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有些愤怒，为这人此时轻描淡写的语气。但与愤怒同时升起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力和颓丧感。她所有的挣扎，好像都成为了笑话一样。

　　最后她把所有多余的情绪都又咽了回去，因为那些情绪在此时都没有任何意义。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平静的回答了她这个无聊的问题：“……有点咸。”

　　蒂丽斯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笑得格外好听，像清澈的水泉击打石头上，是很舒服的声音。

　　当然，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画一样。她做出这样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刚刚出场时的那摄人的威压也好像跟着一起淡去了。

　　“有点咸哈哈。”她似乎被逗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蒂丽斯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魂，这会儿也不知是无聊还是怎的，轻轻地用手指挑起一束跳起来的发丝，一边打着卷，一边歪着头看着她：“虽然你这张脸也很可爱，但是我更喜欢你原来那张。”

　　芮平：“……”在看到蒂丽斯的时候，芮平就猜出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没想到蒂丽斯竟然这般不掩饰，一来就挑明了。以为还要再打几个机锋的芮平心中一提，接着又一落。竟然有了一种已经确定事实的踏实感。

　　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样呢？

　　但是她很不适应蒂丽斯说话的口气，那种看起来很亲近的姿态，就好像两人是朋友一样。朋友？笑死人了。只是联想她跟蒂丽斯做朋友的场景，就让她浑身难受，说不出来的恶心。

　　蒂丽斯仍旧浅笑着看着她。当然，她可以做任何她喜欢的姿态，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让她委屈自己去伪装，去讨好了。所以现在，她表现出来的是最自然，最舒适的。但却又是不像她这个身份的人做出来的模样。这也恰是证明她权势的一面。

　　“唉，你怎么不说话啊——”她脸上的笑下去了一点，因为芮平的不回应，觉得有些扫兴。好像一块上好的甜点失去了最重要的点缀，在濒临绝顶的时候总是差了几分。

　　但很快，她又像是发现了其他的乐趣，提起了兴致：“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故意放你离开吗？”

　　芮平觉得自己真的修炼成功了。面对这样的挑衅，她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她干脆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故意的呢？”装模作样谁不会？

　　蒂丽斯怔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明明其他人身上是容易露丑态的事情，在她身上却又一切都恰到好处，就好像一朵花彻底展开了一样，尽显风情：“那不巧了吗，我们都是故意的哈哈哈哈！”

　　可在她笑着的时候，金一等人却把她整个围住，因为芮平这句话，纷纷露出警惕的神情。

　　“退开些，别挡着我。”蒂丽斯挥开众人，看向芮平：“你知道吗？因为你这句话，我现在有些舍不得放你回联邦了。”

　　芮平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她觉得蒂丽斯是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攻破她的心防，好让她后悔，懊恼，露出种种丑态供她欣赏。她就偏不如她所愿，故意表现出一副很从容的样子，还反问道：“我做什么要回去？”

　　“是啊。”蒂丽斯点了点头，竟然不意外：“我特意为你打通了所有渠道。甚至为了让你可以顺利的离开，且不引起你的怀疑。还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做掩饰，结果你硬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让我诸多打算成空。”

　　芮平：“……”芮平表面一副“对，你说得都对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想着怪不得她当时离开得那么顺利。芮平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内心不由得有些汗颜。她当时之所以不回去，是因为担心回去的通道被彻底封锁，完全没有猜到这是蒂丽斯故意放她走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是能够回去的——要是猜到了，以她当时的心情，哪怕明知道是阴谋，她可能也会选择回去。

　　那时候，她真的太想太想回去了。

　　蒂丽斯望向芮平眼里，有欣赏，有赞叹：“你真的很聪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计划。让我一度有些头疼，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芮平就，一脸很平静的看向她——她一直有这个特点，越是心里没底的时候，反而看上去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个时候，这个特点也把蒂丽斯糊弄了过去，以为她早就想到了。

　　但其实芮平此时心里想的则是——原来她在别人眼里是这么个形象？

　　她以为自己迟钝愚蠢，老是后知后觉，步步落入别人的算计当中，但其实是歪打正着，反而打消了别人的谋算？

　　虽然时刻不对，但芮平心中还是不免为此升起一丝沾沾自喜。

　　“我见过很多的天才。”蒂丽斯道：“出众的天赋，万里挑一的人品，年纪不大就表现出成人一般的老练，但都不会让我觉得太惊讶。”

　　“其实吧，看多了还有些厌倦。所谓的天才，也无非就是走得比别人快了些，开窍早了些，基因计划甚至可以量产这些天才。可是这世上，不是你有天赋，就一切都是你说得算的。甚至相比较真正争夺世界宝座的残酷赛场里，天赋这种东西反而成为最无关紧要的了。大多天才都沦为别人的棋子，像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就算有几个最为出众的，能让人眼前一亮。”蒂丽斯望向芮平：“但像你父亲那样的，又有几人。可你父亲，我都不怕。你觉得我会畏惧你吗？”

　　芮平的手指忍不住弹了一下。那一刻，她真的差点忍不住了。一股杀意就要冲出去，但很快又被她整个按了下去。

　　蒂丽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故意道：“生气了？”

　　芮平轻笑一声：“生气？”她撕开之前平静的假面，一字一句道：“那种，平庸的男人，空有那所谓的天赋，连自己的家都照看不好。我会为他生气？”

　　“我只恨，你为什么不骂得再狠一点。”

　　蒂丽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是遗憾：“你怎么一到他就像是失去了理智。”她说：“你之前明明表现得很完美。我甚至真有一种遇到对手的感觉。但是你的弱点太明显了。我只不过一提，你就坐不住了。”

　　“你这样怎么能行，你这样永远也无法打败我啊。”

　　芮平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平息自己的心中的愤怒。同时也为她这句话感到可笑：“想要我打败你不简单？你把你身边的人撤下去就是了。”

　　蒂丽斯看了她一眼，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你不要再逗我笑了。虽然你真的很可爱，但是我是想跟我好好说话的啊。”

　　芮平：“……”她不能理解这个人奇怪的笑点。就像她也未曾料到，此时她竟然还能平静的在心里吐槽这些。

　　她还能坐在这里跟这个人继续废话下去。而没有一把刀抹了她的脖子。当然金一几人的实力，她还没有摸透，这也是她能好好坐在这里的原因。因为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而蒂丽斯看着也不像是马上要给她一刀的模样。

　　既然她都敢放任，那她又做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等再成长一些，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

　　“说吧，你想要说什么。”她放松僵硬的后背，往后靠了靠，一副你爱咋地就咋地的模样。

　　蒂丽斯看着她，突然冷不丁地：“我知道你想杀我。”

　　芮平虽然诧异她一下子又这么直白，但也没有怎么动弹，很淡定的“嗯”了一声，完全没有否认。

　　蒂丽斯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开始，我真的有些头痛。这个家伙，看样子，是赖在这里不走了，不管吧，又是个隐患。管吧，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后来想，既然我都这么头痛，那么别人是不是也一样呢。”她说：“然后我就知道该怎么用了。既然是个破坏盘子的活棋，那就让她去掀别人的盘子吧。”

　　芮平到这里才挑了挑眉。看来王狠真的不是她的人，不过当时就算没有王狠招她进先锋队，也还有李狠，张狠。她身在棋盘，早就身不由己。只不过她所以为的其他势力也全在蒂丽斯的掌握之内。也是，有人工智能，又有什么是能瞒得住她的呢。

　　“你是真的能。我原本只是想着先去试探一下。人家创造个所谓的神学流派也不容，虽然表面上只是一群科研失败者误打误撞的研究成果，但是背后聚集的那些人还是让我有些好奇的。结果你却把人家努力那么久的成果给一口气吃光了。那些拥有精神力的合成物在市面上，一只可是可以拍出天价。”蒂丽斯：“那么多只，有的所含有的精神力浓度都可以供几个机甲士了，合起来未尝不是一个又一个先锋队。结果却全被你吞了，一口也不给别人留。也是不知道到底哪个赚了。”

　　“本来这猪我是打算养到熟透了再杀，结果便宜你这小家伙。”蒂丽斯晲了芮平一眼：“好在最后也钓上来了一条笨鱼。虽然没赚，但好歹没折本。”

　　芮平明知道这女人是个什么德性，仍旧被看得升起些许负罪感来。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放眼皮子底下看着。”蒂丽斯揉了揉额角：“难得遇到一个让我都升出惜才之心的。如果我再细心雕琢一番，又会是怎样的景象。连我都好奇呢。”

　　她见芮平无动于衷，笑了起来：“你不是想杀我吗？我教你啊。”

　　芮平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破罐子破摔，再到恍然，然后到现在的有些服气。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胆量。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芮平会杀她。

　　越是上位者，越是贪生怕死。但蒂丽斯却像是完全不担心这点。她不畏惧死亡。

　　不过真有机会，芮平也不介意出手。但是现在，她确实很需要一个能够靠近她的机会。

　　“杀你？我不需要学。”但她从来也不是个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蒂丽斯被这样拒绝，却不生气，还笑着道：“不要这么自信啊喂！”

　　“能不能教我点别的？”肯定是要讨价还价一番的。

　　“你想学什么呢？”

　　芮平也学她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装模作相谁不会似的。

　　她用一种格外温柔的口吻，温柔得有些摄人那种：“比如……你当初是怎么杀掉塔维斯的？”

　　蒂丽斯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站立不稳那一种。

第195章

　　蒂丽斯似乎真的不害怕芮平对她动手。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竟真的把她带到了身边。甚至安排她做了容貌变更的手术，还值了发。

　　突然就又变回来了，芮平一面感叹萨塔利的整容业务着实发达。一面摸着不在光滑的头颅有着些许的遗憾。

　　她们偶尔会很平静的聊天，聊天的内容也不怎么稀奇古怪。虽然大多数都是蒂丽斯在讲，而芮平则沉默着听。

　　甚至从某方面来讲。蒂丽斯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这个魅力不仅仅是她的表面，还有内在的一些东西。比如看待问题，蒂丽斯会看得很透，往往能透过层层迷雾一针见血。很多人给芮平讲过的事，在她的嘴里，却能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

　　只是几天下来的接触，芮平就受益良多。

　　萨塔利是个高科技覆盖很广的国家。芮平肉眼所见全是高耸入云的空中楼阁，把科技和自然融合得异常巧妙。这也因为她所处的位置乃是中心的中心——这里是代表萨塔利金字塔尖的居民所住的区域。整片住宅区全部是分布在空中，通行则是依靠着公共飞船。

　　高空住宅区并没有忽视绿化，相反，整片住宅区遍布着各种树木花草。而因为高度的原因，云雾遮住了建筑的全貌，剩下一些时隐时现。

　　被引入住宅区的水流做成瀑布的景观，因为视觉错差，远看瀑布，仿佛从天上倒灌，一路坠入云海之中，这般人工巧思，实在是让人惊叹。

　　蒂丽斯的住宅是浮在空中的花园别墅。她是个很喜欢花朵的人，住的地方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拥挤的堆砌在你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

　　芮平并不注重这些。但她在未有见过蒂丽斯之前，对她在脑海里有着诸多的描绘。比如她以为的蒂丽斯是个阴险毒辣的女人，她应该生长在黑暗的角落里，像是见不得光一样。但真正看到的，却是彻底相反的。

　　她喜欢花朵，喜欢明媚的阳光，喜欢穿着漂亮的裙子。她有无数好看的裙子，挂在更衣室里。而芮平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更衣室。里面有许多镶钻的衣服，每一件都华丽得如同礼服一般。

　　她只看了一眼，就把门关上。所以这几天仍旧穿着自己那套简单的，没有什么坠饰的银白色内衬。这看起来好像有些失了体面。

　　但芮平并不打算就着蒂丽斯的喜好。她看上去好像是平静的，如同放下了抵抗一般。但她知道自己只是在等待。当然，蒂丽斯也知道这一点。

　　蒂丽斯有喝下午茶的习惯，这个时候芮平会被仆人请出门跟她一起用下午茶。这些仆人也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并不是先锋队的军人。每一个人都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什么心眼，就算有，相比较蒂丽斯而言，也都像清澈见底的溪流，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

　　蒂丽斯很宠爱这些女孩，她看她们像是看着自己精心收藏的花瓶。总是有许多包容，哪怕有些女孩做了些错事，她也从来不计较。

　　所以这些女孩很喜欢蒂丽斯。她们亲切的叫她姐姐。芮平则被这些女孩称为妹妹。

　　她们对于芮平有着诸多的好奇，头一天还拘谨着不敢靠近。没两天就凑了过来妹妹长妹妹短了。这些女孩每个性格都不一样。有的活泼，有的沉稳，但各有各的美。芮平怀疑蒂丽斯有集邮的爱好。

　　她们像是蒂丽斯收在住宅里装饰的点缀，跟那些花园里的花朵一样，一样的美丽。

　　芮平被女孩子簇拥着，鼻尖都环绕着她们身上香香的气息。她们更想要与芮平手拉着手。这些女孩们很喜欢跟人贴贴，不过芮平很讨厌不太熟的人靠太近。哪怕她们并没有什么威胁，但她仍旧冷漠着脸拒绝了。

　　其中有个性情似火的女孩因为她的冷漠，生起了气，嘟着嘴，迈着重重的步伐走在最前面。

　　蒂丽斯坐在走廊中间，身后是一簇紫色的花丛，那些花又肥又厚，挤挤挨挨的，枝干都因为承受不住深深弯了下去。她的身前摆放着点心，一件白色的羊绒毯放在她的膝盖上。她没有施粉黛，只是素净着一张脸，头发披散着，整个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

　　走在最前面的女孩一下子跳了起来，扑进她的怀里，用着略带委屈的声腔：“姐姐。”

　　蒂丽斯抱住她莽撞的身体，轻轻笑着：“怎么了？”

　　女孩扭头看向芮平，意有所指。但芮平仍旧面无表情，于是女孩更加用力的哼了一声。

　　蒂丽斯拍了拍女孩的背脊，声音倒是依旧温和的：“不要闹了。”

　　芮平坐下来，那女孩仍旧躺在蒂丽斯的怀里，又有女孩趴在她的背上，凑在她的耳边私语，她们像猫一样，或趴或卧。一时间，蒂丽斯身上挂了好几只。这些女孩们嬉笑了一会儿，贴了一会儿蒂丽斯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桌前盛放着精致小巧的点心，粉糯的，雕刻成花朵的形状，看上去更像是工艺品。蒂丽斯送了一块放进芮平身前的碟子上。

　　“不喜欢吗？”她见芮平不动，出声道。

　　芮平抬起手，拿起一块，却没有放在口中。她摇了摇头：“好看是好看……”说完后，把点心放下，然后道：“但我还是喜欢吃肉。”

　　蒂丽斯也摇了摇头：“天天吃肉不腻吗？”

　　“至少肉顶饿。不像这些花里胡哨的，吃进肚子跟没吃一样。”芮平道。

　　蒂丽斯顿了顿，颇为嫌弃的瞪了芮平一眼。

　　芮平坐姿更放松了，相比较蒂丽斯跟画一般的姿态。她两腿张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肘搁在桌子上，手抵着下巴，一副流氓模样，很不客气：“我要一批训练器材。”

　　蒂丽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