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那帮人只是欺负他独身一人没靠山,可无归境洛家出手庇护,就意义不同了。
然而洛安的态度很微妙。
“等到我的祭日就能解决一切”,他只透露了这个,就优哉游哉地带着女儿去游乐园了。
……信他的鬼话还不如去信佛,破烂弟弟要“解决一切”的方案绝对比昨晚的战况更加鲜血淋漓!!
望向对面的安各,洛梓琪含糊地把这些事说了一遍。
她挺心疼弟媳这个不幸嫁给破烂弟弟的好人,所以洛梓琪不会主动透露洛安鬼魂的身份,也不会详细描述“他昨晚被谁谁谁捅成筛子”的战斗细节。
但安各还是捕捉到了一点违和感:“等等,昨夜在钢铁厂和凶犯打斗?还掉进了燃炉?那他不可能没受伤啊,可昨晚——?”
她脸一红。
昨晚……咳,昨晚她极近距离接触过他,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嘛。
……等等。
他昨晚一直没脱衣服,难道是因为这个,衣服下有不能让她看见的……
洛梓琪咳嗽:“总之,你能立刻明白现在的情况就好。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去监管局吧?越快脱罪越好,如果你能出面作证,又出资和监管局建立友好关系的话……”
安各转移了注意力:“好,走。”
——监管局,正如其名,这是一个主要用来监察、管理玄学界内不良现象的政|府机构。
监管局本身是中立且公正的,以洛安为例:
即便一堆“德高望重”的天师共同指控他,监管局没找到实际证据之前,也不会动手抓他,而是另外委托立场不同的洛梓琪调查;
即便这个顶级阴煞极端危险位列头号通缉犯,在他没有主动做出危害普通人的实际行为之前,监管局不会把他真正看作罪犯,成立专案组驱逐消灭。
——当然,如果监管局成员在外活动时意外碰到了洛安,那肯定还是要意思意思出手抓捕的,这只阴煞存在本身就违反监管局数百条条例了。
也正因为此,曾经和监管局关系不错的裴岑今,近几年跟他们关系一直恶化,见面就吵架……
类似“你那个师弟是通缉犯”“你全家才是通缉犯”“你什么时候动手为民除害”“你有本事就先去干掉他啊”的无营养吵架。
因为裴师兄以前和监管局的人真的玩得很好。是过年时能勾肩搭背一起去澡堂搓澡的铁哥们关系。
至于洛安……他活着的时候和监管局的关系也不好,无他,武力值太超纲,任何起监察作用的中立机构都不会喜欢“找不到反制措施的不可控存在”。
监管局唯一一段对他升起好感的时期就是他结婚后的蜜月期,收到这个杀器登记结婚的消息后,他们差点没感动得给安各发锦旗。
有家室的人,永远不会不可控。
可有家室的鬼……那只阴煞会在什么时候吃掉他的孩子和妻子?啊?还没动嘴吗?可恶,谁来拯救那对可怜的母女俩于水火之中……
洛安很能理解监管局对一只阴煞的怀疑与防备,所以七年来,他一直避着他们绕道走,尽可能不产生任何冲突。
也正因为他七年来的隐隐退让,当安各被洛梓琪带去监管局内部访问、试着解决“被列为爆炸案头号嫌疑人”的事件时——
“这张、这张、还有这张。安女士您把这些表格填完,再录个笔录就可以走了,”接待员摆着亲和的笑脸,“别紧张,事件我们还在调查中,目前一切证据都来自于那些天师的口供,这件案子还有许多嫌疑人在同步调查中。”
安各不禁松了口气。
“我能提供一些资料和线索吗?其实我个人最近也在调查,因为这桩案子伤害了我的产业利润……”
“好的,安女士,我为您引荐相关调查员。”
安各便很顺利地进了接待室,还有人给她送了茶水和点心。
她经过走廊时注意到,几个情绪很激烈的老头正在房间里遭受讯问,而且没人给他们倒水送吃的。
嗯……态度一目了然嘛。
不管监管局的态度是因为洛安这些年的避让,还是因为她很快要和他们谈合作,如果合作顺利就会投资给他们上百亿的活动经费……
总之,结果好就行。
安各喝了口茶,看向陪在自己身边的洛梓琪。
情况比她设想中好许多,她有了闲聊的心情:“我还以为玄学界的监管局建在仙山里呢。”
结果,到这里的过程就是开车,开车,绕过一栋大楼,再绕过一栋大楼,进入一片很像钢铁开发厂的产业园,坐电梯嗡嗡嗡片刻,开门就是办公楼内了。
问询台、小格间、来去匆匆抱着文件的职员——这里和税务大厅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具有玄幻感的地方,就是乘坐电梯之前,洛梓琪拔出那把霜雪长剑捅开了一面涂着“安全第一,人人有责”白字标语的混凝土墙,这才弹出了灰蓝色的电梯入口。
“如果有小孩在上面插匕首,电梯也会打开吗?”
洛梓琪道:“有身份验证程序,必须是登记人操作登记过的法器才能打开。”
……哦,听上去有点像是参加绿山拍卖时、在电梯间内扫邀请函的原理。
安各又和洛梓琪闲聊了几句,她们很快就等到了调查员——来人是个粗莽大汉,光头上缀着细细密密的汗,一边擦着手绢一边忙不迭地伸手跟她握手,一连串“你好你好”。
安各这下有了数:“你好你好,我这边的调查资料先交给你,之后我们就去监管局内逛逛吧?案件的事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插手,那就先着重合作……多考察考察,我们才能共同商榷下一步投资的细节,对吧。”
光头大汉:“是是是您说得对……”
几乎把“经费很短缺所以球球了多投点钱”写在脸上了。
安各笑着应和,态度模棱两可。
来接待她的这位调查员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确认了她手头资料的重要性,然后带她离开了接待室去逛监管局,话里话外只谈合作访问的事。
安各没意外也没多问,她现在是“第一嫌疑人的妻子”,再怎么也不可能深入案件调查的细节。
洛梓琪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冷着脸没怎么开口,调查员虽然紧张,但也没显露出“如临大敌”的意思。
安各猜她可能对外一直是这种“高贵冷艳”风吧,就像自己在公司会切换出霸总状态。
安各一边和调查员说着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洛梓琪的反应。
她知道,监管局的接待员只会带领自己看一些最基础的办公设施,自己一个外行人要想判断其中是否有价值高的信息,只能借助洛梓琪的反应——
终于,他们穿过办事大厅,在前往会议室的途中经过一段幽静长廊时,洛梓琪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是往下撇、表示不太愉快的态度。
安各立刻顿住脚步,装出好奇的模样往那段长廊里瞅。
“那里面有什么?”她问道,“从这边看,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不少方框……是展览画作的走廊吗?”
调查员露出有些尴尬的笑脸。
“那个……不是很主要的办公地点……”
安各:“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看上去很有趣。”
她一边说,一边迈步,已经走近了那段长廊。
“等等,安女士,等——”
的确是悬挂着画作的长廊,一张张用卷轴制成的水墨画,分别用防护玻璃封着,列在长廊两侧的墙壁上。
下方分别插着列有小字的打印卡片,仿佛植物园内插在盆栽前的介绍卡,上面写着出生年月,性别年龄,还有……
【死亡原因:天师斩杀】
【死亡时间:一千七百年前】
安各挑起眉:“嚯,这是什么,你们监管局收藏的活化石吗?”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张画作里的人影——在本应黑白两色的水墨画中,那人影无比醒目。
红盖头,红嫁衣,红色的长指甲。
铺天盖地的、几欲冲出卷轴、带着铁锈味呛人口鼻的红。
安各明明隔着卷轴、装裱框、防护罩站在这一头,却几乎嗅到了无比真实的血腥气——兜头浇来,裹着尖叫、怒喊与嚎啕,几乎要令她窒息。
安各的胸口莫名发出闷痛感,她不禁倒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窒息感与血腥气潮水般褪去。
“……您,您最好还是不要多看,”调查员结结巴巴地说,“这段长廊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用来记录历史上一些凶厉的大鬼……”
安各挑高了眉:“大鬼?这世上还真有鬼?”
调查员明显是被交代过“合作方虽然打算投资我们,但依旧神奇地保持坚定的唯物主义,你介绍时尽量避开太玄的东西,以免踩她雷点”等内容,闻言他很尴尬地笑了笑。
“信则有不信则无,”调查员说,“您不信鬼就没鬼,所以这段走廊您不看也没影响。”
安各却摇头:“我可以不信,但我不能不知道。所以这只‘鬼’被列在最前头,有什么排列位置的意义吗?说明它是你们这儿最凶的大鬼?”
“不是他们‘这儿’的大鬼,这些鬼仅存于历史。”
一直沉默的洛梓琪却突然开口了:“这段走廊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监管局通过常年累月的监测,收集情报后画出的厉鬼肖像,放在这里只是为了警醒天师后辈。类似于学校图书馆的名人名言图……走吧,安各。”
“我懂了,‘十大最凶厉鬼’之类的,对吧?”
安各却没有退避,她转转眼睛,饶有兴致地往里走:“那就是按时间顺序从前往后排,这个红衣家伙是可追溯年代最久远的大鬼,往后的大鬼越来越年轻……哦,吊死鬼,这里出现绞刑架了,再往后……身上有插着精良铁器的……还真是按时间顺序……”
调查员和洛梓琪心里同时一突。
监管局的每个人、玄学界的每个年轻天师,都熟悉这段长廊里挂着的厉鬼。
最前面的红衣鬼,是一只极为凶厉的顶级阴煞。
她出现在一千七百年前的玄灭时期,据说被玄灭时期的最后一位天师剿灭。
而走廊尽头挂着的卷轴上,画着的,是如今玄学界内最后一只顶级阴煞——
死亡原因未知,死亡时间未知,尚未被剿灭,监管局通缉犯第一名。
可他的眉眼,却由水墨描绘得清清楚楚。
任何一个执起画笔描绘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将他的眉眼细细描摹,尽一切功底凸显那份美丽吧?
洛梓琪咬了咬牙。
其实她一直不赞成弟弟隐瞒自己身份的行为,觉得既然是夫妻,早晚要说清楚。
可如果要揭穿,她更希望弟弟能做好准备,亲口告诉她,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
眼看安各就要走到走廊尽头,洛梓琪还是快步追了上去,试图拉扯她的袖子。
“安各,走吧,已经快九点了,前面还有很多东西没看完——”
安各愈发怀疑这条走廊里藏着重要的东西了,她装出不管不顾格外好奇的样子,大大咧咧往走廊尽头跑:“别急嘛别急嘛,琪琪美女,让我再看看呗——”
“啊哈哈哈!!!!”