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了个坟,抓着一个还没被人发现的“旱魃”,研究了半天。
发现,这“藤萝”其实是浓郁的炁聚集而成,而且无时无刻不在诞生新的分支。
凡人毁去一座坟中的“旱魃”,不过是毁去了它一根微不足道的分支。
不仅如此,它们还在做一件事:
吸收水分。
李秀丽做了个实验。
她拿着一根活折下来的“旱魃”藤,放入河中。
在她和小青蛙们的注视下,藤枝一入水,就以恐怖的速度开始吸收水分。小河的河面,竟然被吸力搅合得出现了漩涡,甚至水线都微微地下降了一些。
而原本被李秀丽掰来折去,折磨得垂须发蔫的一节藤枝,迅速鲜润,几乎欲滴。
等它滋润到白须乱舞,李秀丽又恶劣地将它提出水面,摸了个尖锐的石子,狠狠地扎穿了藤枝中心。
似发出无声的惨叫,这节藤枝上凭空生火焰,它在火焰中顷刻化灰。
而刚才被它吸收的水分,骤然被释放出来。
小河之上瞬间形成了乌黑雨云,一会就下起了只有寸米之地的暴雨。
河面的水线又涨回去了。
李秀丽说:“果然如此。”
这些藤萝深埋地下,不停地在吸收着土地、空气中的水分,储备在藤身内,贪婪无度。
每一处人家的坟墓,就是一个它们交汇的节点。
而它们所过之处,连人类的皮肤都干燥了许多。
有的分支粗些,凝的“炁”浓一些。有的分支细一些,凝的“炁”浅一些。
长得粗壮的,吸收的水分也多,能吸干附近好几个村子,甚至是半个县。更粗壮的,目前还没见过,估计吸干一府之地不是问题。
长得细的,可怜巴巴,只能吸收一个村子,甚至是半个村子的水分。
当人们铲除“旱魃”时,它的一节分支被铲断,就会有火焰凭空而起,这节分支被烧干后,那些被它吸收的水分就会原样返还江河湖泊、空气土地。
这才是,为什么每次铲除了一处“旱魃”后,当地立即下雨的缘由。
将这些藤萝吸取的水分一次性返还,必然积重而雨。
菱角他们年纪虽小,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看得眉头紧皱:“这是什么藤萝妖怪?是它们吸干了所有的水分?”
李秀丽:“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藤。但某种意义上,管这些东西叫‘旱魃’,也没什么错。”
如果江左各省的地底已经爬满了这种藤萝,难怪将来会天下大旱。
连降雨量最充沛,堪称水乡泽国的江左各省,都被吸干了水分,可见这东西的恐怖。
只是,除她以外的那一百零一个竞争者,知不知道这东西的原貌呢?
从祂们精准地ῳ*Ɩ 指示“旱魃”所在来看,她倾向于众神是知道的。
如果祂们知道,又为什么每次只公布一部分旱魃,而不去除全部呢?
这东西枝连蔓结,又时刻在增生,只要有一处没被清理干净,就很快会长出大片的新藤萝。
以她在玉州的所见所闻,众神们各自有特别庇护的群体。这些竞争们,霸占了目前所有的“旱魃”资源,说一不二,又拉又打。
财神信众广泛,但祂的狂信大多是经营者、大商人、大财主等。财神公布的所有旱魃里,至今为止,几乎没有出自商人之家的。
就像送子娘娘公布的旱魃,几乎不出自“新族”之家。
对亲近之家出的旱魃,其神就闭口不言。对敌人和无关者,就指示信徒去消灭“旱魃”。
旱魃长于坟墓,聚其家之炁。魃灭,则炁消,炁消,则运减。谁会希望削弱自家信徒?
但对方也可能是别家神祗庇佑之人。
所以,江左一带处处弥漫着火药味。各家信徒之间,常常大打出手。
说不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不愿意联合起来消灭旱魃。
“而且,”李秀丽说:“我还有一个怀疑。”
“我们今天跑遍了全城,最边缘的‘旱魃’,它地下最粗壮的那根系,却蔓延向更远的城市,那个方向是云州。”
“如果,我是说,如果,玉州的这些‘旱魃’,全部都是分支的分□□云州的‘旱魃’呢?风州的呢?江北省的,乃至江左各省的,甚至可能蔓延到了全大夏的‘旱魃’,是不是都出自同一根藤萝呢?”
小青蛙们呆呆地看着她。
他们都被她提出的这个假设给吓楞了。
“荷仙,你是说、说……”
“我是说,可能如今天下出现的所有旱魃,都是同一根藤萝的万千分支,而且,可能有一个主支里的主支。”
李秀丽又舔了舔唇角,明明在说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的表情却极为兴奋:“这如果是真的,那整个大夏的地底,可能都已经被一个超级大BOSS,哦,就是超级大藤萝,大旱魃,给蛀空了。”
竞争者们宣扬各自的理念,庇佑特定的群体,把旱魃资源瓜分一空,彼此之间还经常大打出手。
作为外来野仙的李秀丽,几乎找不到插足的地方。
但如果,真存在一个最初的、最核心的“旱魃”,那么,她能不能另辟赛道,弯道超车,直接消灭了这个核心?
核心旱魃一灭,天下大旱就消弭于无形。
说不定她能够从一百零一名,直接空降第一。
李秀丽话音刚落,河面忽然哗地一声。她的感知里,立刻多了两团陌生的“炁”。并且对方情绪过于激动,炁的起伏较大。
“谁?!”
李秀丽猛然转身,却看到河面上凌波而立,站了一男一女。均头生鹿般犄角,男生龙须,女的额心一片鳞,身上穿着华美的金色长袍,上绣五爪龙。
看其打扮,是庙宇里的龙君、龙后。
而祂们的面庞上,正隐隐约约浮现出两张略眼熟的脸容。
正是阳春门的那对师兄妹。
檀发白衣的荷仙脸上的银鳞都炸了起来,神色警惕:“你们在跟踪我,还是监视我?”
“不,”龙后,阳春门的师妹,忙解释:“我们并不是监视,只是一路跟随在保护你。”
龙王,其中的师兄则是先抬手一挥,无形的薄纱就笼罩了河边的区域。随后才开口:“我们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彻底铲除旱魃。”
第053章
“合作。”李秀丽偏了偏脑袋:“天讯门排名第一百零一名。你们是排名靠前的正神之一吧。要跟我合作?”
“龙王”笑了:“我们在这里虽然是正神,但排名为一百零二名。”
“噢!你们就是排在我后面的那个倒霉蛋。”
“这位道友,非不能,实不为。”龙夫人说:“我叫夏寿。这是我师兄春福。”
夏寿艳如烈火,却神态柔和。
春福容貌温润,气质却冷峻。
李秀丽思考了一瞬间,指着自己:“刘丑。”
刘丑也是她的“名字”,这也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夏寿道:“刘道友,一来,虽然所有生出旱魃的人家,都是罪有应得。但这些惨嚎,大多是无用之功。二来,阳春门只是被大夏邀请来观礼的,并非要参与这场大比,也并不想成为大比第一。所以这段时日,我们并不曾出手消灭旱魃。”
说着,她素手一挥,露出了一行金色的字体。阳春门的天幕排名。果然是第一百零二名,降雨量和消灭旱魃量,都是零。
“你们既然不想看惨嚎,也无所谓排名,现在又为什么来找我‘合作’,说‘彻底消灭旱魃’?”李秀丽说:“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信徒们只是一些小青蛙,毫无战斗力。”
夏寿看了一眼躲在李秀丽身后的小青蛙们,忽然极快地朝他们一点,李秀丽都来不及反应,小青蛙们就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趴在河岸边,呼噜震天地睡了起来。
夏寿这才说:“刘道友,其一,彻底消灭旱魃,反而可免天下无用的惨嚎。其二,你可知道山河社稷图的来历?师兄已经出手,暂时屏蔽了拟社稷图外的视线。为表诚意,我们交换一些情报。”
“山河社稷图,最初是通天教某种对应的大现象所化,叫做‘山海图’。后来,通天教分崩瓦解,相当一部分遗产被大夏所得。在幽世之中,山海图与大夏对应的现象勾连,演变为了如今的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虽然为大夏所有,但是,它并不完全随大夏仙朝的指令而动,而是自有一套固定的核心运行规则。
因为其中有一部分核心规则,追根溯源,可以追究到‘山海图’时期,是通天教时代就已经定下的。
我们现在所处的‘拟山河社稷图’,也就是其分图的简化版,虽然是简陋中的简陋,但运行规则还是来自于真正的社稷图。
我们在拟山河社稷图中的身份、信徒形态,都是这套运行规则分配的。”
李秀丽抱着手,拧眉:“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开局一个塘,出生在野外,信徒形态是小青蛙。这种糟心的分配,不是大夏偏心而主动更改的结果,而是拟山河社稷图给我自动分配的。”
夏寿说:“是的。山河社稷图中,有一条规则,叫做‘损不足以奉有余’,来自于大夏仙朝,为‘人道’。人道会自动检测你的修为、背景门派强弱等等,如果势弱,它会给你分配‘匹配身份’的开局。”
“但山河社稷图中,同样还有一条规则,直接来自于上古阳神门派的通天教时代。是山河社稷图的核心规则之一。大夏仙朝虽然不喜欢它,却无法更改它。
这条规则叫做‘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你也可以把这条规则,叫做‘天道’。”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春福开口了:“天道会制衡人道。强大的正神身份、开局广袤的信徒分布,强有力的信徒。这是有余。有余至极,天道损之。贫乏至极的野仙,无人供奉的寥落,弱小至极的信徒,这是不足,天道奉之。”
他移目看向李秀丽身后的小青蛙:“或许,你的信徒孱弱、无助、渺小。但真正能够破解这场大旱,将旱魃真正铲除的希望,已被天道赋予了你的信徒。我们进入图中以来,就在悄然寻找这种最不具备攻击能力、竞争能力的信徒形态。”
他笃定地说:“你的信徒,能够勘破‘旱魃’的真正走向。”
小青蛙们,确实与其他信徒不同,它们能够用肉眼,精准地看到旱魃在地下隐秘的走向,闻到其味。这段时日以来,其他人的信徒,没有任何一个能做到这一点。
春福、夏寿提供的信息,李秀丽信了大半。
她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反问他们:“你们说你们只是来观礼的,排名结果对你们并不重要。那给我提供这些信息,要求‘合作铲除旱魃’,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春福说:“本不应说。但素不相识,为求道友信任……铲除旱魃,会对现实造成一定的影响。我们所求的,正在图外。”
“啊?这里不是虚拟的幻境吗?”李秀丽说:“能对现实有什么影响?”
春福摇头:“道友谬矣!拟社稷图固然并非真实之存在,但它是采山河万民之炁,仿社稷图而成的一处临时洞天。拟社稷图中发生的大事,在这些炁散回大夏各地之后,必然会有一定的反馈。”
李秀丽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我铲除了旱魃,会对大夏的现实造成一定的影响。而这个影响,就是你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