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手已经准备好了,捏住挡板,发力一掰,透明的挡板齐根折裂,机械手再来一下,另一片透明挡板也断了。
裴染面无表情,顺着刚刚捅出来的大洞,三两下撕开金属机箱的皮,手伸进机箱里。
一把又一把缠绕着血管和生物组织,几乎辨别不出模样的零碎被拽出来,丢在旁边。
她掏了它的膛。
指挥中心里,人人的念头一样:她这好像是狼爪子。动作和狼掏开猎物的肚子,拉出一堆内脏的样子一样一样的。
裴染仿佛在找什么,终于找出来了。
她的手从金属箱里抽出来,手里攥着一个怪东西——是颗心脏。
形状很像人类的心脏,尺寸却大了不少。
那颗心脏上还连接缠绕着青色的血管和线路,在她的机械手上不停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裴染黑色的机械手指一攥,暗红色的血浆喷溅,心脏碎了。
心脏碎裂的瞬间,一排金属闸机仿佛是一体的,所有金属箱都跟着抽搐了几下,蠕动终于停了。
这玩意不动了。W掐断了视频画面。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首席执行官巴瑟威好半天才回过神,“她那只……呃……机械手臂,是非法的吧?”
W淡淡答:“不是,完全合法。她在幼年时参加过沃林集团为国防安全部研发机械义肢的实验,这次实验因为违反法规,招募婴幼儿志愿者,沃林集团前些年还接受过调查。因为这种特殊义肢不能用普通义肢替换,志愿者拿到了联邦的特殊赦免令。您需要查询赦免令么?”
“这样啊……不用了。”巴瑟威说。
夜海市。
裴染站在闸机前。
和她料想的一样,闸机是与人类的融合体,内部就像那三个疯狂的管道工,也有一颗变异的奇怪心脏。
心脏停跳,疯癫的融合体就死了。
也像她预料的那样,她全程脑子都很清醒,没发生任何异常。
闸机受到这种攻击,都没有启动催眠的功能,说明催眠的确实不是它,它就只是个会切人的铡机而已。
而那个偷偷躲在人群中,会催眠控制别人,让别人试探着过闸机的人,看到她主动上前对付闸机,当然不会插手,巴不得她能把闸机处理掉,渔翁得利。
不知道究竟是谁。
闸机融合体内也有一小团绿光,待的位置离心脏不远,就藏在金属箱最里面,一截粗大的螺旋形管道的管道口,只是有点够不着。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袖口整洁,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把一沓纸巾递到裴染面前。
裴染转过头。
身后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他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个子很高,戴着淡蓝色的医用口罩,头发是浅淡的灰栗色。
口罩上的一双眼睛,瞳仁发蓝,又混入一抹烟灰,清澈温柔。
他从头到脚一尘不染,身上的白大褂洁白到耀眼,在这种到处着火的时候,就显得有点特殊。
裴染心想,沉寂已经进入第三天了,他还穿着医院的衣服没脱,难道还在坚持工作?不过想一想,就算进入沉寂,也总不能直接撂下病人不管。
他旁边还有好几个同伴,同伴倒都是便装。
医生又往前递了递纸巾,目光落在裴染沾到血污的机械手上,虽然没说话,眼神却很好懂。
他的眼睛正在说:这种怪东西的血不一定干净,还是擦掉比较安全。
裴染接过纸巾,随便抹了几下手指,又擦了擦溅上血的外套前襟。
医生的手环震了,面前弹出悬浮的虚拟小窗,上面显示着刚收到的图片,是张缩略图。
裴染眼尖,看见是个发信人的头像是个黑色卷发男人,发来的图片上潦草地画着街道,看街道的布局,应该就是附近,图片上的一个街口,点了个醒目的红点。
医生回头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对裴染点了下头,转身急匆匆地迎过去。
闸机不再乱动,又有别人也试探着过来了,人太多了,人群里还藏着个会下黑手的秩序融合体,现在不是拿绿光的好时机,裴染没有再去够藏在闸机里的绿光,回身抄起地上的大包和金属球。
闸机融合体死了,可以进去找夜海七号了。
裴染穿过闸机,进入通往地下车站的隧道。
“没有绿光跟着我吧?”裴染问。
W动了动眼睛,“没有。”
这条隧道不知是多少年前建成的,像个地铁站一样,虽然停电,备用电源还开着,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小灯,不算暗,可也算不上亮。
隧道里是平缓向下的斜坡状扶梯,因为停电,一动不动,裴染自己顺着扶梯往下走。
W忽然说:“尤连卡。”
裴染没懂:?
“刚才那个对着你笑的男人,”W解释,“我识别了他的眼睛,找到了他的公民资料,叫尤连卡。”
裴染:“他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我都没看出来他笑没笑。”
W坚持:“从他眼睛形状的变化、眼角的细纹,还有口罩外观细微的改变,我能推断出他口罩下脸部肌肉的运动——我看出来他笑了。”
裴染:“哦。”
裴染:“他笑不笑的,很重要么?”
W没回答,继续说:“尤连卡,二十八岁,是夜海市一个不太成功的兽医。”
还以为那个尤连卡是给人看病的医生,原来是看小动物的。
裴染:“……”
裴染:“不太成功?为什么要说人家不太成功?”
第35章
“这个尤连卡, 夜海大学动物医学专业毕业,”W说,“毕业后攒了几年钱,在夜海开了一家小型兽医诊所, 我查询了前两年联邦税务局的缴税记录, 他的诊所自从开业以来, 一直都在亏损,还有因为经营业务不合规, 收到了几次处罚的记录。”
这位人工智能仗着自己可以和黑井通讯,能访问各种数据库, 把人家查了个底掉。
他能根据人脸,随手查到名字, 本来是个非常好的功能。
只要在式歌冶的黑皮本子里画上个模样差不多的小人, 再写上名字, 对方的小命就捏在她手里了, 想杀谁就杀谁。
然而现在沉寂状态升级, 不能再写字了, 这功能就变得有点鸡肋,没什么大用。
裴染:“你干嘛要管人家成功不成功?”
W悠悠答:“你们人类,不都是用成不成功来评判别人的么?”
什么就“你们人类”了?
“反正我没有。”裴染说,“别人成不成功的, 跟我没有关系。如果让我评判别人的话, 我只会看两件事,第一, 这个人是不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有可靠的合作伙伴, 就能结组去地面收集物资,可以去的地方更多, 拿到的报酬更好,还不会被不靠谱的猪队友坑。
裴染继续:“……第二,能不能提供资源。”
能提供资源的人也很重要,比如墙上画着一扇窗户的阿力木大叔,他卖的黑面包质量非常好,面粉里没有沙子,尺寸也比别人卖的黑面包都大一圈。
至于其他人过得好不好,成功还是落魄,一律与她无关。
反正说不准哪天就突然死了,整个世界都和她关系不大。
W重复她的话:“第一,要是可靠的合作伙伴,第二,要能提供资源。裴染,我觉得你的评价标准非常不错,相当合理。”
裴染:“是吧?”
扶梯下到底,裴染终于看到夜海七号了。
一股又一股的浓烟顺着扶梯涌下来,站台上烟雾弥漫。
这辆两百多年历史的古董列车,是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缭绕的烟气中,安静地停靠在站台上。
它通体厚重的黑色金属,风格与线条简约的现代列车完全不同,车头和车身结构复杂,各种金属部件的形状全部暴露在外。
因为是观光列车,坐的人不多,车头后只挂着五节短短的车厢。
看上去一切正常,至少没有着火。
裴染问:“它是蒸汽动力的吗?”
“倒也没有那么老,”W说,“夜海七号使用内燃机作为动力来源,上百年前,是以柴油作为燃料的。当年石油枯竭后,夜海市政府曾经打算把它改造成电驱动列车,遭到夜海市民的强烈反对,最后专门为这列车设计了使用特殊的高效燃料的内燃机。”
现在只能祈祷它在这轮攻击中,遭受的破坏不严重。
列车旁边是站台,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没能在攻击中幸免,起过火,不过火势没有蔓延,已经熄了,只在往外冒着黑烟。
站台上,有几大片血花四溅的痕迹,已经干掉了,变成一块块的深褐色。有人死在这里,估计是工作人员。
车头对着隧道的方向,那边倒是没有烟过来。W说得对,这条地下的隧道一路通往城外,全城大火对它没有什么影响。
铁轨延伸,指向一条逃生之路。
裴染跨上车头的踏板,钻进驾驶室。
驾驶室里的状况比她料想的还要糟糕。
和古董车一样,夜海七号的操作台也被烧过。
它的操作台上没有安装微电脑,但是还是有各种仪表和简单的屏幕。仪表盘上因为有文字,烧得焦黑,屏幕更是完全损毁了,烧得缩成一团,露出下面断掉的线路。
好在操作台本身和车身一样,也是全金属质地,火势没有继续扩散。
“能修么?”裴染咨询W。
W回答:“我正在查询这辆车控制系统的结构,判断损毁程度,希望能给出一个维修方案。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需要同时查询其他资料,稍等。”
他忙着,裴染自己打量操作台。
她疑心:“这辆车会不会原本就坏了?因为沉寂前两天就开始了,操作台被烧掉应该是今天中午的事,这中间,这么长时间,这辆车都没被人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