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这一路上受的震撼太多了,她拧着眉按了按太阳穴,轻声说:“你昨晚指认他们开银趴的时候倒是挺丝滑的。”
乌涅塔知道这种讼棍无所不用其极,正在套话。
假装没看见她拨开车内录音的动作,把满是淤青的手腕恰到好处的露出来,说:“我就是太生气了,你知道吗。”
“——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伙同别人一起想……那个我。”
alpha表情茫然,手腕瘦弱,细腻白皙的手腕上的肿胀淤青触目惊心。
律师把油门踩成刹车,两人齐齐往前撞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拽回来。
“说实话我心情挺复杂的。”她捏着手指,说:“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想那个我,但是我昨晚真的又怕又气。”
“然后你还那样。”
律师扭头看她,望进那双翠绿色眸子,她敏感又羞怯地移开,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越说越乱,乌涅塔手足无措地说:“当然我不是说你很坏的意思。”
“我还不够坏吗?”律师平静地移开视线。
“其实一开始我觉得有点。”她说:“虽然你送我过来是为了说服我撤诉,但你跟我聊了这么多,我觉得你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冷漠,你挺好的。”
为爱离家叛逆失足少女的人设立得稳稳的,乌涅塔扯出个苍白的笑:“以前我那些朋友,从来都不耐烦听我说这些。”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蠢。”
“但是……”她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乌涅塔苦涩一笑:“总之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这么多的人呢,而且还是个omega,我从前遇到的那些,都不太喜欢我。”
律师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犹豫半天还是问了出来:“所以你就找了个alpha?”
乌涅塔灿烂一笑,幸福的点头。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离家出走。”律师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难受,让她听这种傻逼恋爱脑故事,比杀了她还难受。
“感觉对了就在一起了。”乌涅塔说:“了解什么的,可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嘛。”
她看向乌涅塔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但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忍着恶心继续套话:“其实克劳德跟康纳很久没见了,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家伙热衷于精神控制,不是会打打杀杀的类型。
乌涅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在她移开视线之前先偏头:“抱歉,我不想聊这件事,昨天指认他的时候我确实带着情绪,如果有误会,冤枉了他的话,法律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会冤枉谁,也不会包庇谁。”
律师:……
真想把她脑子里的水晃干净,公民ID号1打头的人居然会相信法律的权威和公正。
爹的,有点想吐。
乌涅塔柔柔一笑,律师咬了咬牙,想当场就戳破她的爱情泡泡,打醒这个恋爱脑。
但是警察局到了,一脚刹车打断她的思绪,做了几个深呼吸,律师重归平静。
乌涅塔利落地开门下车:“谢谢你了,姐姐,下次要是再遇见,我请你吃饭。”
“对了。”乌涅塔在她不解的眼神中绕到她那一边,示意她把玻璃降下来一点。
她兜里还装着尤利娅昨天晚上买的糖,掏出来,倒两粒在掌心,送到她面前:“请你吃。”
廉价糖果颜色显眼,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刺鼻的果香味。
律师下意识拒绝:“不了……我控糖……“
乌涅塔趁机塞一颗到她嘴里,说:“很好吃的,是她特意给我买的。”
劣质香精合成的果味在舌尖绽开,律师忍不住皱眉,见她眼神晶亮,忍着吐出来的欲望,扯出个得体的笑,咬牙说道:“谢谢。”
“因为你刚才看起来好像不舒服,好几次都想吐的样子。”乌涅塔的手指抵在她唇边,确定她不会往外吐了之后才拿开。
“这是我很珍惜的糖,希望你能好受一点。”她起身挥手:“姐姐你人真的很好,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我很开心。”
乌涅塔眉眼弯弯。
上等人憋屈到快脑梗的样子好好笑。
律师:……
等人走后她火速拿纸巾打算把糖吐了,可是习惯了齁甜的感觉后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想起她看那半管糖的眼神,就跟看什么宝贝一样,律师又犹豫了。
犹豫半天,再想吐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她捏着剩下的那磕糖作势要往外扔,晃悠了两下还是用卫生纸包好放下。
爹的。
最烦恋爱脑了。
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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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室另一边的门打开,康纳被警察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在牢里独自度过的晚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多人混住的牢房和霸道没素质的狱友没给他造成太大影响,甚至霸道狱友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他/呻/吟/着喊了句多来点。
对方吓了一跳,给了他一脚大骂神经后,反而消停了。
康纳缩在房间角落一边发烂发臭,一边呜呜大哭,对克劳德的愤恨和乌涅塔的歉疚再次达到顶峰。
脑子里面塞满了痛苦蜷缩在地上呜呜咽咽一整晚,吵得几个狱友一宿没合眼,打他只会让他更变态,只能抱着被子保持距离破口大骂。
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待在里面也不用面对无法处理的可怕现实,康纳甚至觉得继续待在里面挺好。
一整晚保持同一个姿势导致浑身发僵,走路的时候能听到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一瘸一拐坐在乌涅塔对面,康纳不敢看她:“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他声音沙哑眼神躲闪,苦笑着说:“关于你指控克劳德开银趴的事,开庭那天我会指认他的。”
“绝不会让他白白伤害你。”
“至于其他的……”他眼圈开始发红,断断续续哭了一晚上眼泪早就流干。
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下次别来了。”
他双手握拳,一脑袋砸在玻璃上,砸完就猛地起身离开。
乌涅塔速速开口留人:“逃避就是你的选择吗。”
他脚步顿住,没有转身。
虽然观众还没转身,她脸上的痛苦难过一点不少,断断续续的低语含蓄地展露出她的伤痛:“昨晚的事我暂时不想提,有点过于恶心和震撼了。”
她说:“而且……乔西知道我们的事了。”
康纳回头。
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乌涅塔微微哽咽:“我刚从医院过来。”
“他怎么样。”
乌涅塔:“我们吵了一架,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达里尔也骂了我。”
“老实说,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改何去何从。”面对康纳的注视,她视线飘忽:“如果能瞬间恢复到遇见你之前的样子就好了,我也知道现在是错的,可就是怎么都回不去。”
压抑的哭腔中装满自责,乌涅塔说:“我还给伊莱斯发了消息,他也生气得不管我了,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
“哪怕我愿意改,他也不打算再理我了。”
她十指绞在一起,身体不自觉地来回晃动,种种表现都昭示着她的焦虑。
“我的人生好像就要完蛋了。”她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扭转现在的情况。”
“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跟我同病相怜又比较有经验,所以我就想来找你说说话。”乌涅塔缓缓起身,说:“可是你好像也不太欢迎我。”
她扭头就走,康纳三两步跨到玻璃前挽留她:“等等!”
想起她听不见,康纳猛锤玻璃制造噪音,但是这个也没用。
他急得抓耳挠腮,在里面走来走去,凑到会话孔大声喊她的名字,还是毫无反应。
眼看她要走出探视室,康纳都快绝望了,哀哀地叫着她的名字。
可能他的悲鸣触动到她,在他准备放弃的瞬间,乌涅塔奇迹般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康纳激动得都快哭了。
“这是干什么?”她反身回到他面前。
康纳擦眼睛摇头,急切地问道:“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绝望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想到我。”
“明明是我害的你。”他迷茫得很真切:“我就是个恶心的加害者,还把事情全都搞砸了。“
乌涅塔咬着唇:“虽然你很可恶,但是比起只会指责和侮辱我的他们,至少你尝试过救我。”
“虽然方法很蠢,但我知道你已经拼尽全力了。”
她双手交握,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虽然被全世界抛弃,甚至被指着鼻子骂自作自受,至少还有你在努力挽救我。”
他愣愣地张着嘴,像只呆头鹅。
她语气温和,想象中的谩骂指责全然没有,泡在苦水里的一颗心怦怦跳动。
“其实你昨天可以不必这么做,像他们一样当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就好。”她说:“等到我的病好了,我自然会变得正常。”
康纳没忘记她昨天的挣扎和冷漠。
“你……你是不是在恢复了。”他瞪大眼睛问道。
乌涅塔苦笑:“一点点,不然我今天不光不会来找你,还会继续恨你。”
“来的路上我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突然恢复。”
“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以后还会发展得更糟。”她咬牙说道:“为什么不早一点恢复,或者干脆一辈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
“如果我已经身在地狱,我就不会想着挣扎。”
“偏偏现在不上不下的。”
康纳眉头紧皱,抽动的两腮表明他也忍耐,他口中快咬出血腥味。
乌涅塔的心路历程跟他何其相似。
被全世界抛弃排斥的痛苦,感觉人生就此完蛋的恐惧,和性向真的出问题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