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被刀捅时,肉里先是感觉一凉,然后才会慢慢地痛起来,而现在胳膊上传来的这种疼痛,来得太尖锐,太快,不太一样。
这是种不能把她唤醒的伪造的疼痛。
匕首又捅过来了,裴染挡了一下,肩头冒出一阵强烈又怪异的痛感。
裴染不理刀,伸出手,按向“基里尔”的肩膀。
她摸到了长长的发丝。基里尔是短发,艾夏的肩膀上才会有垂落的长发。
制造幻象的人篡改了视觉和听觉,能制造疼痛,却没有改掉触觉。
应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就像会写字和会画画的绿光一样,这种能力看上去也是有局限的,至少目前是。
裴染没管冒血的胳膊和肩膀,也不再理会眼前凶神恶煞的“基里尔”,转身就往后面的车厢走。
第44章
裴染在心中继续召唤W。
她在催眠状态, 听不见他的声音,可他总能听见她的吧,她总不至于连发出涅塔波的功能也没了。
上次在进站口被催眠的两个人,都被盛明希一巴掌抽醒了, 艾夏当时还没有过来, 并不知道“扇巴掌大法”, 可是W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赶紧抽她一巴掌呢?
他不动手,裴染就抬手给自己来了一下。
脸上的感觉很奇怪, 若有若无,钝钝的, 并不如何疼,脑中昏沉散乱的感觉也一点都没变。
也许是真实的痛感变迟钝了,
也许是手变得没有力气了, 裴染分辨不出来。
她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腿, 同样不觉得怎么疼。
自己唤醒自己这件事, 似乎不太可行。
裴染飞快地穿过驾驶室与车厢间的过道, 顺手扶了一下隔门。
门的触感正确。
再穿过一号车厢的过道, 旁边座椅椅背的触感也正确。
噼噼啪啪。
一阵密集的声响传来,就像列车在枪林弹雨中,车体被很多颗子弹打中了一样,天花板忽然爆出一个接一个的洞, 车窗玻璃也跟着哗啦啦地崩裂了。
无数根胳膊粗细的灰色触手, 从车外蜿蜒着探进车内,它们柔软黏腻, 却速度飞快, 从四面八方朝裴染冲过来。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躲不过来, 身上一下接一下的剧痛。
裴染低头瞥了一眼,一根触手捅穿了她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前襟,另一根触手斜着穿过了她的肚子,片刻功夫,身上就被横七竖八地穿了无数条触手。
剧痛钻心,景象骇人,大概是希望她叫出声吧。
触手们满车厢疯狂乱窜,周围的乘客全都吓得不敢动弹。
一条触手找到机会,猛地穿进裴染的耳朵,尖锐的疼痛袭来,另一条触手直奔裴染的眼睛,裴染迅速偏头躲开。
她已经冲到位了。
印娜亚原本站在过道上,现在这里没有人了,周围座位上坐着几个乘客,全都在惊慌地看着裴染。
她过来得很快,只有这么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催眠者跑不远。
裴染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乘客的肩膀,然后立刻松开,再抓住旁边的另一个。
是真实的肩膀的触感,幻象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是一一对应的。
就像刚刚在驾驶室,基里尔变成了艾夏,艾夏变成了基里尔,催眠者似乎能力有限,没法凭空造个人出来,也没法让存在的人消失,只能改改他们的模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
触手是幻影,动作快得像鬼魅,找准机会,终于成功戳中裴染的左眼,顺着眼眶深深地扎进裴染的头颅。
脑内传来一阵剧痛,不过裴染已经看清楚了。
往前几步的下一组座位里,坐着那个塞着口球的年轻男人,和其他人一样,满脸的惊慌失措。
这人实在让人印象太深刻了,裴染记得很清楚,他原本的座位不是这里。
裴染冲过去,抓住年轻男人的肩膀。
手掌硌到了东西,是麻花辫的触感。
找到人了。
触手们更疯狂地进攻,裴染无视满身穿得密密麻麻的触手,一把把年轻男人拎起来,按在地板上,死死地掐住他的咽喉。
年轻男人吓坏了,疯狂挣扎,裴染手上不松,手指用力。
在幻象中,感觉迟钝,手上没有轻重,裴染心想,要是不小心掐死你了,真不怪我。
年轻男人挣扎不出她的掌控,终于头一歪,昏过去了。
就在他晕过去的同时,就像虚空破碎,大地平沉,裴染猛地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周围的一切刷地变了,各种声音也跟着冒出来了。
和她猜想的一样,被她按在地上,掐住脖子的是印娜亚。
她被掐得脸颊通红,闭着眼睛,不省人事。
周围的乘客也有点慌,主要是看见她突然把人按在地上,倒是没有幻象里那些看见满车厢乱窜的触手的乘客那么害怕。
糯米团被印娜亚藏在胸前的衣服里了,它钻出来,飞到旁边的座椅背上,扑扇着翅膀,大声嚷嚷:
“杀人啦——”
“杀人啦——”
耳边还有W的声音,正在叫她:“裴染?裴染?你醒了没有?”
裴染松开印娜亚,站起来,“你干嘛不想办法弄醒我?是不敢抽我耳光吗?”
他还真是客气。
“你终于醒了。”W仿佛松了口气,“我刚才调大了和你对话的音量,又怕声音太大,会永久伤害你的听觉神经。”
他说:“我当然也在用痛觉唤醒你,打耳光只有四级痛,我用机械爪在你身上持续制造了七级以上的疼痛,你都不醒。你找时间看看自己的腰、腿和胳膊,我怀疑我把你掐青了。”
七级痛也没能唤醒裴染,她的催眠程度明显比其他人更深,有人怕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W说:“你的动作很快,我刚想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你就已经醒了。”
裴染梳理了一遍思路。
印娜亚刚刚站在过道里死盯着她时,眼中绿光一闪,她就陷入幻觉,印娜亚一昏迷,催眠的效果就自动消失了。
一种可能,是催眠者就是印娜亚,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让这几件事同步发生,栽赃给印娜亚。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也更说得通。否则印娜亚没理由站在过道上盯着驾驶室瞧,后来又躲在这边的座位里。
如果催眠者确实是印娜亚本人的话,那她发起催眠的时候,看起来是要盯着催眠对象的。
基里尔一个人在驾驶室里开火车时,也是在被催眠的状态,印娜亚当时正趴在小桌板上睡觉,或者假装睡觉,驾驶室的门也关着,以她的角度,就算抬起头也看不见驾驶室里的基里尔。
也许说明,进入催眠状态后,就不用再继续盯着被催眠对象了。
可是这次,印娜亚一直死盯着她不放,直到把自己伪装成塞口球的男生后,也没有让她离开过她的视线。
裴染猜测,这就是自己的催眠状态比其他人深,无法轻易唤醒的原因。
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还没法验证。
裴染突然冲到客车厢,艾夏也早就跟过来了,一脸莫名其妙。
她点点手指,问:【怎么了?】
【你刚才忽然抓我胳膊,摸我肩膀,又转身就走】
裴染:我还差点就把你的胳膊卸了。
裴染又发现一点:艾夏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看来催眠者一次只能给一个人制造幻象。
催眠者的目的是让她们自相残杀,如果能给艾夏也制造出幻象,效果会更好,不会不做。
裴染指了一下地上昏迷的印娜亚,举起手点指节:
【我刚才看到幻象,估计就是她干的。】
W在耳边说:“裴染,记得我们两个打的赌么,我赢了。”
“有可能,但也未必。”裴染说。
她看了一眼后面的车厢,过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裴染从包里摸出胶带——这回总算找到便宜的那卷了,绑住印娜亚的手脚,又用围巾把糯米团也兜头包住,递给艾夏。
她对艾夏点了一长串指节:【找东西蒙住她的眼睛,如果她要醒了,就再敲晕她。】
艾夏立刻点头,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嗖地冲回驾驶室,很快就攥着一把又大又重的扳手出来了。
裴染:“……”
她这一扳手下去,估计大象都晕了。
艾夏把围巾解下来,牢牢地绑在印娜亚头上,打了死结,遮住她的眼睛。
她很靠谱,裴染自己带着金属球,往车尾走。
列车还在飞快地倒退,唐古大坝的分道岔应该很近了。
轰隆隆——
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像是在打雷。
“要下雨了?”裴染瞥了眼车窗外。
车窗外,还有一点黯淡的月光,旷野和树木依稀可见,不太像是天阴到会下雨的样子。
裴染想着,一边打开下一节车厢的门,扫视一遍。
她一把揪起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座位上,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的尤连卡。
这位明明一直呆在车尾,现在假惺惺地跑到这里装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