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水,他们大吃一惊。梦湖这侧的水域下,竟有一个巨大的宝库。
其中,无数金子化作成群结队的金鳞鱼,在水下熠熠生辉,游曳如生。银子变成一只只巨大的贝壳,呼吸间,露出人头大小的珍珠。玛瑙作珊瑚,翡翠为水草,宝石沙蟹在水晶沙里爬来爬去。
此情此景,店主一家红了眼睛,拼命去搂其中个头最大,最值钱的金鳞鱼。
一人搂三尾,全家人抛的抛,接的接,一次捞走了十二条金鳞鱼。
他们一时忘形,这里扑腾捉鱼,那里扑腾捞蟹,时而浮出水面换气,时而再下。耽搁了很久,还想再捞其他宝物时,树根却缓缓开始合拢。似乎隐隐听到谁的惊呼声,在叫着宝库后门开了。
没法,一家人不敢再待,只得打算下次再来,遂抱金鳞鱼而去。
他们绕过了前门,从后门悄悄进了屋,放下金鳞鱼。却见,大堂里已经放了一个鱼篓子,大约是驼子来过了。看他们没在,就放在地上了。
加上他送的这条,他们一晚上收获了十三条金鳞鱼,倘若都卖出去,或者融为金子,他们一夜发了一年多的财!
店主家笑得合不拢口,做了一夜的美梦。
第二日,青天白日,驼子却找上门了。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愤怒失望而恐惧地对这家人说:“万寿大盗窃天下财,以王一家。我小盗也,窃鳞换酒,以乐一时。汝家贪心,一夜取鳞十二尾,骤惊大盗,今日事发,灭顶之祸将至!好自为之!”
遂振袖而去,再不返。
店主一家不知所以,正揣揣不安时,梦湖却发生了异变。
湖上的风骤然增大,吹得水草折,吹得湖水起波浪。天空翻黑云,湖面滚白浪,似要滚下大雨。
霎时,大泽如啸,湖上若沸,八百里烟波两边儿分,浩渺碧涛开。
从水中升起大队的兵将,皆是水族,有的为螃蟹,有的是穿盔甲的大虾,有的是青鱼。
为首的将领,则生着蛟头,指着福安镇说:“镇中凡夫隐窃贼,窃我龙宫宝库。王有令,搜镇,诛贼!藏者同诛!”
声如雷霆,传与全镇。万丈碧波悬于福安镇上空,
由此,主人家才知道,那驼子竟然是万寿龙宫中的虾兵监守自盗,而他们夜晚擅入的那宝库,赫然便是龙宫宝库!
梦湖惊变,湖水分开,水底龙宫正面而开,碧波万丈朝着平安镇而悬,涌出了捉拿贼人的水族兵将时。镇民纷纷涌出,鬼哭狼嚎自己的冤枉。
终于等到了洞明子所说的潜入之机!
戴着鬼面的李秀丽眼睛一亮,趁此混乱之机,奔出客栈,跃入梦湖之中,身上冒出鱼鳞,悄然无声地朝着水底的万寿龙宫游去。
阳世的皇宫,不过都是凡人,就算有招揽散修,修为也不怎样。只要太乙观不拦着她,她来去自若。
但幽世的万寿龙宫的现象,却不是小现象。里面的守卫,在龙宫的现象里,起码得发挥逼近练炁化神的能力。
而此时,万寿龙宫为凡夫窃宝之事,自觉大丢颜面,雷霆震怒。龙宫中守卫空了小半,去搜福安镇。正合她潜入,直取目的!
第140章
梦湖八百里烟波,凡人至此,常望洋兴叹。
此时,万寿龙君动了怒。更是乌云翻滚,碧涛惊起,浊浪悬空,万顷汪洋震荡不已。
不但湖中寻常鱼鳖虾蟹噤若寒蝉,附近水域的众多城镇,也没有任何一人敢靠近湖岸。
唯有一个身影,却迎着滔天巨浪,游鱼般畅快地扎入水下,朝着深深水府潜去。
李秀丽跳入梦湖,轻快地向下游了一段,湖面传来的动荡就渐渐淡去。
修炼到半步化神后,虽然在幽世中,她仍不能像阳世那样,轻若片羽,飘似烟霞,但也不会像炼精化炁初阶、中阶那样,沉重若铁。
此时,她的身体在幽世中更像正常凡人肉身,只是仍有接近人类极限的体魄与速度。
尤其是在水中。
虽然这片水域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湖水,虽然未幻出鱼身,她在其中,却自如极了。
脚一蹬,一口气下就潜了十几米。
如果是在阳世中,只要不是大海,普通的湖泽江河,再是广阔,再是浑厚,一口气游个十几米,早就能看到水底了。
但在幽世的梦湖中,李秀丽向下潜游了十几米,上方的湖波沉沉,下方却仍然深不见底。
好在鱼身暗藏,不需要出水换气。她就数着,向下又游了数百米。
终于看到了光亮。
接近湖底时,暗沉水波反而逐渐透亮清澈。
成群结队的鱼儿从她身侧游过,青鳞的,红鳞的,金尾的,队伍齐整,像编织好的虹光,时散时聚。
又有透明的水母,聚众而舞,姿态优美如翩跹的仕女,流光穿过它们的躯体,似盛开的大片水晶之花。
几只大海龟,在游鱼、水母间翻转,穿梭,似乎在游玩,又像是在护卫。
咦?湖底怎么会有水母?噢,这里不是真实的淡水湖域。
李秀丽伸出手,温柔平缓的水流从她手掌下摩挲而过,甚至摸到了游鱼的鳍,海龟的背。
她的手刚摸上去,鱼群尖叫起来:【怪鱼,怪鱼拽我的袖子!】【无赖,无赖!】
水母也喊:【嗨,拿开你的手,你摸脏了我的舞裙!】【护卫,护卫,有人打扰我们排舞!】
大海龟叫道:【我、我也打不过这怪鱼!】
水母群的舞姿霎时乱了,乱成一群。
被骂“无赖”的“怪鱼”愣了一下,明白了这些不是真的漂亮鱼鱼,立刻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从混乱的局面旁游走了。
水中的明亮光线,来源自湖底灿灿的水晶宫。
在这片幽深的水域最下方,伫立着一座光华璀璨,照得湖底明亮如昼的宫殿。
高大的艳红珊瑚作华表,珍珠如铁造台阶。白玉宫壁,银作瓦。宫殿连檐,高低起伏,华贵无方。
宫殿周围,丰茂水草碧绿摇曳,像水底的森林。一只只洁白大蚌在水草间,张合中,软雪般无骨的美人,正坐在蚌里,拨奏管弦,靡靡乐声舒缓地环绕水草森林。
人身鱼尾的丽容鲛人,身着制式宫裙,忙忙碌碌,来往大殿内外。
高大的虾兵蟹将,一身锴锴铁甲,肃容立在水晶宫最外。但人数比之前少了些许。
李秀丽观察了一会水晶宫的动静。
她进入幽世前,从孙雪那里得知了一些阳世的宫廷现状。
——孙雪不想听这些八卦都不行,因为来上香求助的人,多的是达官贵人,嚼起宫廷的嘴巴子,比市井凡夫还要起劲。偏偏他们又不知道修士耳目清明,而且作为他傀儡的道观童子们听到的内容,他都能听见。这些人以为山中清净,就躲在一边什么都讲。
宫中的现状、秘事,就被这些人啰嗦了个干净。
阳世与幽世对应。阳世之事,就是幽世之情。
李秀丽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就绕到看守相对最少的西门,潜入宫中。
两尾鲛人正托着银盘,盘上各放着宫里龙妃要的御酒琼浆,向后宫游去。
因此处被抽调了看守,四下无人,她们一边游,一边抱怨:“不过是得了龙君一时的看重,反正……也不会有皇儿,图个新鲜,能几时好?看她嚣张的!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还把我们从婕妤那调到她宫里伺候她起居,指使得人团团转……”
她们议论着这个新晋的龙妃,颇不以为然。
自从龙君伤了阳气,再也生不出龙子。宫里的妃嫔,老的,不过熬寿数,战战兢兢。年轻的,偶有被看中伺候的,最多也就得一时好,很快新鲜劲过了,就被抛到一旁。
鲛人们对这些绝大部分注定不会有后代撑腰,也不会被龙君多看一眼的妃嫔,早没了什么敬畏。
她们说得起劲,丝毫未注意身后的水流轻微的波动,一张靛青鬼面悄然闪过。
两尾鲛人托着银盘,刚进这处宫殿,跟前就砰地被砸了个花瓶,唬了她们一跳。
原是这位龙妃正在宫中大发脾气,带着哭音对亲近的侍女们说:“自从那一日,君上就再也不来我这里。极少地来了,也不过是枯坐。我到处查探,明明没有什么小贱人勾引君上,他为什么要疏远我?难道是我不美了吗?”
鲛人们吓得伏倒一片,亲近的侍女忙道:“您花容依旧,甚至梳妆得更美了,艳冠群芳。那些人老珠黄的妃子,怎么和您比?”
龙妃盘踞在软垫上,将身体盘成了蚊香。
她竟是一条身形极细长、翠色欲滴的青蛇,只是,沾了龙气,头上生了两个鼓包,躯体上生了两个极小的爪。
此时,头上戴了珍珠头饰,爪上戴了小小的宝石戒指,尾巴上套了七八个金圈圈。却把头耷拉着,抽泣不已,时不时拿尾巴抽倒身边的物什,哭一阵,骂一阵,怨一声,嗔一声。
发作了一番,卷起鲛女送来的酒壶,龙妃又叫人去再去请君上,就说要共同饮酒赏乐。
鲛侍们忙道:“娘娘,君上说过,他近日想清静,不许宫中去打扰。”
龙妃本来十分失望,恹恹地想算了。
忽然,一道隐蔽的青色怒炁,以刁钻的角度弹入她的体内。
龙妃瞬息升起一股不甘心的怒气,夹杂着想要见到君王的固执念头,又直起身子:“君上只是不想见那些蠢物,我陪他喝酒解忧,怎么算打扰?走开,你们不敢,我自己去。”
遂不顾阻拦,蜿蜒游下床榻,莎莎地往宫殿深处游去。
一路上,凡有阻拦,她就撒泼使性,她近来极受宠爱,宫里都不想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宠妃,侍卫们只得放行。
龙妃径自而行,尾巴拖过地面。
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忽长出细小的手脚,紧紧抱住她尾巴上的一个金圈圈,仿佛黏在了她的鳞片上。
没有任何人关注到这颗不起眼的石子。
龙妃一路进到了水晶宫最深处,一处偏僻,却守卫森严的殿落。
近日,龙君新病愈重,堂皇的正殿主殿都不肯住,偏要缩在这地势在皇宫中最深处的小殿,调来重重守卫。
走到这殿外,守卫的级别更高了,总算拦住了这位任性的妃子:“君上说过,无诏不得入。无论是谁,即使是皇后殿下,亦然。”
龙妃到了这里,心头的那股莫名怒气一下子散了,她虽然得宠。但龙君并不喜欢过于自作主张的妃嫔,心里也奇怪自己哪来的这股勇气,抱怨了几句,还是转身回去了。
黏在她尾巴金圈上的小石子,趁机一下子滚落下来。
咕噜噜,从蟹将们的脚下,从门缝里滚进了这一处偏殿。
偏殿虽偏,但殿中空间广阔,重重帘幔轻柔垂下。
帘幔后,果然隐隐可见一条明黄色的大龙盘卧,龙须时而扬起,时而落下,似乎在沉睡。
小石子看到,黄龙爪下,按着一个奇怪又熟悉的东西。
说是奇怪,是因为,这个东西跟这里格格不入。
说熟悉,那是因为,这个东西,赫然是一个黑色的硬盘!
硬盘上还缭绕着细小的、生动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