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道:“贫道之修为,触及传国玉玺的外围金光,并未真切触碰,尚且如此。若真是肌肤碰到了此印,必然五境瞬息崩溃,肉身在一霎彻底飞灰,再无恢复的机会。”
李秀丽以另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了她眼中的“鬼画符”大印一眼:“那这印你们都不能拿?我放在这,还是怎么样?”
常明子道:“贫道尚未达到勾连一方人族之炁的境界,不敢触碰。但本观却有一人可以驱使此印。道友将印放在三清殿上。等我的小师弟,闭关结束,破了江下洞天,自来取印。”
李秀丽好奇:“他不会被‘烧’到?你师弟反而比你修为高?”
常明子却道:“小师弟修为其实与汝相差仿佛,炼化了四境,余下一境将成,马上便可迈入练炁化神的境界。”
“那修为也不高。”
常明子笑道:“道友以后会知道的。我们太乙宗有圣子圣女之制。小师弟年纪比你只大一岁,修为虽不算高,但乃太乙宗的当代圣子圣女之首,为天定阳神。以他来驱使这传国玉玺,自不会有什么危险。”
圣子圣女,李秀丽隐约听过一耳朵。张白曾对姜月说,是奉圣子之令,前来相救通天教余部。之前白鹤带她渡河时,那个“太史公”也问他,说他是不是带了新圣女来……
那“天定阳神”又是什么?李秀丽只知道,修行道路有阴神、阳神之分,却不知道还能有人是“天定”要当阳神的。
大约是看出她满脸疑惑,常明子笑而不语,只说:“道友在我观中,日后自然知道。这些既是修行知识,也是大派之间的一些半公开的隐秘。”
可恶,最讨厌吊人胃口了!李秀丽心里想,等她学完度厄真经、相面术、知道了这些八卦,一定马上抬腿就走,绝对不多留一日!
嗯?她要学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多了?
李秀丽有点为难:可是度厄经、相面术,真的听起来都很有趣啊!那太乙宗的人这罗里吧嗦又肉麻恶心的,也不是不能忍……
她拎起包裹:“行,你说把这东西放哪吧。”
等她把传国玉玺放在常明指定的位置,常明子立即化作一道流光,汇入三清大殿的侧殿神像中,说是去传信小师弟,处置传国玉玺了。
那尊雕像逐渐失去灵性,重新闭眸时,对李秀丽说:
“李小道友切记,送来传国玉玺之事,但出本观,不得闻于此表人间,任何人之耳。”
“否则,杀身之祸将至。”
顿了顿,又道:“若有其他疑问,尽可询问扫雪。这段时日,你们在本观的居住,也尽付于他。”
“喂,等一下,”李秀丽立刻:“孙雪说度厄真经要你传经。你们答应了要教我的。”
熟知,常明子声音含笑:“好。贫道答应。不过,贫道也不擅长度厄经。最擅长此经者,是小师弟。汝可先学相面术。待到小师弟出关、破江下洞天而归,必让他亲自教授。”
小师弟最擅长度厄真经当然是实话。
只不过,谁教都一样。
毕竟,这经文入门最简单,太乙宗门人少有不会的,后续威力如何,全看个人。
他已看穿扫雪哄骗小道友的一点伎俩,也不戳破,顺水推舟。
能哄小家伙多静心几天,为何不哄呢?
当夜,李秀丽住在太乙观。睡前还心心念念着她的度厄真经。
修士一夜无梦。
**
当夜,同时,大周皇宫,狄国王帐。
两处之中,两方君主,皆做了梦。
大周官家在他的昏暗帐中,梦到了祖先怒容瞪他,伸手一指。他在梦中仰头看去,白龙衔玉印而来。
印,赫然是传国玉玺。
他正欣喜若狂地要接印,那玉玺就错过他的手,落入了他人之中。
狄国之王也昏沉梦到,白龙衔印,但印却落在了大周。
随后,周室上空,人族之炁大涨,山河之影浮现,气势如虹,反扑向狄国,咆哮着反击。
二者同时被梦惊醒。
大周官家从龙床上滚了下来,满头冷汗,立即叫人:“来人,来人,去找印,去找印!”
狄国王,捂着胸口,自梦中惊醒,却唤来一黑袍人,笑意难止:“印已至周室。卿家,夺印斩龙!”
第123章
官家近日心情极差。
连他最宠爱的内侍,小心翼翼地为他奉茶,都会无故遭呵斥。
出身大周宗室,被抱养给官家,由宫妃养大的嗣子之一,如今十五岁的环郡王,本来想去向官家禀告今日的学业,却被宫人劝住:“二哥,官家今日仍心火不平,命宫内不得扰。”
环郡王怔了怔,只得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却见同样被立为嗣子,且是被皇后收养的宋琚,正陪着黄相公,有说有笑地往官家的福宁殿走。
二人看见宋环,正眼都不带看,便从他身侧而过。
官家今已四十多岁,亲子早夭,连一位公主都不曾得,无后。只有两位名分未定的宗室养子。
既非皇子,又称官家为“爹爹”。二人都被官家封了郡王。故而宫中多含糊地称宋环为“二哥”,宋琚为“三哥”。外朝则以郡王呼之。
黄相公一系拥立跋扈的宋琚。而曾经的华武兴,被贬的张指挥使、林宰相,都曾替宋环说过话,希望官家早日确立“少有志,慧而仁”“德行无过”的宋环为皇子、太子。
官家本人也曾更偏向宋环。但如今狄人雄兵压境,华元帅亦被贬为平民,黄相公依仗狄国,权势滔天,朝中文武要么笑脸逢迎,要么闭口不语。
当时华武兴被押上断头台时,宋环十分仰慕尊敬这位将军,也曾私下,苦苦哀求官家饶恕华家。
却被黄相所知,大怒,当面斥骂宋环是“无知小儿”。
而朝野立宋琚之声骤高。宋环却被外朝逐渐摒弃。原本将得的“皇子”名分也被压住。
眼见拒绝了自己入内的福宁宫,却在黄相几句话里,宋琚就被带了进去。
宋环默默无语,抿唇而走。回到住处,才吐出一口浊气,郁郁不乐。
见他如此情态,陪他长大的近侍叹道:“郡王,何倔强也!人生在世,岂不逢迎?何不主动向黄相低头认错?只是口头几句,至少能换得处境改善。”
宋环摇头,仍然不语。
近侍知道他不想谈及此事,便换了个话题,压低声音:“郡王可知,官家为甚么这几日发这么大的脾气?”
“微臣从宫人处听得,原是官家做了个梦。梦见白龙衔印而来,那印是传国玉玺。熟知,玉玺却落他人之手……”
话未说完,宋环惊而喝止:“住口!福宁宫中事,不得议论!”
近侍闭口。
宋环顾左右,见附近没有其他人靠近,才道:“再有下次,你自去领罚。”
近侍忙认错,却仍被宋环打发了下去,换人过来值守。
另一个侍从上来后,吸取了教训,果然不再谈论福宁宫中事,只对他谈些市井趣闻。
笑道:“二哥可知,今日,玉京城中,出了桩奇事,上至官员贵眷,下至贩夫走卒,皆异之。”
“噢?甚么奇事。”
“玉京的街上,有异人摆摊看相,奇准无比。因此人,已经闹出了三家富户争子的奇闻。”
“三家争子?”宋环毕竟年少,果然起了兴致:“细细讲来。”
原来,近日来,玉京靠近太乙观不远,城东的一条街上,持续有人摆摊看相。摆摊者,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女。
其人曰,看面断人生,不准不收钱。如果准了,则一次相面需要一两银子。
开始,见她年少,又是个女娘,经常有闲人上前假意看相,实则混说胡话。但这小娘子只要一开口,人皆惧之。
原来,明明素志不相识,她却能从人的出生一直将对方的父母、妻子、亲戚、朋友、仇敌,乃至邻舍,一一道来。
甚至,连对方最近倒了怎么样的霉,闯了什么样的祸,都说得头头是道。不像其他神棍那样总是含糊其词。
这样一来,短短一二日,这小娘子声名鹊起。
慢慢地,真有人找上了门。
据说,是一家富户,老爷带着一青年出游,路过想请小娘子相面,看看近日是否有与人结仇。
这小娘子却指了指他身边的青年,张口说:“你自己没有跟人结仇。不过,你侄儿却惹了桩事,欠了一笔钱。对方来势汹汹,马上要上门找他麻烦了。”
话音未落,众皆哗然,富户变了脸色,斥责小娘子胡言乱语,装神弄鬼。
概因,这家富户本是出了名行善的人家,但子嗣艰难。他带在身边的那个青年,众所周知,乃是富户的独生孩儿,读书刻苦,已经考上了秀才。
这小娘子张口却说“你侄子”。富户自然觉得她算得不准,胡说八道。
小娘子生了气,当即指着那富户说:“肉眼凡胎,今日教你个乖!你只有过一个亲生孩儿,出生就已经夭折。你回家去搜,在你家卧室正对的花园左走六尺,槐树下,掘地再三尺,马上就能搜得出一副婴儿骸骨,上面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写着一个‘文’字。”
富户当然不信,怒气冲冲,立即返回家中,照着这小娘子的指点,在槐树下掘地三尺,一看,似雷霆轰顶。泥土之下,果然有一婴儿骸骨。小小的尸骸怀中,果然置一枚玉佩,刻着一个“文”字。
他白手起家,常年在外走商,积累财富。这是他孩儿出生后不久,没看几眼,他又要匆匆离家行商。怀着对妻儿的愧疚,便将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一枚ῳ*Ɩ 成色上好的玉佩,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期之以“文”,望他日后能够读书上进,不要像自己,奔波劳碌。
但他却无法质问老妻了,因生了产褥之病,他的妻子缠绵病榻,在孩子七八岁上就已经病逝。
他抓住妻子的陪嫁丫鬟,严加逼问,丫鬟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他常年在外,自己倒是时常眠花宿柳,时不时往家里送个收用的婢妾。但他的妻却要苦守门庭。
正这时,他的小弟却值青春,又在家乡打拼,受了关系不错的大兄嘱托,常来看望年轻的嫂子。
一来二去,竟有染。
这孩子虽然是富户的,但他那次走后不久,那婴孩就突发疾病夭折。
其妻恐他责怪自己照料不周,与他的小弟商量。
正逢小弟的妾室也生了一个孩子。富户之弟眼馋兄长的家业,就撺掇嫂子,便将他这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妾生子,冒充了夭折的富户亲子。
得知真相,富户气得发昏,但看着非常有出息,不到弱冠就考中秀才,正准备考举人的“儿子”,他又心生不舍。
遂决定咽下这口气,到底也有他的血缘,侄子总比无子好,只充作不知。并令人不许张扬,再对外去砸了那小娘子的摊子,就说没有挖到尸骨,她算得不准。
谁知道,次日,他小弟找上了门。兄弟几人分家后,各自打拼,小弟也混了一份家业,虽然不如长兄,也称得上富足了,偏偏,小弟也只生了一儿一女。因年轻时忽略了儿女。儿子少时一个不慎,摔坏了半身,是个瘫子。女儿则脾气乖僻,时常鞭打下人,辱骂老父,招婿上门还连打走三个丈夫。
因此,小弟上来就赔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长兄赔罪当年之事,称想要回孩儿,继承家业。
富户哪里肯让?二人大吵大闹以至于动手。消息泄露了出去,又引来了第三人。
说到这,宋环愈发好奇:“这又关第三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