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发现什么……”猪九戒都不忍直视地上那些脏器、残肢组成的勉强的人形。心道,老赵,狠人啊,以后不能惹他。
赵烈道:“这些人,全都缺了一样器官。”
“十三具尸首,虽然惨遭肢解,但他们的器官,都堆在地下室中,没有取用。唯独缺了心脏。”
“我在北地时,当过许兄手下的小官,助他剿灭过一些大巫。也很见过一些杀人祭鬼的残忍。譬如以小儿妇女,生剔眼目,截取耳鼻,埋之陷阱等等……取用的器官,大都被煮沸奉神,或者分食。以邪术求财。尸首剩下的不用的躯体,则会被抛掷。”
“这里的场景,看似肢解得极为残忍,实际上,连眼珠都是全的。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人死了之后,被庖解在此,是处理剩下的尸首,视作‘垃圾’。”
“也就是说,他们真正取用的祭品,是这些尸首的心脏。”
“我也见过不少流传颇广的淫祠,许多教派在民间秘传邪术,各有各的祭祀要求。却从未听闻过仅仅祭以人之心脏的。不知是哪个路子的鬼神。”
猪九戒掩鼻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这祭祀的地方,就在许家的院子下面!可见太乙观没有抓错人!”
十五郎也动摇了,喃喃:“人也是会变的……就像,谁知道当年力主北伐,一副英气模样的官家,如今是这么个东西?大兄,或许,真是许……”
赵烈却道:“人或会变。但人与人并不相同。有一些人,有所坚持,其心固坚,胜过青山。许兄夫妇就是这样的人。我仍然不信他们会杀人祭鬼。眼见不一定为实。这尊神像的模样,我都记下了。出去再说吧。我们先与十三妹汇合……”
三人沿着阶梯,出了地下室。
刚一出来,就见许家的大门敞开着,院子外围了乌泱泱的人头,院子里也围了十几人,均手持铜环大刀、执棍棒、枪等武器,人人用布扎着脸,围住口ῳ*Ɩ 鼻,极警惕地对着他们。
站在人群后的,赫然是他们白日见过的老者。
老者领着全部村民,数百人,将许宅围得严严实实。
老者也蒙着布,遮着口鼻,冷声:“白日就警告过你们,偏要跑来这里找死!你们定是许家的同伙!”
赵烈环顾一圈,见所有村人,皆对他们身上的血污,以及地下室内飘出的臭气,毫无惊色。
樟村人,早就知道许宅地下有异。
还有村民愤愤不平:“我们白天好心放他们走,他们居然还引野猪过来,捣乱我们的庄稼,趁乱溜进这里,早该拿下他们!”
也有村民叹了口气:“我们原来看‘云山先生’常常照顾邻里。谁知,这贼夫贼妇,表面温良,实则暗中杀人祭祀,侍奉野神。经常有读书人来许家后不久,就无故失踪。我们还曾闻到过许家的臭味。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其他人附和:“幸好太乙观的国师们到来,告诉我们真相,捉拿了这对巫师巫婆。”
老者喝道:“把这三个许家同党拿下,等国师们押完巫师,再来清理这宅子,就交给国师们处置!”
原来,太乙观不是没有处理这座宅子地下的血腥,而是暂时封起来。要等专人过来处置。
赵烈冲猪九戒、赵十五郎使了个眼色。
他们倒不怕这些村民和粗糙的武器。
赵烈自己就是个能徒手打虎,战场上以一敌十的猛人,炼得铜皮,箭头软一点,都刺不进他肌肉。
赵十五郎也有不俗武力,徒手放倒四五个大汉,也不成问题。何况是这些矮小瘦弱的村民。
更不消说,猪九戒是头成了精的野猪,钢筋铁骨,蒙头冲撞过去,这些人都能被撞飞。
他使眼色,是让他们不要轻易闹出人命。毕竟,现在真相未明。
三人略舒肌肉,猪九戒更是直起腰身来,长逾九尺,竟不惧那些刀枪,逼前,哼哧:“你们要抓俺老猪?哈哈,让你们见识见识俺的筋骨……”
铁山般的压迫力,果然迫得近前的村民好像被阴影罩住,骇得纷纷后退。
它话音未落,耳中传来两道女声。
十三妹焦急的喊声:“大兄,咳咳咳,你们不要硬抗,快、快走,这些人有古怪!”
许红英带着哭腔:“世叔,救我,救我!”
三人都愣了。
院外的村民缓缓退开,竹林中,许红英主仆、十三妹,都被绳索五花大绑。有人拿刀架在她们脖子上。
其中,十三妹浑身浴血,身上血淋漓的,可见是一番血战,但脸色尚且不算苍白。为了防她挣脱,她手上、脚上都捆了铁链。
闻言,拿刀的村民愤怒地赏了她一脚,这虎婆娘,就为了拿她一个人,伤了他们十几个人!
许红英、十三妹藏在树林中,还特意绕过了附近的灵山乡其他村民。她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赵烈神色略阴沉,看了猪九戒一眼,点了点头。
猪九戒当即仰天咆哮一声,伴随他的咆哮,地上烟尘四起,当先冲去。实则借烟尘掩护,暗中遁地。
赵烈也暴吼一声,浑身筋肉噼里啪啦地响,冲向了最近的村民。赵十五郎紧随其后。
顷刻间,就有五六个村民被他夺了刀滚,撞飞了。
拿着许红英、十三妹的村民,站在外围,畏惧地不住往外退……
烟尘迷蒙中,他们身后,地面却悄然隆起,一个裹着巾布的猪头冒了出来。
猪九戒蹿出,一掌拍在脖子上,拍晕了村民。
先一把撕开许红英和高妈妈身上的绳索,又徒手扯住捆十三妹的铁链。啪,一根铁链被它扯断了。
眼见几人要脱困,老者变色大喊:“拦住那猪头模样的怪人!许家的丫头要跑!”
当即,又有一些村民,持刀围上了猪九戒。
猪九戒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这些矮小的凡人,倒是悍不畏死得奇怪。便喉中一声咆,它的身形顿涨,身上钢鬣瞬间刺穿了衣服。
它打算现出原形,横冲直撞,操纵地气,一波解决这些烦人精。
忽然,猪九戒觉得鼻孔又泛起了方才的地下奇臭,一阵恶心顿从胸膛中升起。
那种恶心感十分剧烈,仿佛脏器都在晃动。它忍不住干呕起来。
原本暴涨的气势和身形也萎顿下来。
情不自禁地开始“哕”、“哕”不停。
它哕的越来越厉害,先是呕了几口酸水,随即,它的胸膛鼓胀又瘪下,便发出轰然的一声呕。
猪九戒亲眼看到,一颗红彤彤的血肉,从它的口中,被呕了出去。
它落在地上,还在一蹦一蹦地收缩,散发着热气,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身体。
那是,它的心脏。
与它同时,赵烈、赵十五郎,一起僵在了原地,亦开始剧烈呕吐,竟从胸中,吐出了心脏。
心脏被吐出的那一刻,村民们仿佛被按下静止,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看着那三颗被呕出的心脏。
在十三妹、许红英惊恐的目光中,赵烈、猪九戒、十五郎,轰然倒地。
第112章
夜晚,樟村。笃笃笃。门被敲响。
老者提着灯,从门缝里望去:“谁啊?”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怀中抱着个婴孩。
这对男女身着布衣,背着包袱,肌肤略粗糙不平,泛黄,像是生着什么病。容貌倒还秀气。怀中的婴孩也同他们一样,肌肤发黄。
“老丈,我们姓程,前去探亲。途经此地,夜色已深,荒郊野岭不好赶路,孩子也受不得风吹虫咬。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
原来是行经此地的路人,拖家带口,来此投宿。
隔壁县,确实有很多姓程的。
老者略放了一点心,遂打开门。他生得慈眉善目,闻言,上下打量夫妻二人,目光在他们怀中的婴孩上停滞片刻:“你们孩子是生病了吗?”
这对夫妇以为他是怕自家携了什么病而传染于人,忙道:“不是,不是,我们家天生就肤色黄。我孩儿无病无灾,很是健康。您掂掂。”
老者接过婴孩,果然掂了掂。胖乎乎的,见到陌生人也不怕,张着清亮的眼睛,咧嘴直笑。
虽然皮肤黄了点,但如果有病,长不到这个体重。很肥美。
他把婴孩还给夫妇二人,豪爽地应下:“如今春日虫豸多,夜风又冷。小孩的确不能露宿野外。我家孙子和他差不多大。来,别冻着孩子,进来吧。”
老者的老妻、儿子、儿媳,也穿衣提灯,出来查看。其儿媳怀中,果然也抱着一婴孩。
老者吩咐妻儿:“这是来投宿的客人,你们收拾收拾客房,给客人拿一床干净的褥子。”
又对程氏二人道:“你们一家风尘仆仆,我叫老婆子给你烧锅热水,你们擦擦脸,再就着饼子,暖暖肚肠。”
路过的夫妇俩十分感激,连声道谢。
老者摆摆手:“我们樟村,一向热情好客。你敲了其他家的门,也保管招待你们。”
是夜,程家夫妻宿在客房。
忽然,窗外有喇叭唢呐声,兼有鼎沸人声。
天都黑了,莫非是这村里有人出殡送葬?
程妻好奇,推开窗,往外窥了一眼,却吓了一跳,忙推程夫。
不远处,樟村的道上,竟有一列披红挂绿的喜轿,前后八人抬着,还有乐师吹着喇叭唢呐。男男女女一大群人,随在轿后。
乍一看是送亲的队伍。
但最前头却有一老婆子洒着白花花的纸钱。吹出来的曲调亦是凄凉的送葬曲。
那新娘子坐在露天的轿上,一身绿裙,手捧红布,没有盖头遮挡面部,浓妆,极喜悦,脸上定格为大笑的样子,嘴角咧起,露出酒窝。
但送亲的队伍越走越近,擦过老者的房子。
程氏夫妻看得清清楚楚,新娘子脸上的笑容,竟然是用两颗钉子,勾住唇角,钉入脸颊!所谓的“酒窝”,竟然是两枚钉子!
新娘转了转木木的眼珠,朝窥视的二人转来了视线——
啪。一只手搭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程夫程妻立刻转过身去,便见老者的儿媳端着洗脸盆,站在他们身后,问:“你们看什么呢?”
她好奇地也往外看了一眼,说:“噢,原来是张老三家的女儿出嫁。”
程妻见她认识,便比了比:“这新娘子,怎么往脸上钉钉子……”
老者儿媳却欣然道:“不然呢?虽然出嫁当哭嫁。但一点喜庆都没有,也不像话。偏偏,我们都不会笑了,只能用钉子呀。”
“我改明回娘家,也得在脸上钉两颗呢。得叫娘看见我笑。我浑家出去做客,也得带两颗钉子,否则不笑对主人失礼。”
说着,她竟掏了掏,从腰带的兜里拿出两颗钉子,黑漆漆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二人:“你们要吗?我这还有多的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