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贝森先生和贝森太太!无论什么时候见都得感叹一句,两位真是男才女貌!”
“长毛怪先生,好久不见,今晚的您真是容光焕发。”
伊芙在大厅安排宾客入座,而艾尔莎则被派去了忙碌的厨房。
“去冰库里拿食材!新人!”在搅动坩埚的矮人厨师对艾尔莎暴躁地吼叫:“竖着冻在那的!”
艾尔莎打开冰库的门,并排竖立着冻在那的有哥布林和鲨鱼,艾尔莎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抱鱼头,鱼却挣扎了起来,类似眼皮的瞬膜猛地睁开——他根本就没被冻住。
艾尔莎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
“我只是在这休息,还没轮到我值班。”鱼人看出了艾尔莎的目的,他慢吞吞从身后掏出一顶厨师的帽子,戴在脑袋上,肿泡的鱼眼瞥了眼旁边的哥布林:“你来找汤料的食材?是旁边这家伙。”
被误认为是食材让他很不高兴,鱼厨师的尾鳍不满地在冰上敲打:“新女仆艾尔莎,不愧是人类,真没有礼貌。”
艾尔莎连连道歉,“……欸?”她顿了下,“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有墙头画这群喜好八卦的怪物在,大家想不知道你的存在都难。”鱼人厨师对艾尔莎挥挥鱼鳍:“别傻站着了,把那只哥布林拖出去解冻。”
要想拖动哥布林在生理和心理上都不容易,但艾尔莎并没有拒绝的权力,她手足无措地围着哥布林转了两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抱着它的脖子,就像你刚刚抱我一样,笨蛋!”
艾尔莎紧张得声音都破了:“它的头颅会滚下来吗?”
她眼一闭心一横,像拔萝卜那样将冻着的哥布林拖到了厨房。刚解决完这个棘手的任务,鱼人厨师长又开始将她指挥得团团转。
“艾尔莎,最后一道菜,送到大厅去。”
“好的!”艾尔莎端着菜钻出厨房,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免撞上任何宾客。她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但路过的所有怪物都惊奇地盯着她。
心跳得越来越急促,艾尔莎忍不住加快脚步,以至于不小心踩进了经过的史莱姆。她的脚陷进透明的黏液中,被绊了一跤。
糟了!艾尔莎一惊,她没用手去撑地,而是先护住了餐盘,双膝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生理性的泪水因为疼痛夺眶而出,艾尔莎却长舒了口气,还好将餐食护住了。
“你没事吧?”女声温柔问,帮她接过了盘子。艾尔莎诧异抬头,帮助她的是个美丽的女性,而且……看起来是个人类。她手中正挽着个长着山羊角的男人。
“哎呀,餐厅居然招了人类女仆,真让人意外。”山羊角的男人扶起艾尔莎:“初次见面,我是贝森,这是我的太太。”
贝森太太将餐盘递给艾尔莎,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希望你没有受伤。”
“谢谢你!……抱歉,我得走了。”艾尔莎连忙接过来,顾不上查看膝盖的状况,艾尔莎端着餐盘来到大厅。
大厅里,烹饪好的饕餮珍馐弥漫着垂涎的香气。
窗帘和帷幕被全部拉开,皎洁的月光照进落地窗,为雪白的桌面铺上银光。
每桌都摆放着精致的黄铜烛台,三只蜡烛的火光轻轻晃动。精心定制的佳肴摆满了桌面,异种族的宾客们围坐在桌旁,目光投向正亭亭站在旋转楼梯上的夫人。
“欢迎各位的光临,真令我感动,”夫人轻轻啜泣,举着红酒杯,红色的液体像鲜血般浓稠:“让我们敬月亮,敬异族,敬噩梦餐厅。”
宾客们应邀举杯,清脆的杯壁碰在一起。等候在旁的餐厅员工们纷纷鼓起掌,营造出热情美好的氛围。
“你适应的不错,”掌声中,伊芙小声对艾尔莎说:“再坚持一天。”
“女仆长……”
“叫我伊芙就好。”
“谢谢你,伊芙。”艾尔莎轻声说。
等艾尔莎收拾完狼藉的餐桌,黎明的曙光照亮了地平线,她在落地窗前眺望了一阵,恋恋不舍地将厚重的窗帘,和黑色的帷幔全部拉起。
“要严丝合缝。”伊芙叮嘱她:“这是今天最后的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艾尔莎穿着女仆装就倒在了床上。她太累了,甚至没有力气担惊受怕。一沾到枕头,她就昏睡了过去。
第4章 黑鸦&莱昂
第二天的盛况丝毫不逊,艾尔莎忙得脚不沾地。
端菜钻出厨房时,艾尔莎忽然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当她敏锐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艾尔莎,你在这里。”经过的伊芙对她招手:“夫人要去接待客人,抱着那边的花篮跟上来。”
藤蔓编织的花篮里,黑色曼陀罗肆意地盛放,它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是什么客人?”艾尔莎好奇地问伊芙。
“听说远道而来,石棺已经停在门口了。嘘,夫人下楼了。”
噩梦夫人优雅神秘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她换上了全新的丧服,门童丧尸拉开门,门口的石棺跳出来满身绷带的木乃伊。
黄沙簌簌地从他身上抖落,木乃伊走进餐厅,将绷带的一头递给夫人,以示最高的礼节。
夫人阴郁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这使她有了种生动迷人的美艳,她称赞道:“要是扯住这端拉扯,您肯定能变成全场最漂亮的陀螺。”
“夫人,您真是幽默。不过,您猜对了我的压轴舞蹈呢。”木乃伊发出僵硬但真挚的笑声。
等它离开后,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看起来又要哭了:“看这些尘土!”
木乃伊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行像是脚印般的黄沙,夫人掏出手帕啜泣:“哦天呐,伊芙!伊芙!快想想办法。”
忽然间,那种被盯着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艾尔莎心头浮现不详的预感,狄伦说过,虽然她是个普通人,可她拥有很强大的直觉和灵感。
但那层疑虑很快被伊芙新的指令打断:“艾尔莎!去拿扫把和簸箕。”
“好的,我马上回来!”
从房间取了工具,艾尔莎一手提着扫帚,一手举着烛台匆匆往大厅走。月光无法光临的走廊只能靠烛火给予有限的照明,艾尔莎绕过拐角时,听到背后传来奇怪的异响。
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但又似乎是金属敲击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噪音,但无论是什么,它都在快速地接近她。
不远处的走廊摆放着及腰的古董木柜,柜面上有一台留声机。艾尔莎把扫帚靠到柜子旁,再迅速把三根蜡烛拔下来,排放在留声机旁边。
她握紧手中的烛台,没有了蜡烛后,裸露的烛针看起来就像是三角叉。艾尔莎屏住呼吸,捕捉背后的动静。
脚步绕过拐角,重重地踏地,风声骤紧,是它朝艾尔莎飞扑而来!
艾尔莎蓦地转身,将烛台捅向偷袭者。借助它冲刺的力量,针尖擦破了偷袭者的脖颈。它仰头发出愤怒的鸣叫,猛地向后跳。
柜面上摇曳的三只蜡烛照清了怪物的模样,它有着类人的身躯,紧绷的皮肤包裹着佝偻的脊背。和脖子一般粗的脑袋上没有五官,只有如同吸盘般的血盆大口,尖阵般细密排列的牙齿咬合在一起,发出金属清脆的响声。
“我是餐厅的员工,受到夫人的庇护,你不能伤害我!”艾尔莎大声地说,手忍不住发抖。
但怪物对此毫无反应,艾尔莎意识到,它和大部分的宾客不同,没有自我意识和理智,纯粹凭借本能行动。
艾尔莎用烛台捅伤了它的脖颈,受伤没能打消它的恶意,反而激发了它身为捕猎者的兴奋。
它绷紧身体,再次朝着艾尔莎跃来。
艾尔莎又一次向他挥舞烛台,她的动作很果决,预判也很准确,烛台刺到了怪物的身上,它疼得咧了下嘴,但它很快站稳,改为慢慢地向艾尔莎靠近。
手心渗出汗,烛台的握柄变得湿滑,艾尔莎只好更用力地攥住。
她紧盯着怪物的行动,跟随着它的移动改变站位,她的脑海里回想起狄伦对她的教导——永远不要将毫无防备的背后暴露给敌人。
可再这么僵持下去,将陷入对自己不利的境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艾尔莎大声地喊着伊芙和噩梦夫人,但相距太远,她的求救如石头沉入大海。
周旋已久的怪物再忍不住猎物的诱惑,向艾尔莎发起攻击,这次他撞倒了古董柜上的蜡烛。
倏忽而至的黑暗笼罩了艾尔莎,艾尔莎的气息乱了。怪物挥舞着爪子打飞了她手中的烛台,没有了利器的威胁,艾尔莎被按着肩膀扑倒了。
抵着它脑袋和身体的连接处,艾尔莎把那张不断张合的口器拼命地往外推。
手掌下是粗砺的皮肤,怪物因狩猎的兴奋而沸腾的血管在突突起跳。吸盘口器中流下的涎液滴落在艾尔莎脸上,带着温热、腥臭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艾尔莎无比怀念起自己的银匕首,如果此刻她的手上有武器,一定会准确无误地插进这怪物的脖颈。但她只能用脆弱的手指扣进怪物的皮肤,因为用力,额头上的青筋紧紧绷起。
“滚开!”艾尔莎尖叫:“真恶心!”
璀璨的白光忽然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艾尔莎不禁眯起眼睛。身上猛地一轻,怪物被利剑般的光团狠狠击飞。
像是一片阴影倏忽降临,漆黑的衣袍拂过艾尔莎的脸,带着蔷薇颓靡的气息。光圈环绕着出现的男巫,灿金的短发让人想起炽热的太阳,他逼退了黑暗的潮水,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是让你放开吗?”莱昂说。袖口垂下的魔法杖闪烁着光芒。
那怪物狼狈地爬起来,断肢在潺潺流血,莱昂的出现让它忌惮极了,它把细长的尾巴夹在腿间,身体轻轻发抖。
“蚀兽?你怎么进来的?”莱昂歪了歪头,面露不满:“要是妈妈看到了,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蚀兽后退,慢慢再后退,忍受不了恐惧般掉头逃跑。莱昂叹息着摇了摇头,轻巧地挥舞魔杖,光束化为锋利的箭矢,穿透了蚀兽的四肢,将它钉在了地面。
“不听话就要受惩罚。”莱昂扬起手,走廊尽头的窗户“砰”地打开,不断战栗的蚀兽被风托了起来,从窗户那扔了出去。
“门卫怎么回事,”莱昂轻声嘟囔:“果然没脑子的丧尸就是不够聪明吗?”
收拾完蚀兽,莱昂伸手敲了敲墙:“德尔。”他的语气中带着抱怨:“你就这么看着?她可是差点被吃掉。”
艾尔莎诧异地看着莱昂,她不知道莱昂在跟谁说话。但一旁木柜上的留声机的指针忽然搭上了旋转的唱片。
喇叭状的扩音器里传来低沉的,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关我什么事!”
“发生在这座房子里的一切你都知道,”莱昂无辜地眨眨眼:“要蒙混过关有点难哦。”
“她是个人类!”
“我知道你讨厌人类,但这是妈妈的决定,你不会想惹她生气吧?”莱昂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德尔,你可是座两百岁的老房子了。你要成熟一点哦。”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指针崩开,铜喇叭发出刺耳的高音,走廊重新陷入了沉默。
“脾气还是这么差,”莱昂吐了吐舌,转向心有余悸的艾尔莎。
莱昂的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他眉眼轮廓和夫人相似,有种女气的精致。但不同于总是忧心忡忡的夫人,他总是展露着好奇的活力,蔚蓝的眼睛像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现在可比前夜好多啦,我差点没能认出你……咦?”莱昂惊呼一声,在艾尔莎身旁蹲下身:“你受伤了。”
艾尔莎这才发现自己在流血,被蚀兽抓伤的两边肩膀各留下了一条血痕,鲜血正如同串珠般涌出来。
莱昂从黑袍中伸出手,纤细的手指上戴满了戒指,镶嵌着的宝石散发着绚丽的色彩。
他手中拿着的玻璃瓶装满绿色的液体:“不怕不怕,我给你涂上治愈药水。”
倒出的药剂化作一团绿光,笼罩在光芒下的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莱昂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我。”他撑着脸颊,歪头看着艾尔莎,乖巧地对她眨了眨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谢谢您。”艾尔莎立刻会意:“今晚多亏有您,我才能得救。”
莱昂立刻露出了得偿所愿的微笑:“不客气,我送你回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