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踏出第一步,后面的事办起来就会相对容易, 她瞟一眼还在愣神的乌涅塔, 问:“你考虑过让他在这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吗。”
“稳定……且体面的那种。”
“可是哥哥他没读过什么书, 又是从底层四区偷渡过来的,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 你说的那种工作很难找到。”乌涅塔看着她, 轻声解释道。
尤利娅这次没在后视镜里寻找她的目光,而是正视前方淡淡地说:“过阵子我会去底层四区出差, 缺一名当地向导,埃克特可以作为编外人员加入出差队伍。”
“回来后我会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
把哥哥安插在她身边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
对于知道她身份,埋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咬她一口的生命科学教, 掌管教派案件审理和卷宗的尤利娅,跟他们刚好可以相互掣肘。
惊喜来得太突然,乌涅塔愣得真情实感, 低头想了一下,她略带伤感地说:“这算是之后的专访, 你要带我公开出柜的补偿吗。”
尤利娅身上气息显得有些阴沉。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不参加访问, 她恢复后和乌涅塔可能还有一丝可能,但是和前途相比,尤利娅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问过医生了,像你这样原因不明的神经损伤,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恢复,可能某天突然就好了。”
“我描述了你的症状,结合你今天想回医院的事,我们都认为你正在逐渐恢复。”
“或许过上三五天,又或者十天半个月,你就会清醒过来,对我的感情在那时也会消失。”
跟虚无缥缈,注定会失去的感情相比,尤利娅选择前途。
“埃克特的事,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她故作轻松的笑道:“就算以后你再怎么痛恨我,只要哥哥还在我手上,我们总有机会再碰面的。”
她终于看向后视镜,和乌涅塔的目光对上,说:“抱歉,你脑子坏掉时无条件爱着的是我这种烂人。”
乌涅塔:“又不是没时间了,干嘛搞得跟最后的道别一样。”
她:“你骂我吧。”
乌涅塔反而笑了:“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尤利娅:“?”
“是坦诚。”乌涅塔戳戳她的嘴角,说:“这些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多大点儿事啊,有什么好内疚的。”
“明明是道歉,却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她手指往上,点在尤利娅的眼尾,问道:“你知道你快哭了吗。”
“你这样不像忏悔,反而像在对我求救。”
“这种坦诚和回应我觉得很好,你向我发出的求救讯号我也完完全全的收到了。”她说:“之前就说过,无论什么我都原谅你。”
尤利娅呆了几秒,去抓她的手。
乌涅塔向她展露的温柔,是她从未在别的地方感受到的。
发自内心,像海一样宽广而沉静,无声的包容着一切。
翠绿色湖水一样的双眸凝视着她时,总是十分专注而载满情意。
“我不……”尤利娅想反驳,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心中反复的情绪,最后只能丧气地垂着脑袋,说:“你别说话了,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做了这么自私的选择,一个人独自忍受煎熬才是正确且正常的。
但是她们之间坦诚到没有秘密,连这种事都可以摊开来讨论,就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她们在一起似的。
这种错觉让好不下定决心的尤利娅又开始患得患失。
“靠边停一下。”乌涅塔说。
“怎么了?”
“你好像又要哭出来了。”她抱着双臂,再次重复自己的诉求。
“总感觉你下一秒又要向我道歉,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决定了。”乌涅塔下车,弯腰对她说:“这张写着没出息三个字的脸,我不想看。”
“开过前面那个路口就是议院了,你自己去上班,不要和我待在一起,也别动摇。”
尤利娅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后面的车狂按喇叭,她只好丢下一句“晚上见”匆匆离开。
乌涅塔走上街边的台阶后停下,稍作思考,这边的进度出乎意料的快,快到差不多可以杀青了。
打开伊莱斯的聊天框,她把前几天出柜的新闻截图发过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边没回复,一辆豪车停在乌涅塔面前,车窗降下,里面坐着昨晚上见过的上等人律师。
omega大姐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上车。”
“你怎么在这里。”乌涅塔茫然问道。
“我和你女朋友打过交道,认识她,就过来碰碰运气。”omega大姐姐说:“出了昨天那事,她还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外面?”
“你们吵架了?”
“打听这么多干什么。”乌涅塔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离我远点,上等人的味道太冲了,有点熏。”
伊莱斯回复了。
[?]
就一个问号,然后紧接着:[你又想耍什么心眼,这不就是你自己选择的爱情?]
乌涅塔回道:[可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不是议院派来审查她的人拍的视频吗,为什么会变成政治专访。]
[我不明白……我很乱……]
跟尤利娅是袒露心扉有话直说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好爱人,对伊莱斯就是受人蒙蔽还搞不清真相的可怜alpha。
乌涅塔:[你能不能找关系帮我打听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继续编:[我看打她跟助理发消息,说专访什么的,我真的搞不懂现在的情况。]
没打算真的跟尤利娅一起出镜,只能场外求助伊莱斯赶紧棒打鸳鸯。
先卖个惨再说。
[伊莱斯:世上我不懂的事也很多,比如为什么才两天你就跟她爱得死去活来。]
[这么爱就多爱两天,不懂就继续摸索。]
他怨气冲天,看起来非要让她在外面吃点苦头才算完。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举着手机到她办公室,给我打视频,让我亲眼见证你们分手的全过程后,或许我会考虑原谅你。]
[这些全部做完之后你自己打车回来,还指望司机开车百万豪车去迎接你不成。]
乌涅塔:……他到底知不知道棒打鸳鸯的基本法是宜早不宜迟。
她面无表情回道:[傻逼,谁说我要分手了。]
乌涅塔闷头往前走,旁边omega开着车一直在路上跟。
“想去哪里我送你,顺便再谈谈案子的事。”
太阳大,乌涅塔出汗到浑身发黏,想了下还是上车了,把她当成司机师父一样吩咐:“警察局。”
律师:“你使唤我的样子倒不像穷人。”
律师扫了一眼,她今天穿了套跟昨天一样旧的衣服,眉眼间满是不耐。
“我查了你的公民ID,你出身应该不错,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她的身份做了加密处理,暂时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律师试探道:“是因为尤利娅吗。”
“知道还问?”乌涅塔睨她一眼,说:“今天这么亲切,还让我这个下等人坐你的豪车,甚至语气都这么轻柔,不就是发现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贱民了吗。”
律师笑了一下,露出颊边的浅浅梨涡:“我始终认为同阶层的人沟通起来会更顺畅。”
“同等质量的教育,相似的家庭环境,会让利益交换变得简单。”
“因为大家都拥有一套相同的价值观。”
标准的冷酷精英嘴脸,对低于自己阶级的人的蔑视溢于言表。
“你跟说这个干什么,不会觉得我跟你有共同语言吧。”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着自然而然装逼气息的人,最讨厌了。
“我想给你道歉,昨天错估了你的价值我很抱歉。”
乌涅塔握拳,最烦装逼的人了。
“别拿你那一套在我这上价值观。”乌涅塔眼睛一转,决定扮演这类人最讨厌的为爱逃家不顾一切的失足少女:“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奉人有贵贱的理论呢。”
她瞪大双眼,像个天真蠢货:“电视上天天都在放,人人平等,你还张嘴闭嘴就是歧视的言论,好过分。”
律师噎了一下。
乌涅塔:“虽然人的出身不能选,但是爱人可以选,我女朋友就是自强不息靠自己奋斗的底层人。”
律师嘴角一抽:“这样啊,那你们一定很幸福吧。”
乌涅塔看她一眼,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故作忸怩:“我觉得开心,但是我家里人不同意,说什么都不让我跟她在一起。”
律师松了一口气,觉得还好她家里人脑子清醒。
乌涅塔叹气,从后视镜跟她对上眼神,露出个羞涩笑容:“姐姐你比我大,社会经验肯定也比我多。”
“如果你能帮我说服我家里人的话,我就撤案原谅你们。”
“怎么样,很划算吧。”她娇憨天真的说:“我不要钱也不要道歉,我就想跟女朋友永远在一起。”
律师受不了同阶级的人中有这种傻逼恋爱脑,甚至觉得算了吧,就让克劳德去坐牢吧。
反正结案后诺拉家很快就能把他捞出来,就是名声会难听点,档案上多个污点。
良好的教养让律师得以保持微笑,她不禁怀疑,面前这个alpha真的是克劳德猜测的那种擅于给人洗脑的人吗。
反胃了。
再聊下去可能会吐在方向盘上。
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强行转移话题:“怎么想着来警察局。”
乌涅塔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两只手捏着衣角搓来搓去,垂着眼睫低声说:“我来看看康纳。”
“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朋友,就算他做了那样的事……我还是放不下他。”她咬着唇,对做错事朋友的那种爱恨和迷茫表现得恰到好处,“他昨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我怕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