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惊动了全村,村长、里正组织村民,小心地到其家查看,这家人果然消失无踪,连带着他们家的蚕也都消失了。
当时,村长还以为是少女惊慌过度,胡言乱语。
谁知道,次日,目睹了这一幕的少女,同样也全家失踪。同样是地上有蠕动的刷痕,蚕茧、蚕蜕、蚕,随其家一起消失。
渐渐,大半年来,江南各地,消失的人家越来越多。整户整户,到整村整村。
而且,那些最先失踪的,都是当地据说养蚕最有心得,供奉蚕官最用心的村镇。
惶惶的百姓暗里都说“这是蚕官入魔了”。
发现供给的丝绸原料少ῳ*Ɩ 了大半之后,以及乡里不停地来报讯,终于惊动县、府一级的老爷。一看,发现治下的人口正在凭空蒸发,他们叫来了驻扎的武官官兵,一起搜罗。
李秀丽听到这里,忽问:“近半年前开始肆虐?那土地、城隍呢?辖区人口凭空消失,祂们作为幽官,难道毫无所觉?”
赖三怏怏地说:“土地爷、城隍爷的事,我等凡夫,哪里敢说?不过,也听说,那些整村消失的,村里的土地庙都被打得粉碎,土地爷不知去向……至于城隍爷,只管城里,蚕妖又不从进县城、府城……”
直接杀死了幽官!
大夏的土地好像不是真正靠自己修炼起来的炼炁化神,具体是怎么个存在形式,李秀丽还不太了解,但有一点:祂们并不弱。明面上都是有炼炁化神修为的。
李秀丽思索片刻,隐晦地往后看了一眼。刘丑的影子在某几棵树后若隐若现,因为是傀儡,气息几近于无。
她在出发时,就让刘丑跟来了。她在明,刘丑这个修为接近炼炁化神的傀儡在暗,以备不时之需。
但,刘丑身上的炁虽然比她现在的修为高,若论逃跑,在水网密集的江南,李秀丽的本体肯定是能逃得走的。刘丑却未必。
若是白白损失一个傀儡、副卡,那就心疼死了。
当即在脑海中对刘丑下令,让它再隐蔽一些。
李秀丽脚程很快,不久就接近了其中一个村庄。
路边的桑树在春日里碧绿浓荫,溪水潺潺,鸭子低着头,梳理羽毛。黄狗在长了杂草的规整田地里或伏着休息,或玩耍打闹,偶尔有猫叼着老鼠经过。
看起来是个寻常的江南村子。只是田间地头,本该劳作的时节,一个人都没有。
村庄中常见的土地庙,果然如赖三所说,一片齑粉。土地神像不知所踪。
更重要的是,即使以诵世天书聆听,也没有任何残留的“心音”。仿佛所有的炁都被抹去了。
只能动用物理手段,看看有无蛛丝马迹。
李秀丽放下赖三,踹他一脚:“我去村东,你去村西,发现异常回来告诉我。别想逃跑,你知道我能发现你在哪里。但凡尝试逃走一次,走着瞧!”
赖三早已发现这女魔星如有观世耳目,知道她的威胁都是实打实的,只能垂头丧气,鼻青脸肿地前去搜查。
这个村庄的布局,有些像拟山河社稷图中,荷仙出生的那个地方。
大约是地域接近,建筑风格相似。
李秀丽进入村民家中,挨户查看。
桌椅、褥子、稻草、柴、锅灶……绝大部分都在原位,没有人动过。
唯有米缸之类,打开,里面一粒米都没有。
她挨家挨户找过去,所有村民家中的粮食都荡然无存。连房子建筑看起来算是富庶一点的,同样如此。
这些村民这么穷?说起来,虽然江南是富庶繁华地,又家家养蚕,但走入乡野,这里的田地很规整,桑树种得也整齐得出奇,像是有规有划。但些平民百姓住的土坯草房,家里的条件,竟没有比北方好上一丝半点。
褥子都是破的,稻草混杂野兽的绒毛,鸡羽作被子。跳蚤乱爬,时不时就有老鼠出没。
李秀丽皱着眉,延户搜到村中央,可以看见一户颇气派的砖头房子,大概是村长或里正的住处罢,忽然目光微凝。
那房子外的围墙上,架着一排的竹竿子,竹竿子上,串着飘荡的一张又一张“衣服”还是皮子?蜕壳?
是那些变大的蚕妖留下的蚕蜕?
还是皮衣?
上方两根细长的支出,下方也有两根。皮子顶上几搓乱糟糟的黑线,似乎是没有鞣制干净的毛发。黑线下方的位置,又漏了两个小洞,黑咕隆咚的。
怎么有点不对劲……
李秀丽正打算走近了,拎起皮子看一眼,忽然赖三大叫:“我的妈呀,我的妈呀!”一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他跑到近前,还没踹口气出来,一眼看到那些被串在竹竿上,随风飘荡的皮子,嗷地一声嚎出天,把李秀丽都吓了一跳:“你鬼叫什么!”
赖三指着竹竿:“皮……皮……皮……”
“谁都看得出是鞣制过的皮衣。你知道这是什么皮?”
赖三一口气总算喘出来了,往后退了好几步:“祖宗,这些是人皮!活剥下来的人皮!我刚刚在村长家里也看到了几张……”
少女一傻,定睛细看,果然发现了端倪,那几根支出的,是人的手脚。几搓黑线,是人连着头皮的发,头发下方,是没了眼睛的眼洞位置……
她虽然胆大,但是游戏系统并不判定这些为屏蔽范围,呈现得极细腻真实。一时头皮也有些发麻。
“难道是蚕妖将失踪的人剥了皮?”
赖三摇摇头:“唉,这大约不是蚕妖所为。一看就有人为鞣制的痕迹。我是个恶棍,我一直都知道。但刘小姐,你可知这些豪绅地主有多穷凶极恶?我都自愧不如。”
“官老爷平时才不管乡下事。南方乡下聚族而居,很多地方的劣绅,既是族主,也是地主。这豪绅宗族之主,为了震慑不守规矩的本地人,包括交不出租子的、犯了族法族规的,什么残忍手段都有。活埋、浸猪笼……还有这样的,剥皮,然后串在杆子上,或者钉在门上的……”
“尤其是清泉县,本来就是西州的穷县,山多地少,又有开辟桑园,奴视百姓,欺夺土地以规模养蚕的。好几个地方的土豪,那就是当地的土皇帝。我早有耳闻,亲眼所见,也毛骨悚然啊……”
李秀丽顿时想起了“李小姐”的出身之地,石城。石城也算在中部地区罢。石城,她便宜爹那些人的做派,何尝不是这样?
不爽的回忆,让她拧起眉:“这些土豪绅士,都跟村民一起,被蚕妖弄消失了?”
他们最好是跟着一起消失了。
赖三道:“有些人是住在村里、乡里的自家庄园,估计是一起消失了。还有的老爷们,嫌弃乡下穷僻,只让狗腿子和下人去管村里事,比如这村的里正。他们自己是住在县城里的,应该没事。”
李秀丽觉得拳头忽然痒了起来。问:“这个村子叫什么?”
“噢,这里大概是叫桑云村。”
李秀丽道:“我记住了。”让她不爽的东西,能解决的,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她到底记住了什么,赖三也不敢问。
便听少女说:“去找火折子,把这些人皮都烧了。”
火光冲天而焚,将那些生前困苦,死后不得超脱的皮囊烧作轻盈飞灰。
李秀丽看到它们都被焚尽,在风中散去。
突然又踹了赖三一脚,把他踹得一趔趄,身上鼓囊囊藏着的金钗子、碎银子、铜钱,哗啦啦掉了一地。
少女冷笑:“让你找蚕妖的线索,这些是什么东西?”
赖三趁着检查人家之时,翻箱倒柜,趁机搜财。也不尴尬,大义凛然,张口就来:“这就是线索啊!我找了西边的村长、里正家。这几家,别的什么东西都在,除了没有粮食,连金银都在。谁家逃荒或者但凡能正常自己行动的,会不带走金银?小姐,这些金银珠宝,都他奶奶的是蚕妖掳人的证据啊!我分您一半‘线索’?不,九成?”
李秀丽说:“分你个头。一枚铜子都不许动,都弄回去。不对,给我按平均数,每户人家的屋里都放上一份。”
“小姐,这人都没了,咱就不必这假仁假义了吧?您也不是没黑吃黑过呐。咱不拿,以后也会有人冒死来扫村……”
“仁你个球!叫你放就放,分就分。想挨揍?”
钱是一家一家放回去了。
但赖三说的某些方面是有道理的。这村子果然是突遭超凡。否则,家里的钱财肯定有动的迹象,不会还原样地好好放着。
“走,再到下个村子看看。”
结果到了第二个村子一看,这个村子叫桑海村。
如果说,桑云村还有个囫囵样子,只是人都消失了。
桑海村简直是一片狼藉。
土坯草房塌了满地,稻草丝被踩进烂泥中,桑树倒伏、田地里的庄稼都被践踏。时不时还能看到地面的血迹。半个村都有火焚、拖曳、砍杀的痕迹。
李秀丽一进村,看到这幅景象:“这也是蚕妖所为?”
结果赖三一看,嘿嘿直笑:“小姐,这村子不用瞧了。”
“怎么?”
“这村的事,我知道。根本不是蚕妖干的。县衙里的表亲说,这庄的老爷,在县里得罪了县太爷、县丞几家一起庇佑的生意,得罪死了。然后,县太爷找了个借口,让下面的人,挖沟壑围堵蚕妖的时候,把这个村里的这老爷的全族人弄成‘勾结妖鬼’,砍的砍,毒的毒。放心,这村里人绝对不在蚕妖那,都搁乱葬岗、大山山崖下、水底下当鬼呢。县里的大人门清。”
李秀丽听得都哽住了。
剥皮土豪、灭村县令……
说幽世蚕妖摧魂荡魄,但大夏的阳世里,也不遑多让,尽是夺命恶煞。
她在自己的不爽对象的小黑本上又记了几个名字。
走了两个村子,连蚕妖的尾气都没看到。
李秀丽坚持继续走。
接下去又跑了两个村庄,都跟一开始的桑云村一模一样,什么东西都在,唯独人、蚕和粮食不见了。而且所有幽世残存之炁,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唯独有一点,老鼠越来越多。
到第四个村子时,满村都是成群结队、吱吱乱窜的老鼠。而且死老鼠随路都是。
赖三折了一大捆桑枝,不停驱赶老鼠,没叫它们咬到自己,脚上小心地避开腐烂的死老鼠,嘴里不停地骂着“晦气”,而且脸色也渐渐发白,竟小心地把领子扯起来,掩住了口鼻。
李秀丽瞥他一眼:“干什么?怪里怪气。”
赖三赔笑:“臭,腐臭,小人有点熏得受不了。”
李秀丽也觉得有点臭,怎么,蚕妖还能吓死老鼠?
她也嫌满地的老鼠脏,所以在村子里,直接沿着树、屋顶,跳来跳去,脚不沾地。
见第四个村子也一无所得,直接朝这次出事的最后一个村子,菜花村去了。
菜花村外,也有一大片桑林。
才靠近菜花村,李秀丽和赖三都“咦”了一声。
一路只有灭绝的人烟,空荡的村庄。都看得腻了。此时,这个村子外,竟然有人站着。
此时,天已黄昏,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村门口的一棵桑树下,仰头看着桑树。
她年纪小小,脸色红润微胖,梳着麻花辫,衣服虽旧,但干干净净,还绣着花,一看就被家里人照顾得很好,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大约注意到有人靠近,她侧过头,看着李秀丽、赖三,伸手招了招,满脸好奇。似乎是要他们上前去。
赖三忙要上前询问小姑娘这村里的情况,刚走了几步,他的步伐忽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