眼无神的李小姐。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
身后,从镂花窗爬进来的刘丑立刻制止:“别叫!别吵醒院中人!”
他们趁李府空虚,翻墙溜了进来。刘丑直奔绣楼所在的小院。
李小姐的小院中,那些持刀的健妇果然都不见了,只留二三丫鬟。
这些丫鬟的作息,李小姐也很清楚。
刘丑二人在院外的一个偏僻角落,等到夜深,这些丫鬟都睡了,当即翻进院中,准备从二楼窗户爬进绣楼。
刘丑挟着少女小莲,从不太平整的墙,攀着那些木制榫接的结构。踩着一楼的挡板,几下一蹬,也就上来了。
“李小姐”作为主卡,虽然被《道种》公司强制削弱了素质,但她的身体是李秀丽本人的。
在现ῳ*Ɩ 代吃喝不愁,锻炼得当,医疗完善,非常健康,十五岁就已经发育得很好。爬这窗户,需得硬挤。
但乞儿在这里贱如草芥,从小风餐露宿,同样是十五岁,却是那种半包骨头的瘦。爬镂花窗,倒是顺溜。
少女小莲十三岁,尚未发育,也很瘦弱。
她们两个要翻进来,倒比“李小姐”翻出去简单。
被刘丑一喝止,小莲立刻捂住嘴,定神,这才发现,这位被他们闯了闺房的千金小姐,既未叫喊,也未说话,就这么双眼无神地坐着,一动不动。
在李小姐面前晃手,她也没有反应。简直像个偶人。
小莲压低声音:“恩公,李小姐是个痴儿?”这呆滞的样子,让她想到街坊里的一个痴儿。
没想到,在石城颇有淑女之名的李家千金,竟然是个痴儿。
刘丑翻个白眼:“不是。你话怎么这么多?不是你让我救你吗?让你躲这就躲这,先躲过今明两晚!”
这接二连三地,实在太过刺激。
到这时,刘丑才觉得身上累得厉害,似乎耗费了大量体力。
也是,先是一整天,奔了百里到石城,然后是闯入山洞,跟那鱼怪对峙,接着又是带着个大活人玩大逃杀。即使是这副卡疑似被游戏公司改造过,这时候也应该累了。
现在带着主卡和小莲这两个累赘跑,不是好时机。还是先让副卡休息一下吧。
便嘱咐小莲:“我已经很累了,今晚我要大睡一场,你一切都听‘李小姐’的。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什么?恩公?”
但小莲没有等到回答,便见她的“恩公”,竟然堂而皇之地掀开床帘,钻进李小姐的床榻最里面,倒头就睡!眼睛不睁,但口鼻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小莲吓了一跳。
男子擅闯绣楼,本来就是当下坏人名节的大忌,恩公居然还直接睡到人家小姐的床上去了!这这这!哪怕小姐是痴儿,这欺人暗室也太过!
谁知,下一刻,更大的惊吓来了。
本以为是痴儿的李小姐,那对眼儿一转,忽然“活”了过来,有了生动的神情。她叉着腰站起来,对着床上已经睡过去的“恩公”,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哇,这身体,臭死了!都是腥味!”
无视了讶异的小莲,李小姐直接到二楼另一间的净房。那里有一整小缸的水。丫鬟们每天会提水上来,为小姐备用。
她拿了装水的脸盆,一条巾子过来。
然后,然后,李小姐,竟然、竟然直接开始解恩公的衣衫!!
“哇!”小莲一下子就转过身去,捂住通红的脸,口中说:“李小姐,你、你、你怎么……怎能,解、解恩公的衣服……”
谁知道李小姐说:“你在说什么?不解衣服怎么擦身?这乞丐,身上都臭得快结块了,还有跳蚤呢!不但要擦,还要洗头。”
李小姐当真解开了恩公的衣服,把那发臭的烂衫随意丢掷在小莲脚边,一边拧水,一边嘴里还抱怨:“在柳城的时候,早就感觉臭了,又痒,又来不及擦洗。”
语气竟是极熟络的,像抱怨极亲近的人。
身后传来莎莎声,杳杳声,李小姐似乎当真在为恩公擦身。
小莲头也不敢回,连耳朵都羞红了,整个人成了一块木头,脑子却在胡乱地转着:
难道恩公与李小姐,竟然是旧相识,是、是那有情人?那倒也说得通,为什么恩公直奔绣楼来藏身,李小姐又是这样不顾名节的亲近态度。
可是,一个乞儿打扮,一个深闺小姐,怎么会有交集?难道就像戏文里演的那样……
她开始在心里编戏文故事。
过了一会,李小姐娇柔婉转如莺啼的声音传来:“这脸蛋,越看越不错。不愧是我亲手选的。我就是喜欢这样的长相!”
小莲脑海里的话本故事开始编得更厉害了。一边脑海里编故事,一边没忍住,悄悄地回身一看。心想,就看一眼,一眼。
悄然回头,竟看到,李小姐整个人半趴在恩公身上,翘着脚,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恩公的脸。
而恩公的长相……长相……小莲一下子傻住,脑海空白一片。
一直蓬头垢面的恩公,此时被李小姐打理得干净了许多,头发包洗了一遍,脸上的脏污也被擦干净了,只是半袒胸膛,沉沉睡在锦床香被中,竟生得英眉凤目,皓齿鲜唇,瘦削脸颊,居然是个极有英锐之美的美少年!
此时,似乎睡得沉了,李小姐戳他的薄唇,他便微露虎牙,条件反射地在她手上轻咬一下。
“原来被托管后,还有一些生理学条件反射……”李小姐被一咬,还在喃喃自语些听不懂的话:“还有,虽然发育不好,但是,这也真的,太平了吧……一点性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