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被吓得抖如筛糠, 伏地交代道:“大约是七日前,七公主突然陷入昏睡之中,等醒来之后便成了这般疯癫模样。”
“当时为何不差人来报?”官家继续问道。
大宫女带着哭腔说:“之前元美人给我们家娘娘下毒,被人发现后,您将元美人关去了冷宫里,那时宫中便流言四起,说我们娘娘仗着身怀有孕便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我们家娘娘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主发病后, 我们请太医过来看过, 也一直在给公主服食汤药, 想着看公主是否可以慢慢恢复过来,但今日玉阁中的宫女偷懒, 没有看住公主, 被公主跑了出来, 才……”
七公主赵婉英是七日前突然发病, 五公主赵丰瑶也是七日前突然好的,宫中但凡有脑子的人, 这会儿已经把这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丰瑶在哪?”官家看向姚贵妃问道。
姚贵妃本来想辩白几句,但看出来官家明显是动了怒,所以只是说:“她刚刚还在这的,我马上让人去找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宫人急匆匆来禀报说:“太后,官家,五公主落水,现在太医正在救治,这会怕是不能过来问话。”
姚贵妃一听便急了,站起身来,叉手道:“太后,官家,我去看看。”
太子闻言,肩膀逐渐放松下去,也起身跟着姚贵妃一起离开了流珠殿。
官家也派人陪着姚贵妃一起回去广陵宫查看赵丰瑶的情况。
太后问宫人,“五公主是因何落水?”
宫人谨慎道:“似乎是与汴梁天师院有关,但具体还不清楚。”
汴梁天师院现如今除了在忙为太后寿诞祈祷的法事外,其余的人正在宫中四处搜查那只魅妖的存在。
“北燕使团可离宫了?”官家默了默,问三皇子道。
三皇子叉手道:“萧素初还在上药,这会儿并未离宫。”
官家看向太后,太后点了点头,官家道:“那此事,今日就先这样吧,让太医全力救治两位公主,查案之事,便交由——”
“宋少衡来查,静安郡主陪同。”
官家和太后起驾离开,贺兰漪和宋少衡留在了流珠宫偏殿。
贺兰漪秀眉微蹙,官家要宋少衡和她查这件事可不是个好差事,事涉姚贵妃和太子,良妃肚子里又有皇嗣,稍不注意分寸,便是滔天大罪。
尤其是宋少衡的父亲宋知羲已经站队太子,若是此次真的查出来是姚贵妃故意害的七公主赵婉英,宋知羲那里怕是也会变得很为难。
“你怎么了?不高兴?”宋少衡轻声问她。
贺兰漪抱着胳膊,抬脸看向宋少衡,“若是最后查出来真的是姚贵妃所为,肯定会牵扯到太子,到时宋相公该如何自处啊?”
宋少衡闻言愣了下,眨了眨浓密睫羽,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刚就是在担心这件事?”
贺兰漪点了点头,“不然呢?”
宋少衡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盯着贺兰漪的眼睛,眼神极其温柔。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傻笑,”贺兰漪觉得宋少衡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宋少衡笑起来倒是很好看,他本来眉眼就生的好,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宋少衡和贺兰漪先去了五公主赵丰瑶落水的豫华亭,据宫女交代说,赵丰瑶
原本是在流珠殿宴席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了出来,等他们找到赵丰瑶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落水了。
将她打捞上来的人是汴梁天师院的弟子,宋少衡和贺兰漪在水边转了一圈,并未瞧出什么奇怪来。
这时候,延康子听说官家派来查案的人到了,因而从旁边的银香阁撑伞出来,准备配合查案。
却不料,来到这里的人是宋少衡和贺兰漪。
延康子撑伞笑道:“官家居然把这种事交给你们俩来办?”
宋少衡一个眼神过去,延康子就识趣地闭了闭嘴。
“我开玩笑呢,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严肃,”延康子远离宋少衡,老老实实地走到了贺兰漪身旁。
贺兰漪瞥了延康子一眼,轻声问:“丰瑶是你们的人捞上来的?”
“我亲自捞的,该说不说,她的确比之前轻了好多,”延康子没正形地说道。
贺兰漪撇了撇嘴,有时候,她真的想打开延康子的脑子看一看那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那你可瞧见她是怎么落水的吗?”
“被人推下去的,”延康子轻飘飘道。
宋少衡问,“谁推的?”
延康子摇头,“没看清脸,不过,我觉得应该有人瞧见了。”
贺兰漪:“谁?”
延康子道:“我们一直在追查藏身在宫中的魅妖的下落,有天师开天眼说又瞧见了那个身上有魅妖施法痕迹的宫女往豫华亭这边来了,我带人追了过来瞧见了被人推进水里的赵丰瑶,那个宫女就正好站在东边路上,她应当是能清楚地看见赵丰瑶是如何落水的。”
宋少衡点头,“那你们就继续查吧,等找到了人告诉我们一声。”
延康子:“……”
“你和郡主不帮忙吗?”
贺兰漪笑着,退后一步,“官家是要你查魅妖,我们俩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宋少衡和贺兰漪离开豫华亭后,准备去承福宫里找太后帮忙,毕竟现如今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要查清赵丰瑶是否也被人换了命格。
刚刚宋少衡已经派人去过姚贵妃居住的广陵宫,说希望可以等合适的时间过来为五公主赵丰瑶查探命格,没有任何悬念地,他派去的人被姚贵妃一口回绝。
太后一直都知道姚贵妃骄纵跋扈的性子,所以并未感到意外,“广陵宫的事就暂且搁置,等丰瑶醒了再说,良妃玉阁那边的事查的如何了?”
宋少衡叉手道:“七公主的两个最亲近的贴身婢女均于三日前暴毙身亡,玉阁宫人都说是那两个宫女染了急症,仵作去查验尸首,确认这两人的确是恶疾染身,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太后微微皱眉,轻声道:“良妃这么多年,在宫中谨小慎微,膝下只有婉英这一个女儿,这才刚一有了身孕,婉英就出了事……”
贺兰漪当然听出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怀疑七公主赵婉英发疯是因为姚贵妃嫉恨良妃有孕,让人换了赵婉英与赵丰瑶的命格,所以赵丰瑶才好了起来,而赵婉英却疯了。
其实,不光太后这么想,宫中许多人都觉得是姚贵妃害了赵婉英,毕竟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只要赵丰瑶被发现命格有异,那么就可以基本确定这件事是姚贵妃所为,可在官家要人把赵丰瑶带过来查探命格的时候,赵丰瑶却突然落水,姚贵妃派人死守广陵宫,不许任何外人靠近赵丰瑶,就很像是做贼心虚。
而良妃江容雨这边虽然看起来是受害的一方,但她兄长国子监祭酒江津威当年故意调包穆家女儿,意图谋杀贺兰漪和贺兰珩之,且似乎与已亡国的高昌回鹘那边有所联系,若是江容雨知晓她兄长所为之事,那她就也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清纯无辜。
一时间,这桩案子陷入了僵局之中。
这边正说着话,突然有宫女禀报说皇后宫里来人,想见贺兰漪一面。
贺兰漪站起身,有些惊讶,“见我?”
宫女点头,“是,皇后指名说想见见您,她说,是有些陈年旧事,她想同您聊一聊。”
皇后吕芙出身蓝田吕氏,本也是名门望族培养的世家嫡女,可惜在官家尚是王爷之时,蓝田吕氏押宝了另外一位王爷,皇后便成了家族弃子,等到官家登基,处理逆党之时,皇后又为蓝田吕氏求情,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夫妻情分。
以至于多年来,皇后幽居蘅芜宫,吃斋念佛,膝下无所出,只在每年的重要场合出来露一面,平日里后宫之事都是交由姚贵妃来处理,而她不过空有皇后之名罢了。
曾经,姚贵妃曾数次煽动朝臣上书官家要求废除吕芙皇后之位,但都被太后和长公主赵乐仪拦下,太后是不愿姚贵妃独揽后宫权柄,而赵乐仪则是觉得,吕芙这么多年,修身养性,并无过错,若是擅自废后,则会动摇国家根基。
再者,吕芙未出阁之时,曾与贺兰鹤安的兄长贺兰明堂,也就是贺兰漪的伯父两心相许,当初贺兰明堂曾为赵乐仪挡过一箭,临死之时他拜托赵乐仪,希望她保全吕芙一命。
赵乐仪还活着的时候,与吕芙的交情还算不错。
如今,吕芙突然指名要见贺兰漪,虽然贺兰漪觉得古怪,但她还是去了蘅芜宫,宫内十分冷清,只有两个宫女在里面侍候。
吕芙瞧见贺兰漪来后,似是十分高兴,放下手里的铁铲,净了手,便从菜园里出来,带着贺兰漪去了蘅芜宫的正殿。
“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吕芙有些窘迫地为贺兰漪沏了一杯热茶,江茶盏推到贺兰漪手边,“这是我自己种的茶树,用的都是今年头茬刚长出来的第一波最娇嫩的茶芽,水也是用的去年梅花上取下来的雪水,你可以放心喝。”
贺兰漪抿了一口,连她平日里漱口用的茶水都比不上,有些涩口,但还算鲜香,放下茶盏,她轻声问,“皇后娘娘,您喊我来此,是为了?”
第81章
“我并非是有什么旧事要同你讲, 只是我听闻官家要你查七公主之事?”吕芙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我之前曾去过含章殿, 有件事, 我觉得你必须要知道。”
贺兰漪附耳过去, 等吕芙说完, 她再次确认问:“您瞧清楚了吗?”
吕芙点头, “那日里还不确定, 可今日在流珠殿宴席上, 我瞧清了她的脸,绝不会有错。”
贺兰漪刚从蘅芜宫,便遇见了撑伞等在宫道上的宋少衡。
她眨了眨浓密眼睫,“正好你在,我们得再去白虎观一趟,荣国长公主那里好像有些问题。”
贺兰漪和宋少衡赶到白虎观的时候,并未惊动观中其他人,而是直接去到了白虎观东北角的兰庭,荣国长公主的住处。
但进去院子里后, 贺兰漪便瞧见了门上溅着的鲜血, 两人急忙进去殿内, 两个宫女躺在地上,脖子上流出来的血还是热的。
“姨母!”贺兰漪四处都找不见荣国长公主的身影。
宋少衡站在后窗这里喊道:“这边有血脚印。”
贺兰漪和宋少衡又紧接着翻窗出去, 循着血脚印继续往前追, 一直追到一处回廊下, 才瞧见了疯疯癫癫在前面逃命的荣国长公主, 她的身后有四五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持刀不断地朝荣国长公主砍去。
宋少衡召出曜灵剑, 快步赶过去,同那些杀手打斗在一起,贺兰漪则是趁机将身上都是血的荣国长公主带离回廊。
见到巡逻的禁军后,贺兰漪忙让他们过去帮忙。
“这是荣国长公主,马上让太医过来,为她诊治,”贺兰漪把荣国长公主扶进去最近的白玉楼内,嘱咐宫女去请太医。
贺兰漪安顿好荣国长公主,再回去回廊时,那几个凶手已经躺在地上,
死了。
“怎么没留个活口?”贺兰漪问宋少衡。
宋少衡温声道:“他们看见禁军过来,就都服毒自杀了。”
地上的黑衣杀手被摘下面罩,禁军一个个地检查他们的尸首。
突然有人说:“我认得他。”
贺兰漪和宋少衡匆忙过去,只听见那个禁军指着地上一具尸首说:“他是跟我同一批入宫的,现如今是东宫的守卫。”
这次刺杀之事传入官家和太后耳朵的同时,在广陵宫的姚贵妃和太子也得到了消息。
更巧的是,延康子也突然带着人出现在回廊附近。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