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子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见此,哪好意思叫主人家动作,忙说:“慧觉法师且坐!我与智诚小法师一起去。”
云真子与智诚这才一起出去了。
慧觉老神在在地往火里添着木料,口中轻轻数着。
二人刚走出一段路,寒风卷进庙,送来噗通、噗通的强烈钝响,以及铁锈般的一点腥气。
智诚推开木门,咧开嘴,仍然是憨厚的一张脸,脸颊却溅了血迹,身上的棉衣也染了一片红色,手中拎着石锅,锅底正在往下滴答滴答粘稠血液。
“师父,解决了。那道士白长这么大,一点儿也不中用。脑浆都被我砸出来了。嘿,连接着的蒙汗药也省了。”
慧觉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走到云真子的竹箱前,翻了翻,翻出了一袋铜钱,丢开。拿起度牒。
他眯着眼看:“纸质像是真的,这个印章的字样,应该也是真的。不错,一张度牒值不少银子。”
又翻出一张请帖来,果然写着朱府字样。
“你我师徒接下去,可以换个更真的身份了。我做云真子,你做道童。有度牒,有请帖。应该能更容易进朱家门。听说但凡拿了请帖的,上门成与不成,都能混二十两银。若能驱鬼成功,治好朱公子的病,更能得银一千两。我们不贪心,拿了二十两就走。事成之后,分与你五两……卖了度牒,又能得一些银子……”
话音未落,正在兴头上的慧觉,后脑轰地剧痛。
曾砸过云真子的石锅,血迹未干,再次砸在了他脑袋上。
慧觉头破血流,轰然倒地。
智诚犹然不足,手中不停,举着石锅,几息之间,使出吃奶的力气,砸得房梁地面都微微晃动。
直砸到他后脑模糊,口鼻皆溢血,气息全无,才罢手。
憨脸上全是凶狠:“老东西!从我十一岁被你收养开始,你就支使我东,支使我西。苦活累活脏活,大半是我干。你拿了银钱好处,只肯施舍我几顿饭,几枚铜子!如今你已年老我已壮,活计全是我干,你还只肯分我五两!去你的这狗娘养的!爷我全吞吃了不好吗?”
说着,就拿起度牒,又把包袱装进道士的竹箱,就要离开这死了人的破庙。
临走前,看到火堆前,已经被慧觉烤热的馒头,他腹中饥饿,随手捡起一个,一边大口啃咬着,一边走出庙去。
走了几十米,忽然腹中翻滚,脸色紫涨,馒头跌在泥土里,智诚拼命地用手指抠喉咙。
但已经迟了,他双眼瞪大,口鼻流出黑血,须臾之后,扑倒在地。
庙外,灰云阴天,寒风小雪。
庙内,安静异常。
庙内庙外,三具尸首。
察觉到已经安静,沉重的陶土神像被推开了一转,从神像后的一个墙洞,走出个瞠目结舌的少女来。
李秀丽肚子发饿,又苦于没钱,就随便找了间破庙,准备休息一会。听到有几道脚步声,她是被追缉的人,不敢大意,藏到神像后,静观其变。
藏着藏着,她因修炼到炼精化炁中阶,不怎么怕冷。走进来的三个人,又都是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她躲在墙洞里,竟有些打盹起来。
没成想,短短的功夫,骤变惊生,她听到庙里的巨响,被惊醒过来。庙里庙外,就已经躺倒了三个流着彩色液体,被马赛克打得一团模糊的像素人。
李秀丽向来大胆,走到庙外。那个青年“和尚”一手拿着度牒和请帖,另一只手,手边滚着的馒头,在游戏视野里发着绿光。显然,有毒。
她弯腰从他手里抽走了度牒、请帖。抬头一看,离智诚的尸首不远,庙外的某个拐角处,就躺着道士云真子。
李秀丽仔细看了看度牒,咿了一声,发现其上的印章不太对劲。
她的视力如今远胜凡人,昏暗室内,慧觉看不清楚,但她却看得一清二楚:这张度牒写着是五年前发的,上面的印泥颜色却崭新极了。
大概率是假的!
请帖却看起来像模像样,她一时分不出真假。
李秀丽一点也不同情这两个自相残杀而死的贼“和尚”,反而心忖:
这些身上一点修炼痕迹都没有的凡人,都敢冒充和尚道士去除妖鬼,可见不是什么可怕的大妖大魔。
他们使得,她也使得!她还是正经修行者!
二十两,勉强也可以用用!要是真除了,一千两更好!
她正缺钱,又不会古代的技艺,这个,来钱快又正当,可以一试。
她走到云真子身边,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道冠和道袍,倒没有太脏。道袍虽有血迹,但洗洗还能穿。反正比那两个和尚的衣服干净。
这三个人里,好像就这个假道士无辜。
成,扒了你的衣服后,我挖个坑埋了你,再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相关的东西,到时候给你送回家去。算是用你衣服、请帖的报答。拿了钱,我再给你想办法报个案给此世官府……
刚这么想着,伸手一拉道袍,从云真子的衣袖里滚出个瓷瓶子来。
李秀丽捡起瓷瓶,定睛一看:断肠散。
断肠散,在游戏视野里,跟智诚手边的馒头一样,散发着幽幽绿光。这是有毒的标识。
而绿的程度和色泽大不相同,馒头是浅绿。断肠散呈墨绿。显然不是一种毒药。
而且,云真子手边掉地上的石锅,还发着墨绿色。
此情此景,哪里还不明白?
呸!报答个屁!贼僧妖道,没一个好东西!
她嫌弃地用手指勾起道袍,捻起道冠,跑到溪边,唤来水流,把这件衣服反复冲洗、旋转了二十几遍,都搓薄了,才勉强拿去火堆边烤。
云真子长得不高,也时下的男子里算中等身高。跟十五岁的李秀丽差不多。
烘干的道袍披在外衣上正好。就是少女脸嫩貌柔,胸口起伏有致,看起来像娇养的富家女孩儿,胜过像庙宇里的女冠。
不过,没有度牒不要紧,不像女冠也不要紧。
这安城的朱家,这么广发帖子,看起来是急疯了。
她拿着请帖上门去,稍微露一手,未必会被赶出来。
就是容貌上要稍微做掩饰。虽然大夏的修士一时半会找不到她,但她也不能太高调。
她如今的修为,有没有什么改变容貌的法术可使?
李秀丽立即在论坛搜了一遍,用“炼精化炁”,搜到了一个词。
“幻术。”
原来,炼精化炁中阶之后,心脏炼化完整,肺部也存了一些炁之后,这个阶段,已经能使一些极轻微的幻术。
轻微到,只能调整一下别人眼中,你五官的一些细节。
但是,足够了。
根据论坛的指导,她调动肺腑之炁,呼出,将这些炁平均匀在脸上。
五官稍微变一下角度、大小,比如把眼睛幻小,鼻子幻大一些,嘴巴幻阔一些,下巴幻方一些。
乍看,和李秀丽本人就只剩下了三分像,是个容貌平凡的年轻方脸女道。
她赶紧依样画葫芦,给刘丑也涂抹了一番。
随后,李秀丽戴好发冠,又指了指刘丑:“今起,我就是云真子,你就是我的道童!”
“走,我们去拿一千两银子!”
“二十两也行!”
“搞钱!”
第062章
年关将至,往年温暖的安城,下了大雪。
没有人敢说这是一场瑞雪。
安城首富,朱家,既无喜事,也无白事,却一字流水开,摆了十几桌酒席。有全素的,有大鱼大肉的,坐中宾客千奇百怪。
光头、道巾、油彩脸、阴阳袍……几乎将沾神论鬼,有名有姓的释、道、巫、方士之流,尽数请到。
朱府门内热闹喧天。
安城的大街小巷却在纷扬雪花里寂静如死。
没有鞭炮,没有跑动的孩童,也没有探亲访友的行人,连鲜亮的红色都看不到,倒有许多人家门前悬了白幡。
朱家的门房守在正门外,缩着脖子,双手不断搓着,呵出冷气,口中不停抱怨:“人齐了罢?人齐了罢?赶紧回耳房喝口酒暖身子……”
等了半日,再没有来的僧道,府内推杯换盏、叫声、吆喝声倒是一片。这些往日都不能从正门进朱府的神棍们,吃酒正吃得上头。
想来,应是到齐了。
他把大门一关,正要合拢,街那头却遥遥响起个娇柔女声,叫道:“慢着!我还没进去!”
门房伸头看。
有二人踏雪而来。
似缓实快,方才还在远处,几个呼吸间,鹞子般到了朱府阶下。
为首的是个方脸女道士,年纪极轻,约十六七岁,一身过于宽大以至空荡的道袍,腰间别着一把菖蒲,道巾旁簪艾草,抬头挺胸,趾高气昂。
跟在她后面的,是个清秀少年,背着竹箱,面无表情。
女冠说:“我也是你们老爷请来的客人,我有请帖!”
就递出一张帖子。
门房接过来一看,果然是朱家发出去的请帖。他今天已经接了好几十张这样的帖子。粗算,老爷已经散出去起码千两白银了。“帖子说,请的是云真观的云真子。”
女冠道:“我就是云真子。这是我的道童。”
门房怀疑地盯着她的嫩脸。
长的一般,但肌肤光洁,看起来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年纪又这样轻。
今天他接待的都是各方神道里的高人、成名人物。神婆、尼姑、坤道也有不少,但大多德高望重,最年轻的也有近三十岁了。
那云真观虽然远在别县的牛家庄,偶尔也有来客提过,是个不小的观。
观主怎么是这么个黄毛丫头?
虽然刚刚她露了一脚好轻功,但府上来的这些人里,也不是没有练家子。
门房遂向其索要度牒:“口说无凭,道长的度牒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