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陆续从两侧的楼梯走下来。
大部分都是些熟面孔,是贺家村的村民们。
他们行尸走肉一般的围了过来, 并无一人伸手触碰她,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阻她:
“回去吧。”
“你逃不掉的。”
“不要挑战古蛇神的耐心。”
贺羽被说的头晕脑胀, 在听到有人说她不该罔顾古蛇神的恩泽, 否则会给她的家乡带来灭顶之灾时,心内怒火焚身。
“那又关我什么事?”
“既然知道怪物要发难,那就逃啊!离开贺家村,离开白山县啊!”
凭什么要牺牲她, 她又不是贺家村的村民们,以及古蛇神养大的,她才不会被绑架。
理她最近的村民们面色越发难看, 其中几人甚至抖若筛糠。
“不……不行,逃不掉的,我们已经在这里,太久太久了……我们也是, 神明的,一部分……”
他越说, 神情越是恍惚, 最后趋近于诡异的平静。
随后, 他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贺羽从他们的眼中, 看到了古蛇神的视线。
她明白了。
当年母亲逃离之后, 村子看似和平, 但并不是真的一如既往。
古蛇神早已苏醒, 在这数十年之中,它的本体在白山山脉之下,影响了所有人的意识。
每一个在它的身体之上生活的人,都可以成为它意识的载体,随时被它接管。
这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村民们也不是不想逃,但是逃不掉。
所以,每一次它出现在身边时,村民们都会悄无声息的远离。
都是牵线木偶而已。
这种能力的影响范围非常大,白山县的居民也无一幸免。先前那二位警察甚至都一度被控制,但因为在此地时日尚短,还能从中摆脱,但显然也极为痛苦,自顾不暇,更不可能来帮助她了。
事实上,如果全城居民,随时可以作为它的手,它的眼,它的一部分来阻拦,那她确实无路可逃。
反抗毫无意义,先前它刻意不用白蛇的形态追过来,不过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给她些许喘息空间,让她不至于铤而走险,伤害到她自己。
贺羽最终还是跟着村民们回到了乡下。
既然不论如何都逃不掉,那她也没必要再挣扎,牵连无辜之人没有任何意义。
在回到村子里,村民们也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之后,都自发跟贺羽保持了一定距离。
也不阻拦她,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管她往哪里走,都会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跟着。
经过姨姥姥的院门口,贺羽看到了王子轩,以及那两位警察。
三人都昏迷着,被五花大绑。村民们则把他们抬进了小仓库落锁。
大概是他们在这里的时日尚短,担心他们会摆脱精神控制惹来额外的麻烦。
贺羽知道村民们对此也做不了主,移开了目光,径直回了贺家宅邸。
转头看到有几个村民守在门口,他们如今也不假装只是路过了,就光明正大的在门口看守。
贺羽觉着没意思,将门直接从内侧反锁了。
她不想见任何人,转身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本来是想,若能找到些对付古蛇神的线索就好了,如同那些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辈们那样。
但看了一阵子,突然又很沮丧。
连保险箱都被它按自己的生日改了密码,书房内还能有什么是它没动过的,它怎么会主动将刀子递到她手里……
大概是不会有线索的。
老式格局的采光不好,就算开了灯,光线也很昏暗。贺羽其实很累,眼皮都在打架,但她不敢回卧室去躺下。
房间里没有空调,关进了门窗那么闷热,她之前那些安稳睡着的长夜,天知道是不是有着冰冷的怪物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
这样想着,她又抽了一本书,强迫自己去读。
实际上,贺羽担心的全对,但已经接连几天没有睡过囫囵觉,意志抵抗不了生物本能。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深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似乎是在睡梦中也没有安全感,所以她用被子蒙住了头。
但被子没有阻挡鬼怪的作用,就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还有别的存在。
冰冷粗壮的蛇身缓慢的游移,将本就宽松的衣服捻的七零八落。
质感和温度都截然不同的两种皮肤亲密的紧贴着。
贺羽一瞬间乱了的呼吸被捕捉到,蛇信轻点在她的侧脸上,像是冰冷的亲吻。
她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但无法挣脱,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放过我不行吗?”
被强行请回村子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贺羽。
古蛇神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态非要缠着她呢?如果它只是需要个人陪着,那去村民里随便找个人代替她多好,村民们对古蛇神无比敬畏,这样的福气肯定有人抢着要。
所以古蛇神为什么不换个目标,它不就是长久在山中沉眠,想要一个人陪着它么?
贺羽自认为,她分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母亲都是收养的孤儿,她跟历代的大巫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本以为会听到男人的声音,但最终并没有,仍旧是“嘶嘶”的声响落在耳畔。
但匪夷所思的,她竟然能领会其中的意思:“原本我也没有强求,是你一次又一次主动靠近,并且试图更接近我,而如今,我仅有的偏爱,成为我伴侣的资格已经在你身上了。”
贺羽沉默。
非要在这件事上辩驳,她确实是理亏的那一方。
确实是她主动说过要嫁给它,还说要永远和它在一起,还要变得更像它。
五岁孩子的话不能当真,但那一次古蛇神也确实放过了她。
可谁让她忘记了一切,又主动回到了白山,甚至还主动跳进了它的洞穴。
贺羽咬了咬嘴唇。
“那我能……反悔吗?你可以把伴侣的资格收回去。”
她被缠绕的更加紧了。
显然是不能的,那已经融入她身体的,如果非要剥离出来,那她的小命也会跟着一起没。
但贺羽还是不死心,她试图唤起古蛇神的怜惜和心软。
“我不行的,如果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被骗一辈子也就算了,但如今我既然都知道了,怎么可能受得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法接受自己和怪物……”
说到这儿,她甚至哭了起来,闷闷的在被子里低声啜泣着,似乎分外可怜。
贺羽当然不是真的崩溃了。在雨夜中没有,在站台上也没有,那不至于到如今突然承受不住。
她就是想试试,毕竟小时候她就是利用了古蛇神的心软才逃过一劫的。
但如今这招没什么用了。
“你可以的。”
灵活的蛇尾拨开已经散乱的欲盖弥彰的衣服,尖牙又一次刺破了贺羽的皮肤。
贺羽低呼了一声。
虽然不及先前落入洞穴那一次,咬在格外柔软敏锐的地方,但到底还是被撕裂皮肉。
寂静之中,她能听到某种液体泵入她血管内的声音。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滚烫,就如同先前在地下河畔。
当时这是好意,她可以借此抵御刺骨的寒冷,毕竟蛇是没法给她带去温度的。
但如今,高热只会让她难受,贺羽只觉着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也只能紧贴在冰冷的蛇身上才能略微缓解一些。
思维变得缓慢而浑浊,她本能的去追逐冰冷的亲吻。
过了很久,这让人无法思考的热度才逐渐退下去。
贺羽全身都水淋淋的,她喘息着,想起方才自己如同醉酒,主动贴着巨蛇的身体,投怀送抱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而在证明了她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能乐在其中之后,罪魁祸首已经离开了房间。
它精明得很,就没打算留下来承受贺羽的怒气,只是在窗帘上投下不甚清晰的影子。
“如果你不喜欢居住在山野,婚礼之后,去哪里都可以。”
但不可能是她一个人。
再也别想甩掉它了。
贺羽不说话,直等到窗外的影子消失无踪,才跳下床去洗了个澡,检查先前被咬过的地方。
分明是几小时前刚被咬出来的新鲜伤口,此刻却只剩一块仿佛蛇蜕似的红痕。
这非人的愈合速度,果然是馈赠。畵畵
但她一点都不想要。
很快天就亮了,贺羽也想不出此刻自己还能做什么,下意识就想去看看村民们,以及几个无辜被牵连的人状况如何。
结果还没走到门边,她就皱起眉头,放慢了脚步。
好多杂音。
隔着院墙,她就能听到的不仅仅是村民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凝神去分辨,甚至能分辨那些呼吸和心跳都分别属于谁,就像不断鸣笛的警车,他们移动,停下,都是无比的清晰。
甚至隔壁院子里鸡在啄米,猫伸出利爪挠着门框,早起的农妇因为临近庆典,连早饭都做的格外丰盛,往油锅里倒切城段的蔬菜时油花飞溅的爆响。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无比,她甚至听不清心内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