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所知的乩教相关内容,告诉了二人。
林斯文眉头越听越皱。最后,忽然道:“我不曾听过什么‘乩教’。但董事长说的,很像五百年前,我们灵宫与阴神五大派的神殿对峙时,暗中流传的一个不知真假的密谋。”
“据说,阴神五大派倾绝顶资源,联手打造了一个计划,代号为‘种子’、‘搜寻器’。用途暂时不明,也有传言说是专门用来源源不断地捕获‘局外界’,以传播自己的道统,搜刮无尽资源。”
“因为,对本体位于幽世深处,也可以看作一个个大现象的修行大派来说,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人’。因为人是承载道统的主体,也是幽世的根源,是我们走向阴神或者走向阳神的根本。一个世界的资源,即使对五大阴神门派来说,也是不少的资粮,是壮大门派的补牙药,践行道统的最好试验场。”
“只有不断地以无尽的人族,无穷的世界实践道统,才能找到飞升阳神、阴神的真正道路。”
“毕竟,自有幽世以来,几乎无人能真正践行道统而成就阴神或者阳神,白日飞升。”
林斯文皱眉道:“也有传言说,阴神五大派在与我们灵宫对峙时,竟然还不惜耗费无量资源,如此疯狂地去打造什么种子计划,不断捕获‘局外界’,除了壮大门派发展道统外,最重要的是:他们无意中找到了成就‘阴神’或‘阳神’的真正道路。
我师祖说,是有一位合道大能,发现了有真正飞升得道的‘仙人’出没的痕迹。”
“那位不知是阴神还是阳神的‘仙人’,自称来自‘桐音宗’。祂吉光片羽,在幽世转瞬即逝,最后出现的一个背影,是沿着幽世那条无名长河,跃过无数方圆界,到了所有修行者都不能探查的远方……应该是去往了某个局外界。”
“因此,据说阴神五大派断定这位‘仙人’、‘得道者’是来自于某个局外界。或者,祂的宗门,桐音宗,就隐藏在某个局外界中。
为了自身超脱,得道飞升,成就阴神,这帮人几近疯狂,不惜耗费无量资源,打造了一个重宝,就是为了搜寻到藏匿着桐音宗的局外界,找到仙人的宗门……”
刘珠比林斯文进入玄武盟晚得多,不曾见过师祖,也不曾听过这段传说。
此时大师兄这样说来,她也听得啧啧称奇:“原来这千年万载,阳间幽世,真有能够成就‘阴神’或者‘阳神’的仙人。也难怪那些老贼如此癫狂。祂们卡在合道都不知多少年了吧。”
李秀丽却不在乎什么“桐音宗”,什么“阴神阳神,仙人”,她追问:
“那么,所谓的局外界升格,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升格’的局外界,会变成怎么样?”
见她追问急切,林斯文道:“局外界‘升格’……其实就是指一个世界的局外界被现在幽世的各大门派彻底掌握。升格,就是指将保护局外界的‘因素’破坏,将局外界纳入大派掌握,那就‘升格’为‘方圆界’。”
“具体的局外界其实不容易被定位。一个是长河无穷无尽,宇宙无穷,局外界自然也无穷无尽。而且,局外界有某些‘因素’存在,所以正常且健康的局外界,是有‘保护’的,会内部调节且隐藏自己,平抑本土的临时溢出区,让本世界的超凡存在降到最低,从而将自己世界的人族之炁的波动,隐藏在幽世之中。”
“想要找到某个局外界,一般是其内部出了问题,人族之炁波动异常,或者内部有人向方圆界的大门派发出坐标……董事长你说的‘乩教’,做的就是这种事。”
“至于局外界升格为方圆界后,会发生什么事,变成什么样……具体取决于,找到并掌握此局外界的,是哪个门派。”
林斯文道:“阴神五大派当中,也就仙朝对自己治下的世界还算尚可,不会竭泽而渔。但仙朝作为最古老的阴神门派,自己的方圆界都多如牛毛,一般也不会去搜寻新的局外界。其他四个门派……落到地煞观,日曜城手中,自然敲骨吸髓,或有生灵涂炭,人族危亡,战火遍天的风险。但落到天人寺、轮回殿手中……”
林斯文摇摇头:“天人寺、轮回殿没有地煞观、日曜城那么张扬,但轮回殿才是现在的五大阴神门派真正的首领。”
“这么说吧,沦落到地煞观、日曜城手里的世界,尚有存活的可能,您至今也接触过不少日曜城、地煞观出来的弟子门生了吧?
但落到轮回殿、天人寺这两个门派手中的世界……我师祖师父行走过偌大幽世,众多阳世,很少见到它们掌握的世界之中的弟子,仿佛两个黑洞……”
“据说,轮回殿、天人寺手下的世界,才是沦为末世最多的世界。”
他说完,便见李秀丽神色仲怔,仿佛从来不知害怕的她,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董事长,你怎么了?”
末世,什么样的世界是末世……
李秀丽没有见过末世。
但她曾亲眼见过地煞观手下的大周。那座巨蟒腹中的“神都”。
如果这样的,都尚且不算末世。
她看着眼前的“游戏”面板,视线骤然模糊。
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冻入骨髓的……恐惧。
李秀丽转过通红的双眼:“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曾经,她面对父母的恳求,面对未知的人生,畅快大笑,跳入凶险的无尽宇宙。背井离乡,意气风发,欲要成仙得道。
十六岁这年,她说:
“怎么,在没有坐标的情况下,返回一个局外界。”
“我想,回家。”
第260章 番外
十二岁那年,天昏地暗,狂风呼啸。李秀丽在学校发起高烧。
她头晕目眩,四肢酸软,虚弱地靠在墙角,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简陋的校医室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多。
喝了药,却仍然没有退烧。
老师批了假条,又给她的父母打电话。
李秀丽不让她打:“他们没空的。不用找他们。”
电话还是打过去了。却有一阵阵年幼尖细的哭泣声、嘈杂的说话声。母亲的说话声也断断续续:“……丽丽……再等等……听话,忍一忍,妈妈有事……过几个小时……我回来……”
电话断了。老师又打给她的父亲。
父亲才说了几个字,对讲机的声音就将滴滴作响,似乎是上峰在对他下指令。他只能匆匆挂断:“等一会再……”
戛然而止。
“秀丽,你家还有亲戚在附近吗?”
李秀丽说:“没有。”
老师说:“那我送你去医院吧?”
但很快又有同班同学匆匆跑出来,大叫大嚷:“老师,课上有人打起来了,都在哭!”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闯不完的祸,闹不完的事。东一声,西一声,老师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只能歉疚地转头叮嘱:“我去班里处理一下,马上让其他老师送你去。你在这里等一等……忍一忍……”
等。
忍。
女孩坐在那,晕眩中,恍惚将老师认成了自己的妈妈。
她短短的十二年人生中,从记事以来,听到得最多的,无非就是,含着歉意的一声声“等”,一字字“忍”。
可我不想等了,不要忍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病中的心脏跳得发疼,倔强的脾性上涌,她攥住请假条,扶着墙,走到校门口,对门卫说:请了假,要回家。
门卫早已认得她。一年级起,她总是最晚走的那个,常常要等到天色将暗。三年级起,她再不要父母接送,总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
昏暗的天色中,暴雨倾盆而落。
李秀丽有伞。
从独自上学起,无论工作再忙,她的父母都会提前告知她当日的天气。为她备好雨伞、雨靴、雨衣等。
不过,雨下得实在太大了。
在狂风骤雨中,在昏沉的天地中,这柄被精心挑选过的伞,无力得像湖面上一朵小小的无依的浮萍,任意东西。
街边的桥洞宽阔有力,流浪汉窝着躲雨。
驶过的公共汽车干净温暖,小孩在窗户上画笑脸。
连雀鸟都躲在巢穴里,于屋檐下听雨。
暴雨中,水花飞溅打湿了她的校服。她的眼睛逐渐模糊,额头烫得已经没了知觉。
后来的事,李秀丽都记不清了。好像是老师找来了。也好像,是妈妈找来了。
再次睁开眼,她就躺在医院。医生说,四十度,肺炎。
她在病房挂了整整一周的点滴。
妈妈趴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喃喃地道歉。
爸爸每晚都来守夜,有时上一晚的血丝还在眼里,帽檐上的霜还沾着,嗫嚅双唇。
李秀丽身体好了一些,能动时,就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整夜,一句话都不对他说。
同房的病友的小孩,经常打开电视,看假面超人打怪兽。
但李秀丽最讨厌这些动画片、儿童剧。只要他看,就把电视关掉。惹得那小孩哇哇大哭。
她小时候喜欢过。坐在父亲高大的臂膀上,挥舞拳头,对着动画里的英雄,模仿喊:“变成光,变成光!”
后来,就不喜欢了。
病房的灯光逐渐黯淡。
走廊的光却还亮着。
妈妈走入光中,为难地朝黯淡的病房看了一眼,徘徊四顾,叹了口气。
李秀丽知道,她还要去往一间简陋的、昏黄的房子中,在那些瘦弱的、流着鼻涕的、无人关心的野孩子跟前,嘘寒问暖。
光会打亮她温柔的眉眼。
爸爸以为她ῳ*Ɩ 睡了,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走入光中。
李秀丽知道,他会打着手电,去桥洞下,寻找那个精神失常、没有子女家人,却只信任他的老弱智,不厌其烦地将他背回住所。
光会照亮他英伟的面庞。
年少的李秀丽拉起被子,将自己藏在黑乎乎的被窝里,把走廊上的光挡在外面。
她才不会哭。即使手上的针孔很痛。也不会哭。
但是,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隔壁床的小孩放的特摄剧。
她讨厌这些英雄。讨厌他们打怪兽。讨厌他们打怪兽的时候,从不回头。
有时候,怪兽也会来看望她。
几个怯怯的小孩,牵着她妈妈的衣服,躲在妈妈的身后。
李秀丽冷冷地看着他们。
她每一个都认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